晋安皇翻开一看,大喜过望:“好好好!太子果真是好样的,朕心甚慰啊!”
看他那激动的样子,好似要当场写下封赏。
好在晋安皇生生的忍住了,依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戚长容还有话没有说完。
果然,他又等了一会儿,就听戚长容平静开头:“为以防万一,儿臣在东南之地留了些许人手,他们皆来自世家。”
听到这话,杨一殊下意识握紧拳头,瞧向戚长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审视。
晋安皇一脸的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太子打算如何?”
世家,一根卡在晋安皇喉头,无时无刻都想拔除的刺。
戚长容面色坚定,掷地有声:“儿臣打算让他们暂时留在建州一带,锻炼自身能力,为当地百姓作出贡献。”
“太子口中的暂时,是指多久?”
“一年。”
世家多难缠,又都富得流油,其家族底蕴非普通家族能与之相比。
迫使世家子弟留存建州,其中方便之处晋安皇无需多想便已知晓。
他沉思一会儿,然后才拍板道:“两年,两年之内,若无朕恩旨特召,不得无故回京,否则按欺君处置!”
“儿臣遵旨。”
戚长容含笑应下。
听到这话,一直不敢轻易言语的杨一殊瞳孔紧缩。
东宫此刻的行为无异于在警告他,休想动什么歪心思暗中将人接回来。
否则就是欺君。
一旦扣上欺君的帽子,此生他的富贵之路也就到头了。
杨一殊心跳的飞快,然而他面上却纹丝不动,随着诸位朝臣,纷纷附和晋安皇的所言。
东宫这一举动,伤的可不止他一人。
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是清白的,他们暗中或多或少,都与世家有些许联系。
只不过此刻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心中又有几分酸涩,也唯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下朝之时,日上中空。
金銮殿外的台阶之上,杨一殊快步将戚长容拦了下来。
语气沉沉的质问她道:“殿下这是何意?”
听出杨一殊言语中的怒气,戚长容慢慢转身看了他一眼:“孤心中不忿,自然要发泄出来,不发泄在世家身上,难不成发泄在太傅身上?”
杨一殊额头青筋一跳,就听她继续道:“鱼和熊掌从不可兼得,杨太傅还是早日做出选择吧。”
话落,她不愿继续纠缠,转身翩然离去。
这时,一直关注他们多时的蒋伯文缓步走到杨一殊身边,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道:
“杨太傅一把年纪了,如何还能与未及冠的小少年计较?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二人间的矛盾早已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这数月以来一直在暗中算计对方,他们各自的势力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损害。
对于杨一殊栽跟头一事,蒋伯文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逮到机会就要落井下石。
杨一殊冷笑连连:“太师还是管好自己吧,听说户部出了些小问题,与其在这儿嘲讽我,还不如想想事发之后该如何与陛下交代。”
刚说完,他如愿瞧见蒋伯文面色巨变,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见此,杨一殊猖狂大笑几声,而后扬长离去。
户部,是蒋伯文管辖之地。
他的人,是户部尚书,正二品大员,本该手握重权风光无限,可不知最近走了什么狗屎运,麻烦接重而来,刚开始是后院不宁,再然后是官路不畅,各种小麻烦不断。
以至于蒋伯文都被牵连,挨了不少的骂。
等杨一殊走后,户部尚书蒲亭才从金銮殿内迟缓走出。
他神情低落,眉眼低垂,行至蒋伯文身边时没有半分觉察,失神的从他面前走过。
蒋伯文抿了抿唇,眼中划过阴霾之色:“蒲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户部尚书连忙止住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他啊了一声,随即快步回到蒋伯文面前,朝他拱手作揖:“下官蒲亭,见过太师。”
参加朝会的官员已散,殿外只剩稀疏几人,蒋伯文抬眼看他,语气平缓:“蒲大人若无要事,不如与本官同行出宫?”
蒲亭不敢拒绝,强打起精神,忙道:“能与太师大人同行是下官的荣幸,太师先请。”
蒋伯文率先走在前面,蒲亭落后他一步。
一路上,两人未曾过多交流。
他们专挑偏僻无人的小道,走出一段距离后,蒲亭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焦急:“太师,那些人已经查到我的头上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们真能将当年的真相查出!”
“慌什么。”蒋伯文淡淡道:“只要你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他们又能拿你怎么样?”
蒲亭猜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当下神情更为苦恼了:“事情没有您说的那样简单,就在几日前,那些人往我府中送了一封血书!”
想到血书中的内容,以及终日惶惶不安的家人,蒲亭就心惊不已。
“依我看,他们当真是不查到真相不罢休了。”
闻言,蒋伯文终于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简单:“可曾查到什么?”
“没有。”蒲亭深吸口气,摇了摇头:“那些人就像凭空出现的一般,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迹。”
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地方。
他的蒲宅安防虽不比蒋府,可也是上京数一数二的,家奴们更是练家子,一天三拨人轮流换岗,但即便这样,那些人仍能在他府中来去自如,像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他真害怕,要是某一天那些人失去耐心,会不会趁他睡觉时抹了他的脖子。
想着,蒲亭只觉得后脖处一阵发凉,他下意识摸了摸,再伸手一看,竟是一手的血色!
“啊——”蒲亭一声惊叫,惹得蒋伯文迅速回身:“怎么了?”
蒲亭哭丧着脸,将手伸到蒋伯文的眼前:“太师,您看……”
蒋伯文眼神暗沉,忽然伸手,一言不发的扯着蒲亭转了一圈。
最后,在他的衣领处找到了三根极细极短的绣花针。
针藏于衣内,只露出了一截针尖,
直到看见此针,蒲亭才明白后脖处的隐疼是从哪里来。
他倒抽一口凉气,惊怒道:“这绝对不是巧合!是有人要故意害我!”
最近的烦心事太多,无人知道蒲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结合家中被烧成灰烬的血书,他几乎瞬间联想到了那伙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家伙。
肯定是他们,除了他们外还会有谁?如果这针再长些,说不定就直接要了他的命了!
“稍安勿躁。”蒋伯文抬手示意他噤声,细细打量道:“就是普通的绣花针而已,说不定是绣娘粗心大意遗留下的,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
鬼都不信的话被蒋伯文用以敷衍,然说完后,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荒唐。
他顿了顿,随手将针藏入袖中,沉思道:“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谁会突然想起来?”
蒲亭忍着惧意,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君家……”
算起来,唯有君家的嫌疑最大,毕竟当初的他们可是最无辜的受害人。
“不会。”不等他说完,蒋伯文截住他的话:“君家能做主的只剩君琛一人,他要是想查也不会等到这时了。”
十年前没查,十年后更查不出什么。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查到蒲亭头上的?
蒲亭愣了愣,除了君家外,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对当年的事情感兴趣。
“这事我会暗中调查的,你回去等消息吧。”
蒲亭顿了顿:“那您可要快点,否则不知什么时候,我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
蒋伯文应了一声,两人随即分道,分别出了皇宫,不落任何人的口舌。
午时末,正是一天日光最盛之时,戚长容带着罗一,低调的出了皇宫。
为了避免被人跟踪,她还特意在街道上逛了半个时辰,这才徒步从君家后门而入。
君家家仆仍旧如从前那般懒散,时隔几月,见来人是她,便规规矩矩的退至一旁,连句为什么都没问。
今日的君家尤其热闹,戚长容走过回廊,穿过庭院,在那棵大槐树下,远远的看见了客厅中的几位客人,其中还有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谢梦。
戚长容侧头,向罗一问道:“她怎么会在这儿?”
罗一低声回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您放心,她并不知您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您是居安公子。”
“她是什么意思?”
“她说她家当初也是无辜受害的对象,她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闻言,戚长容半响没说话,也没挪动步子。
罗一心知她在忧心什么,便解释道:“您放心,属下已经暗中查过了,她背后没有任何人。”
倘若不是查清楚她的背景什么,谁又敢带着她入君府?
戚长容还是没说话,眸光寡淡,静静的凝视在前方。
良久,就在罗一惴惴不安,以为好心办了坏事时,她才慢吞吞的挪动步子。
君琛、温麒玉、周世仁、谢梦……
人倒是来的挺齐的。
戚长容敛了眸光,抬脚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