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是他处理政务的地方,平日只有太子可以自由出入,至于其余任何人,都必须通禀一声,得到他的同意后才可进来。
莲姬心下微寒,迅速找好了借口,在脑中组织一番说辞后,情真意切的道:“陛下,臣妾之所以乱了规矩前来,确有一事希望陛下做主。”
晋安皇隐晦的看了一眼泰若自如的戚长容一眼,淡淡的道:“爱妃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来让朕听听,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让一向聪慧的你都无法解决。”
这中的危险意味很浓重。
莲姬一颗心坠到谷底,唯一的一丝希望也被打破。
她确实聪慧,也明白了晋安皇的言外之意,此事绝不能牵扯到太子,若是坏了太子的名声,等待她的将是无边地狱。
她咬了咬唇,狠心道:“孜环这些日子太不像话了,平日里不服管教也就罢了,今日在骑射场里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负她的十三妹妹,臣妾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才来向陛下求教。”
戚孜环猛的转头盯着莲姬,难以置信的惊呼道:“母妃!”
莲姬提高声音,恨铁不成钢道:“你给我闭嘴,自己做错事了还有理了吗?好好跪在这里,等你父皇发落。”
莲姬冷汗涔涔,只希望自己的笨女儿这时候能聪明一点,不要再说出不该说的。
旁边还有太子虎视眈眈,她们若是说错了一个字,等待她们母女二人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太子虽在东宫,为人也温和,从不插手后宫任何事情,可她明白,一旦太子插手了,此事将不可能善了。
莲姬很清楚,任由她再受宠,也比不过东宫太子的一根手指头。
在莲姬狠戾的目光中,戚孜环被吓得闭了嘴。
晋安皇道:“关于骑射场一事,朕早已从宫人口中得知,十二无身为皇姐的自觉,不仅不帮十三解围,还妄图雪上加霜,求一时之气确实该罚。”
莲姬一颗心提到了喉咙眼儿。
“太子处罚过轻,三日禁闭并不能让十二深刻体会到皇家威仪不容任何人践踏,依朕看来该禁足三月,禁足期间,无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包括爱妃。”
圣口一开,再不更改。
关于骑射场一事就此定下,任由莲姬有满腹的辩解,这时候也不敢吐出一个字。
教训完了戚孜环,晋安皇又将目光投向戚长容,不满的道:“你乃东宫太子,日后的天下之主,怎能将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你该思考的是如何治理天下,而不是在姊妹之事上浪费心神,以后若再有此事,只管回禀,朕会秉公处理。”
本来正在发呆的戚长容听到这番话立刻回神,嘴角不可遏制的向上翘了翘,这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从善如流的应了声,并无被教训了的自觉。
反观莲姬,则被这番话吓得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一个度。
敲山震虎。
晋安皇看似是在教训太子,实则是在敲打她,莫要妄图动摇太子的地位。
以后的太子会是天下之主,而她们母女的未来则是掌控在天下之主的手中。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莲姬退出令她喘不过气来的御书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被宫人们哭喊着拉回了她的寝殿。
未来三月,她们二人都不能再见面。
戚长容走在后面,迎着温暖柔和的日光,淡笑着开了口:“莲姬娘娘大义灭亲,实在让孤刮目相看。”
莲姬浑身僵硬,笑不出来。
戚长容又道:“孤还以为莲姬娘娘领着十二皇妹前来是想在父皇的面前告孤一状,说孤枉为长兄。”
莲姬连忙解释:“殿下多虑,孜环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与太子殿下无关。”
戚长容好似放了心:“那就好,不过,若十二皇妹有莲姬娘娘一半的聪明,今日之事也就不会如此了。”
“可惜,可惜。”
她惋惜的摇了摇头,不再管莲姬的反应,迎着日渐西落的余晖,大步走上宫道,姬方朝莲姬行了个礼,连忙跟上,一同回了她的东宫。
清冷的御书房殿门前,周围的宫人们识趣的低下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生怕触了莲姬的霉头。
不知站了多久,等他们再抬头时,面前哪里还有莲姬的身影。
宫里的动静如实传进了太师府,蒋伯文将信件放入信鸽腿上的信筒里,轻抚着它身上柔软的羽毛,随即将信鸽往天上一抛,轻声道:“去吧。”
巴托站在身后,忧虑的望着越飞越远的白色信鸽:“太子殿下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确实不同了。”蒋伯文点头,言语中略有不屑:“不过,那又如何?”
终是斗不过他,也挽救不了摇摇欲坠的大境。
大厦将倾,且谁都无法将它扶起。
巴托不再说话,自信鸽飞上天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渐渐步上正轨。
便是太子,也无法力挽狂澜。
直到再也看不见信鸽的身影,蒋伯文才缓缓收回目光:“尤儿在做什么?”
提到府中唯一的一位少爷,巴托的面色终于轻松了两分,笑道:“今日少爷很本分,并未吵闹,回府后一直待在自己房中温书,我派人去瞧过,少爷很是刻苦。”
蒋伯文眼中笑意渐起,微微颔首道:“那就好,只要那小子不给我添麻烦,我便无畏无惧。”
太师府墨院,书桌立在窗边,一棵大树立在窗外,遮挡了从院门头来的一半目光。
蒋尤脊背笔直的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一本书,虽未发出声音,嘴里却一阵振振有词。
巴托派府中人盯着他,也未盯出个所以然,还以为他在认真温书。
可没有人知道,此时他放置在桌面下的双手,正紧握着一颗弹球,时不时用力一捏,手臂上的肌肉即时膨胀,使得他双眼中的兴奋神色更深。
这是他从君琛手里淘来的小玩意儿,听说不仅能锻炼臂力,还能使手指更加灵活。
别的不说,只要他臂力上去了,射出的箭一定会更快更准。
离上京约距百里的常青县,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健步如飞的行走在街道上,他手上提着两壶刚打的老酒,正要邀请年轻的友人到家中做客。
途中经过一小酒馆,那店中小二正无所事事的倚在门边打着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见老人从街上路过,连声招呼着让他停下脚步,笑道:“今日马叔怎么不在咱酒馆里饮酒,反倒自个儿出去打酒了,难道是喝腻了咱小酒馆里的酒?”
马正理摆了摆手,笑出一脸皱纹:“小兄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家酒馆里的酒是们县里鼎鼎有名的,喝一辈子也喝不腻,但今天不一样,家里来了客人,我总不能把客人往球馆里带吧。”
小二心思一动,道:“那客人莫不是近日邀您做生意的那一位?”
“正是,正是,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准备下酒菜,等改日再来酒馆与你唠叨。”
小二洒脱一笑,挥手告别:“好勒,那我就等着马叔来了。”
小小插曲过后,马正理的步伐又快了两分,别看他年过五十,犹如年轻小伙子一般精神。
小小的县城里热闹非凡,途中遇见多张熟悉的面孔,马正理都一一与他们打招呼,他是常青县有名的富人,在此扎居十多年,也做了十多年的生意,凡是粮食这一块,都能看见他的身影。
许是县里的人太过热情,等马正理终于回到自家门口时,他手里又多提了两条鱼,一斤用来下酒的胡豆。
“小翠,把这两条鱼拿去处理一下,等会儿用来招待客人,再去张屠户家割两斤最好的肉回来炒,人家第一次上门,总不能让人家觉得咱家待客太寒酸。”
马正理朝着厨房的方向吆喝,不多时,里面传来一声应答,一身穿麻布年近三十的妇人走出,先在灰色围裙上擦了擦手,才接过马正理手中的东西。
“爹,咱们家也就这个条件,是有点积蓄,但等会儿谈正事的时候你也别打肿脸充胖子,生意做的成就做,做不成就算了,咱们也不差那几个银子。”
马翠在旁边叮嘱,马正理摆了摆手,正色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放心吧,你爹有分寸的。”
听他答应,马翠才微微放心,不再像之前那样担忧,生怕马正理为了做生意而把整个家底赔进去。
当天晚上,马家房屋热火朝天,正堂里时不时传出划拳的声音,待酒过三巡,几人喝得微醺时,来人才将来意说了出来。
“马叔,咱们做生意的总是经常走南闯北,这一次可是大生意,上京有一位达官贵人看中了你的养殖场,想和你建立一条供应链,专门为他手底下的酒楼供应肉品。”
马正理酒意上头,脸颊微红,眼中也有了些微醺的感觉,然而,当听着那人话中的上京两字,他整个人就像被当头棒喝,立刻清醒过来。
他连考虑都未曾考虑,直接说道:“不行,上京太远了,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