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桃花劫·香玉3

“最近听说你对我有些意见,今天找你来就是当面和你沟通一下,解释疑问,消除误会。都是驼城人,咱就别绕弯子了,你有话就直说。”张登高露出点和蔼的表情对高举说。高举也不客气,他质问道:“有人告诉我,这次我进看守所一年多,还判了缓刑,都是你在幕后捣的鬼?主要目的就是要低价强行买走我的股权?”张登高心里一沉,好家伙,单刀直入,一剑封喉。他想,抵赖或者撇清关系都是没有用的,不如似是而非地承认部分无关痛痒的事实,而坚决否认本质上足够恶劣的那部分事实。用搜集到的“证据”来诱导他,顺着自己指引的思路方向,推导出“合理”的结论。张登高打量着高举那充满愤怒和挑衅的目光,他缓慢打开抽屉,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递给高举,他平淡地说:“你先看看这个。没准儿看完后你就明白了事实真相,根本用不着我来解释。”高举接过纸片,飞快浏览一遍,原来是王建国、李海峰被关在西沙看守所时给张登高写的一封信,内容是希望张登高能施以援手,买了他俩的股权,并救他们出去之类的。从信件的笔迹看的确是李海峰的笔迹,后面的签名的确也是王建国的笔迹。也就是说,王建国、李海峰在我面前撒了谎:并不是像他俩所编的故事那样,说是张登高为了抢夺他俩和我的股权,花钱找人才将我关进去的。张登高细致观察高举的神态——他看完纸片后有些许吃惊,若有所思的神态表明他的思维在快速连线,试图找到一条清晰的线索,然后在王建国、李海峰和张登高之间做出判断,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火候差不多了,张登高又抛出一个杀手锏(这个杀手锏足以让高举愤怒和咆哮,而人在这种状态下你还能指望他能做出正确而又理性的判断吗?):李海峰向省公安厅检举、揭发高举侵占、挪用公司资金的检举信的复印件。信件后面有分管副厅长的批示手谕——

此案移交西安市局经侦队立案查办。结果向省厅汇报,省厅督办。

高举看完,气得脸色发青,拳头紧握,咬牙切齿。张登高说:“为了让你了解事情的真相,前几天我特意找朋友去市局档案室复印了一份李海峰告发你的检举信,正好,后面就有省厅领导的批示。那你想想看,究竟是谁在幕后整你呢?我张登高和你高举同为驼城人,无冤无仇,我凭什么要把你关进看守所呀?实话告诉你,当时你大姐身为一个女人家,为了救你出来,到处奔走,可怜而又无助,伤心欲绝而又走投无路,要不是动了恻隐之心的话,我根本就不会买你的股权。你想啊,我拥有七个煤矿,还在乎你那点股权吗?可王建国、李海峰就不同了。他俩因为花钱雇人砍了你而丢了股权,当时的情况你最清楚不过了,他俩不卖行吗?一方面你和钱进、赵牧之联手在驼城市中院起诉他俩1300万公司借款欠债不还的纠纷,否则就拍卖他俩的股权;另一方面省、市领导都给你做工作,希望你们和解,让王建国、李海峰这两个害群之马走人。和解是需要花一大笔钱的,他俩双双被关进看守所,在哪儿能筹集到这么一大笔钱?只有卖股权一条路可走。可是他俩不甘心啊,眼看几年的心血就这样被葬送了,自己打的天下却让你高举和钱进、赵牧之坐享其成……所以,他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使用他俩早已玩得轻车熟路、得心应手的套路——检举揭发,抓你进去。你可能还不知道,他俩还一并检举了钱进和赵牧之,没有实际证据,他俩就捕风捉影,信口雌黄呗。”

高举愣在那里,半天不语。张登高问高举:“王建国、李海峰究竟是怎么跟你谈的?他俩究竟想干什么?”高举完全被王建国、李海峰的卑鄙无耻的行径激怒了,也完全被张登高出示的证据说服了。他添油加醋地说:“他俩说当时迫于无奈价钱谈低了,希望通过和我联手,逼你给我们补上一大笔钱。他俩开价1个亿。我开价5000万。关于你整我的事,他俩表示愿意为我出庭作证。”张登高其实早已猜到他们的动机,只是不动声色而已。他装作恼火的样子说:“你看看,王建国、李海峰还是人吗!当初要不是我出面施以援手的话,这两个人渣只怕还在劳改队服刑呢。良心都让狗吃了。我问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高举说:“没什么打算。还是先休息休息,调整一段时间再说。”张登高说:“出来快一年了,还有什么好调整的?要不这样,张慧能正在搞一个文化传播公司,把咱驼城几千年的民间文化艺术开发出来,既能赚钱,又能弘扬咱驼城的文化,造福驼城人民。张慧能就是学这个的,而且他有兴趣,也有能力,我相信他能做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把公司的股份送给你20%,给张慧能20%,你们一起把这间公司做强做大。现在看起来20%的股份也就值200万,可你们要是做起来了呢?2000万甚至2个亿都有可能啊。这样,你不就有了一个平台?也有事可做了。不至于整天胡乱晃悠,六神无主。至于职务方面,你戴着“判三缓五”的帽子,暂时还不能担任高级别职务,就以股东身份参与经营管理。配合张慧能的工作,相当于公司副总。你们俩本来私交也不错,还是上一次“5·20”血案的战友,一起共事的话,应该能配合得很好。”

高举感动得有点不能自已,眼睛隐隐的有些湿润了。他觉得张登高真是宽宏大量,仗义疏财,这样的人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跟着这号人干,怎么会吃亏?但他并不立即表态,他要充分权衡一下利弊,求出一个利益的最大值!何况现在还不能排除他张登高在背后捣鬼、整我的嫌疑。他要当面质问王建国、李海峰后再考虑是否接受张登高的善意。他总是觉得张登高的那婆姨一样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隐藏着好多好多的秘密,简直深不可测,他实在看不透那水底的世界。高举对张登高说:“你的好意我感激不尽。你容我再考虑考虑,过几天答复你行吗?”

送走高举,张登高立马拨通张慧能的电话,告诉他抓紧做高举的工作,已经攻到八成的火候了,要趁热打铁。只要他脱离王建国、李海峰的控制,不再与他俩结盟,回到咱永泰集团的怀抱,这场风波就算平息了。至于王建国、李海峰,他俩再怎么蹦跶、折腾也就那样儿了,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他俩要是打官司,咱们有唐律师应付就足够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唐律师恰巧来到张登高的办公室。

张登高还在为刚才说服高举归顺永泰集团的事而窃喜,唐律师来得正是时候。张登高脸带微笑地说,事情正在朝着我们当初的设想转化,高举基本接受进入我们永泰集团,成为我们永泰文化传播公司的股东,送给他20%的股权,你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唐律师将如何会见金香玉以及和她谈话的详细情况通通给张登高做了汇报。尤其强调了他前妻的观点:孩子的健康成长应该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大人的利益反而要退居其次。最后,唐律师试探性地总结道:看来古人这“清官难断家务事”说得太好了。当初只是听了你的一面之词,所以我的判断不够确切。现在听完了金香玉的诉求,我觉得我们要重新评估这个案子。她提出分一半利润的要求也是事出有因,看来也并非全无道理……张登高明显表现出不耐烦、也不太高兴的样子。他站起身打断了唐律师的话:“你今天是怎么啦?你可是我聘请的法律顾问,怎么帮着对方说话了?金香玉是给你灌了什么药,还是施了什么法术?”唐律师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张总你多疑了。法律顾问受雇于老板,当然要站在老板的立场考虑问题。但金香玉这个案子有些特殊,她毕竟是你前妻,而且还牵涉到你的儿子,所以我更愿意把这个案子当作你的家事去处理。正因为如此,我也尝试着站在你前妻立场上设身处地为她们娘儿俩考虑问题,现在所有问题的关键是,怎样处理才能让你的儿子能够摆脱父母离异的阴影而健康成长。”

听完唐律师的辩述,张登高陷入了沉思。是啊,这几年在商海拼杀,跟儿子待的时间加起来恐怕还不到一个月,现在回想起来,儿子的模样居然是越来越模糊了。要真是在大街上碰上,没准儿都认不出来。想到这儿,张登高深感惭愧。也许现在弥补还来得及,而前妻金香玉似乎正在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只是方式近乎残酷。就好比自己亲自撒下的一粒种子,眼看着它破土而出,沐浴着阳光雨露,长成小树苗,进而长成参天大树,若干年后自己老了,拄着拐杖在树荫下环绕这棵树干转圈,并仰视这棵大树时,他充其量只是一个普通的老者,一个路人。而大树还是大树,大树高大挺拔,没有任何阴影能阻挡它吸纳阳光和雨露。而倒是他张登高,却在自己的晚年被活生生地笼罩在大树的阴影下。

唐律师沉默着,两个男人各自想着这个棘手的案子,不,说是家务事更确切。唐律师想不通,按说张登高几十亿的身家,从几乎一穷二白到发了横财,一夜暴富,在对待金钱的问题上怎么就如此犹豫,甚至如此吝啬?5000万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九牛之一毛,难道真的是“为富不仁”,把钱看得重于亲情甚至生命?看他投资的项目,从来都是大手笔,动辄上亿,又不像是个猥琐和吝啬的人啊,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前妻和唯一的儿子呀。也许,他们中间还有其他未解的心结,不光是钱的问题。唐律师打破沉默,他对张登高说:“金香玉的条件你如果不答应的话,还有协商的余地,你也可以提出限制性的条件,譬如对这笔钱的使用附加限制性的条件,只能用于与儿子的成长和未来发展相关……”张登高打断唐律师的话,他说:“你们律师的思维就喜欢作茧自缚,多此一举。我有我的考虑,你也知道,我和二妮至今还没有孩子,如今挣下这一大摊家业,谁来继承就是个问题。如果按照她的说法,了断此事,从此父子再不来往,也不相认,这多少有些残酷。你也知道,二妮没有生育能力。尽管我和二妮也打算通过试管婴儿技术制造几个孩子,但毕竟不是定数,而且还有风险。退一万步说,即便今生今世遭天谴,让我没有后代,我和二妮也有所准备,我俩正在搞一个基金会,这个基金会也许就是我俩未来的孩子。”

听完张登高近乎掏心窝子的话,唐律师完全释然了。其实,张登高的忧虑有些多余。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事吗?一大笔巨额遗产被指定的继承人拒绝!其实,张登高放不下的还是对儿子的亲情。斩不断,理还乱,因为毕竟血浓于水。张登高语气坚定地对唐律师说:“都依了金香玉的条件吧。你起草一份文件,将她提出来的所有问题界定清楚,其实就是一个一揽子的和解协议或谅解备忘录之类的。5000万给了她,希望这笔钱不要害了儿子,害了她自己。这笔钱就算是我这些年来因亏欠她们娘儿俩太多,对她们的补偿吧。或者,换一句话说,就是我人生的一劫吧。”

高举约见王建国、李海峰,说要澄清一些问题并就有些问题当面对质。此举着实让他俩吃惊不小。王建国说,看来这小子见了张登高,不然不会这么怒气冲冲的,哪儿来的这种底气?李海峰说,未必,也许是听到什么传言之类的,不用担心,高举是个爱算计的人,小事算得门儿清,大事却常犯糊涂。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们多是胜算的。抓住他爱贪小便宜的弱点,我们就会无往而不胜。王建国笑笑,是啊,无论是玩阴的还是玩阳的,他都不是对手。可问题是,我俩就指着拉高举一同起诉张登高,逼着张登高就范,高举那小子要是中途打退堂鼓咋办?没有他的参与,我俩单独起诉的话,证据不充分,不能达到鱼龙混杂的效果,胜算的机会不大呀。

李海峰说,未必。你看看,律师不是说过吗,即便张登高手握我俩在监所写给他的信件这个重要证据,我俩当时也是在人身失去自由、精神遭受到胁迫的情况下被迫写下的,所以依然是没有法律效力的。我俩必须血战到底,没有其他选项。你想想看,你过了年就60岁了,我也“奔五”去了,我俩重新创业、从头再来已经来不及了,太晚啦。关键是输不起了,没有纠错的时间,我俩就和张登高死磕,权且当作“生意”做,直到他答应我俩的条件为止——至少补偿1个亿。给咱俩找点事做,多少还能要回点钱,何乐而不为呢?至于高举,从张登高那里拿回5000万补偿,我就不相信对他没有吸引力?这可是巨大的诱惑,傻子才会放弃。

高举和他大姐高英一同来到王建国、李海峰下榻的酒店——樱花大酒店。高英和李海峰拉手寒暄,用的是两个女人好久不见的经典套路——什么好久不见,越来越精神了气色越来越好了皮肤越来越滋润了怎么保养的之类的恭维的废话。高举打量着房间,这婆姨汉也太吝啬了,住酒店吗,连个大床的套间也舍不得订,两口子却住了一间标间,而且还是两张床。李海峰见高举那种怪异的表情,连忙解释道:“酒店爆满,开会呢,只有这种标间,前台说好了,晚上就有套间住了。”

高举对王建国、李海峰说:“我上个月见了张登高,在他办公室亲眼看到你俩当时被关在西沙看守所时给他写的亲笔信。没错,是你俩的笔迹。还有,我还看见李海峰写给省公安厅的检举信,实名举报,确实是你的笔迹,上面还有省厅领导的批示。我就纳闷了,明明是你俩在幕后捣鬼,却诬赖人家张登高,还要和我联手起诉张登高,这算是怎么回事吗?你俩必须当面说清楚。”说完。高举黑着脸,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报纸,胡乱翻看着标题,等待王建国、李海峰的解释。李海峰和王建国交换了一下眼色,王建国示意由她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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