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御书房。
李青如约走进大殿,“微臣李青,参见皇上、太子殿下。”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奏疏,“咱问你,皇后的病情暂时稳定了吧?”
“嗯。”
“那好,这个你拿去。”朱元璋取出一张信笺,“将上面的人逮捕、审讯、下午申时前斩了!”
李青一呆,万没想到朱元璋竟是要他去抓人、杀人。
这算什么?
投名状?
李青硬着头皮上前接过,迟疑道,“皇上,微臣对皇城还不熟悉……”
“咱已经安排好了,刘百户协助你一起办案。”朱元璋低头继续批阅奏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朱标微微皱眉,“父皇……”
“嗯?”
“唉……”朱标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李青来到殿外,锦衣百户刘强立即迎了上来,“李大人,请跟我来。”
“麻烦了。”李青拱了拱手,按制对方的职衔比他大,人家给他打下手,他自不好托大。
“李大人客气,您这会儿可是钦差。”
刘强比当初‘请’李青时还要客气。
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李青可是皇帝的贴身侍卫,又是治疗皇后娘娘的医生,可谓是前途无量。
抛开钦差身份不谈,他一个锦衣百户也不够看。
宫门外,百十号锦衣卫已然在候命。
刘强威严道,“李钦差奉皇命缉拿罪员,尔等要尽心办事。”
说罢,将李青的名单交给下属,“去把人全抓进昭狱。”
“是。”
那人看了眼名单,领着一群锦衣卫杀气腾腾地去了。
“呵呵……李大人请。”刘强重新换上笑容,“抓人的事儿有他们办,咱们直接去昭狱。”
“嗯。”
李青轻轻点头,也乐得清闲。
路上,李青忍不住好奇,“刘大人,那些人都犯了什么罪啊?”
“纵容地方官儿空纸盖印!”刘强小声解释,“这个现象两个月前便发现了,皇上一直压着没办,这下咱们锦衣卫总算能露把脸了,嘿嘿……”
“现象?”
李青惊讶,“空纸盖印的人有很多吗?”
“不是很多,几乎是全部。”
“啊?”
“李大人你小声点儿。”
“哦青尴尬笑笑,压低声音道,“难道要把大明各地所有官员都抓起来杀了?”
“那倒不至于。”刘强轻轻摇头,“不过掌印官应该是没跑了。”
“有多少?”
“大明一十三省,一百五十多个府,一千一百多个县。”刘强道,“也就一千三百来号人吧!”
也就一千三……李青无言。
突然想到昨日刘强说官员勾结胡惟庸的事,李青又问“胡惟庸案死了多少人啊?”
他隶属锦衣卫,又是皇帝贴身侍卫,刘强也没必要隐瞒,“具体没算过,估摸着应该快两万了,这个案子还在查,到最后具体要杀多少人,没人知道。”
李青暗暗惊叹,他对明史了解有限,只知道朱元璋杀了很多人,胡惟庸、蓝玉谋反牵连了好多官员,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多。
大明才多少官啊?
这么杀下去,就不怕杀的没人来处理政务吗?
昭狱。
大牢阴暗潮湿,采光极差,每间牢房里只有顶处开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阳光照射进来,光束中尘埃起伏。
空气中夹杂着屎尿味儿,臭气熏天,比太监值班房刺鼻难闻多了。
李青走在似乎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中,听着两边牢房中传来的惨叫声、求饶声、喊冤声、咒骂声…心神悸动、头皮发麻。
太黑暗了!
刘强面不改色,好似早已习惯,有说有笑跟他介绍昭狱。
李青听在耳里,凉在心里,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囚犯,连血液都凉了。
这哪里是昭狱,分明就是炼狱!
“咱…歇会儿吧?”李青实在看不下去了。
两人来到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狱卒殷勤倒茶,而后很知趣儿地离开了。
李青身在这样的地方,哪里还有心思喝茶,他忍不住道,“刘大人,方才听有人喊冤,这种情况是否要重审?”
“用不着。”刘强嘿嘿笑道,“他们都认过罪、画过押,没这个必要。”
“那…万一有冤案错案,岂不是枉杀了好人?”
刘强抬头望向李青,一字一顿道,“昭狱不收无罪之人!”
李青一怔,旋即明白话中意思,锦衣卫只是一把刀,至于砍向哪里,全由握刀的人说了算。
见他沉默,刘强又补充道,“锦衣卫虽权力极大,皇亲国戚、勋贵文武皆可逮捕,昭狱也不归刑部管,但也不是胡乱抓人,这些,李大人以后会明白。”
李青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都自身难保,哪里有心情去怜悯别人?
午饭四菜一汤,不算丰盛,但比与猪食无异的牢饭强了太多太多,李青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草草了事,刘强倒是吃得很香。
少顷,一锦衣卫前来禀报“钦差大人,刘大人,罪员已被抓来。”
刘强抹了抹嘴,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大人请。”
李青暗叹一声,与刘强一起前往羁押罪员的地方。
“我冤啊!”
“冤枉、冤枉……”
远远就听到喊冤声,紧接着是一阵鞭子抽动的‘啪啪’声,随即喊冤变成了惨叫。
李青到时,十多个人已经被抽的皮开肉绽,夏日衣服单薄,和血肉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刘强笑道“李大人,皇上让你主审,下官就做个陪审如何?”
青颔首,走到牢门前的长案坐下,吸了口气,“为何喊冤?”
刘强眉头微微一皱,没想到李青会来这么一句。
果然,李青语毕,喊冤声再次响起。
刘强暗叹一声,给一旁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几个彪形大汉进去就是一顿抽,不一会儿,这些官员就消停了。
这一来,搞的李青也不知该怎么审了,他给这些人申辩的机会,可锦衣卫不给,他也没有办法。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次办案是朱元璋对他的考验。
思来想去,只得以定罪的口吻来给他们论罪,“你们纵容地方官员空纸盖印,蒙蔽圣上,有何脸面喊冤?”
李青虽是以定罪的形式问话,却也给了他们申辩的机会,能当京官的没几个草包,立即察觉到话中生机,连忙辩解。
“大人,山高路远,地方官来一趟京师需时良久,一个账目对不上就得返回去重新校对,可粮有粮银都有损耗,又岂会分毫不差?”
“是啊大人,北方官员来一趟京师至少要一个半月的时间,账册不得涂改,官印又不能带出衙门,不如此,地方官就是跑断腿,也根本对不上账。”
“大人,前朝也是这么干的,非我等臣子欺瞒圣上,这是…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啊!”
听到这些申辩,李青不由一愣,再想想这时代的交通,总算明白他们为何纵容地方官空纸盖印了。
这算是无奈之举,不如此,今年的账明年都不一定对好,不仅他们交不了差,地方官也不用处理政务了。
一旁的刘强听不下去了,照这么审下去,这些人反倒成被冤枉的了,不仅锦衣卫陷入被动,皇上龙威也将受损。
旨意可是明确表示,下午申时前连审带杀,不得延误。
可这位李钦差搞这么一出,还能杀得了吗?
这小老弟咋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