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枯兰待众人离去后留下太上老君渡了些许灵力,时至今日,这样的做法早已没有多大的用处。
灵霄入殿后见她疲色,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哀伤。
“枯兰。”
一声称呼尽是心酸。
如枯兰微微抬眸,撑着力气倚靠在扶手呆呆看着她,有的事情是否该同灵霄提起,犹豫之间,灵霄已来到她的座下。
“枯兰,是我不该莽撞,你再给我半日,我定能恢复的。”
灵霄的自责早已不是重要的,如枯兰抚慰着她,轻触她的脸庞,嘴角露出些许淡然的笑意,“你知道我担心的从不是自己,弥山万狱你救自己的人,此乃人道,我不会劝阻,但人心叵测,他是你的侍仙亦是魅灵六主,若是你愿意劝他回紫金云台,趁早为之。”
灵霄突闻如枯兰提起姬云凛很快便与方才焚生所说想到了一起。
她紧盯着如枯兰,不解她方才所言,更不知焚生何意,好像这个魅灵六主是颗随时在她身上毒发的蛊虫。
“但他也救过我呀,枯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如枯兰见灵霄对姬云凛恋恋不舍,忽然暗自神伤,“他身为魅灵却一心志在天界,还那么执意要留在你的身边,我如何能放心让你留他?”
如枯兰厉言厉语,很少以如此口吻与灵霄说话,这也让灵霄不得不将这句话仔细揣摩。
如枯兰又道:“盼霄已回,松声殿又要热闹一番了。”
灵霄一愣,眼前忽然浮现当年盼霄平乱而归,松声殿门庭若市,明明只是一墙之隔却天差地别,除了婵儿无人见她,六界之内人人只知松声殿盼霄,而至于她灵霄,恐怕只有一句‘切’。
这般委屈,如枯兰知道,婵儿青羊知道,她又怎么能说不在意呢。
“灵霄,你身在神位本该与我同在凌霄殿处理政务,这些年也是我放纵你了,现如今魅灵乱已平,盼霄也回来了,我身为天主也该让贤了。”
灵霄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盼霄功高盖主,如何想来也只有她了。
也不算落寞,灵霄只是舍不得疼她懂她的如枯兰,她歪头靠在如枯兰的腿上,两人紧紧依偎。
不知过了多久,如枯兰忽然伸手轻扣她的脑袋,两人双目直视。
如枯兰眼下闪过一丝灵光,开口问道:“你可愿?”
灵霄不知如枯兰何意,直到看见她手指轻轻拍着身下凤座。
!!!
灵霄犹如惊慌的鸥鹭,一个飞身跪在凤座之下,叩首否决:“不,小仙不愿!”
“是不愿还是不敢?”
灵霄磕头,“不愿,也不敢,姊姊身负千百功名,灵霄不会也不能抢她的东西,天主……枯兰,万万不可。”
那一声‘枯兰’似是乞求一般请她收回方才所问,这个念头她连想都没有想过,不只是因为盼霄,也是因为她无心在此。
如枯兰静望着她,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但焚生已然光明正大身披姬夫人皮相,魅灵界难道真的无人知晓吗?盼霄所言,妖界退兵就真的是心甘情愿?还是别有它意?
“灵霄,你可有想过魅灵五主或许已经受制于人?”
灵霄抬眸看着她,闻声反问,“姬怜子被人捉了?”
“不,”如枯兰摇了摇头,“此事牵连甚广,以我之意,你亲去一探究竟我才能放心。”
灵霄知晓焚生所言定是为她指向了什么,或许当真与妖界有关。
“仇鳌抗旨,太上老君亦无法将他掳上天,如此想来,他背后的阴谋只会更大。灵霄,万古功成,还看你了。”
灵霄一怔刚要推辞,如枯兰又道:“去吧,也许等你回来一切都不会是你从前所想。”
如枯兰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去,自己也化为一缕烟往瑶池去了。
梦碎想来也不过如此,灵霄还是被推上了那个位置,在她一切都来不及犹豫的时候。
一路飘飘然走回松声殿,门外姬云凛坐在石阶上眺望着她。
“二宫主,你回来了。”
语气里不带有任何欣喜,满含心疼的目光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灵霄不想也知这门内会出现怎样的场景,不过是虚伪人情,冰冷恭维,盼霄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坐在主位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这些她早已习以为常。
“你怎么在此处?青羊呢?”
不问自己的姊姊,只问青羊?
姬云凛起初也不知灵霄为何会让他回来,直到盼霄回来,那纷纭而至的场景,青羊的破口大骂,许多言语不可描述的事也就明了了。
姬云凛指了指门内,“把自己关在殿里了,方才广寒宫宫主也来过了,见你不在也就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婵儿想来也是不愿看见殿内那番场景,灵霄如此想着轻叹一气。
“二宫主,我们进去吗?”
姬云凛的这句话惹得灵霄忍不住苦笑。
“我住在里头,她还能赶我出去?”
说罢,提裙入内,丝毫不见胆怯。
东殿纷嚷,灵霄踏进了大殿门直往西殿走去,管他眼前都是些什么衣冠杂碎,不还是得挤出一副扭曲的笑意对她弯腰行礼。
各路星官,凡间下仙,有名无名的小仙人,别说上仙,就是这天庭一个她叫得出名字的都没有,想想盼霄要应付这些人,灵霄心底里亦忍不住嗤笑。
“灵霄。”
灵霄闻声驻足,这一声称呼似若控蛊一般,逼迫着她硬生生地扭头看去。
那女子已经换了身寻常襦裙,高傲冷漠,似若冰崖上的一朵独开的雪莲,逼得人只能仰视。
姬云凛亦回眸看去,那女子负手而立,视眼前众人为无物,直冲冲地盯着灵霄。
灵霄似是打量了她一眼,轻轻勾起嘴角,上前而去。
“姊姊回来了?”
若是说虚伪,谁还能睥睨这句话。
“姊姊不招待这些仙君吗?唤我来,可是思念我?”
称这些人为‘仙君’,灵霄不仅是嘲讽这些无名之辈,更是嘲讽盼霄的所作所为。
与灵霄之间的面上功夫盼霄无暇去应对,但眼下十几号仙人立在自家殿门前,她也不能与灵霄反目。
她勾了勾嘴角,盯着眼前女子,轻声问道:“灵儿可是去了凌霄殿?”
“姊姊可是有话要讲?”
灵霄本就心事重重,哪里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与她周旋,转眼便拉下来脸,直言问道。
盼霄面色更是忽然挂不住,瞥了眼周身定眼看着她们的人,冷声说了句“诸位请回吧,本宫主有要事与二宫主商议。”
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好逗留,纷纷行礼离开。
姬云凛见空无一人也只好先回了西殿。
入了东殿,灵霄一副自家主人的姿势落座矮几旁的蒲团,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盼霄正因为太清楚灵霄的脾气,面无神色坐在了她的对面。
“是因为焚生才去见了天主?”
灵霄端着手中茶杯微微一顿,入口轻抿,“嗯。”
“因为那个男人?”
“嗯。”
“你别忘了你是神位,如何能为一个男人随便踏入弥山万狱!”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姊妹情,灵霄眸中闪烁,不过一瞬,那方才的温情便陷入了种种暗黑的深渊之中。
灵霄忽而抬眼凝视着她,“姊姊,他是我唯一的侍仙,也是我的人,我救他难道不应该?”
盼霄性子霸道,无论待谁都是一副孤傲的气势,她冷冷对着灵霄的双目,淡定道:“应不应该,你不清楚吗?活了几万年没有丝毫长进,现如今一个魅灵六主也能入你眼,进入你的寝殿了。”
不知为何,就在这句话结束,灵霄从心底里确定盼霄不喜欢姬云凛,甚至在言语间也能感知出盼霄对魅灵六主是带有鄙视的。
灵霄道:“我不知是何人多嘴在姊姊面前胡言乱语,我入弥山万狱此乃我心甘情愿,至于姬云凛,他是我殿内的人,还请姊姊莫要出言不逊。”
灵霄怒火已起,盼霄就算知道她为了一个男人生气面上也不会表露出丝毫不快,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
两人对视抗衡,明明血脉至亲却像仇家敌对,莫说姊妹情,在灵霄心里这个姊姊与陌生人几乎无异。
“姊姊若是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灵霄不屑多留,起身就要踏门离开。
背后却听盼霄又道:“天主没有几日了,你与魅灵六主交好未免也不是坏事,只是此人毕竟是魅灵界的后主,还是提防为妙。”
说罢,灵霄早已拂袖而去。
灵霄并未回到自己寝殿,而是出门去了广寒宫。
广寒宫外海棠满天,沁人心脾的花香总是给人一种踏实的舒适感。
灵霄飞身坐在最低处的树枝上,朵朵花瓣落在她的裙角上,青丝上,面颊上,微风吹过,她张口打了个哈欠,软塌塌地趴在树枒上合上了眼。
梦里,周身仙气缭绕,体内灵力浑然扭成了一团,鼻尖伴随着一阵花香,那一团散不开的灵力竟一点一点随之瓦解,全身的力气此无前例的充盈着周身经脉。
没过多久,灵霄缓缓睁开双眼,衣裙上早已落满了海棠花瓣,粉粉点点甚是好看。
婵儿在树下坐着等她。
听树上有声音传来。
“醒了?”
灵霄微笑,“嗯,这一觉睡得真是精神。”
婵儿斜坐着身子瞧她,“看来灵力恢复了不少。”
灵霄颔首跳下树枒,坐在婵儿身旁倚着她的肩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婵儿知她每每心情不好便会来这里,如今盼霄方才归来,她就躺在树上睡了一觉,不必多想也知她见了那位姊姊。
“她可是又说了什么难听话?”
婵儿心疼地问道。
灵霄一顿,紧着摇了摇头,“她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些自以为是的话。”
灵霄忽而坐起身,对着婵儿双目,真诚直至地问道:“婵儿,她是我亲姊姊,你说她是真心的厌恶我吗?”
婵儿一怔,到了嘴边的话竟生生噎住。
灵霄自嘲般得轻笑了声,“呵,连你也说不准了。”
“骨肉血缘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或许她征战在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也别往坏处去想。”
婵儿轻抚她的肩头,安慰道。
“所以,我要去紫金云台一探究竟。”,灵霄晃而一笑,立身说道,“我要去看看这妖族究竟有多难缠。”
“你疯了?”,婵儿闻声急言,在她眼里灵霄除了游走四方,对任何事物都不在意,除非是她起了玩心,可紫金云台是什么地方,战乱刚平,怎么也不算太平,灵霄若是只身前去定然成为妖族眼中之钉。
“你别这么大声啊。”,灵霄盯着四周,忙拉过婵儿往树下靠去,“此事事关重大,乃天主亲口下令,除了我之外无人知晓,我今日告诉你也并非惹你担忧,而是想让你帮我牵扯住一个人。”
“盼霄?”,婵儿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嗯。”
婵儿此时忽然意识到了灵霄所说的事关重大,瞪大了眼低声问道:“难道天主是怀疑妖族使了计谋,调虎离山?”
灵霄沉默。
“好吧,天主都这么说了,我哪里敢阻止,但是……”
婵儿牵着灵霄的双手,两人依依不舍,妖族本就不好招惹,尤其是仇氏更是卑鄙无耻,她只担心灵霄会被他们伤害。
“好啦,”灵霄最怕忽而感伤,忙捏住她的鼻子堵住她的眼泪,“我不过是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的,不是还有听命吗,若是出事西海龙王不会坐视不理的。”
婵儿腹诽,呵,西海龙王。
“他若是坐视不理,我定要状告凌霄殿!”
婵儿说着,跺脚举起三根指头重声承诺,谁敢欺负她的灵霄,就是欺负她!
灵霄朗声一笑,手中牵着婵儿的手更紧了三分,对于妖族的阴谋,可能更可怕的是魅灵族的落魄。
此事她要不要同姬云凛讲呢?
灵霄的眼角默默出现了一丝愁容。
姬云凛坐在西殿门外回看东殿方向,看似宁静如常,实则在他心底也生出了些许抵触,盼霄看似孤傲,举止之间皆是城府。
他不禁为灵霄操心。
“呵,你竟也会担心主子?”
青羊靠在门框一侧上下打量着他,轻笑道。
“我在想二宫主与大宫主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两个人怎么看都不似姊妹。”
姬云凛说完,只见青羊坐向他身旁叹了声长气,“唉,此话说来也长,两人本该手足相惜,但也不知二宫主哪里得罪了她,自一万年前起两人就似仇敌一般,大宫主更是屡次冷言对她,若非天主,这松声殿恐怕只留有一位宫主了。”
当年,灵霄飞升震惊天界,盼霄第一时间便扬言要搬出松声殿,此举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仙人亦传出‘天道不公,天主独情’一说,灵霄为不让如枯兰莫名背负罪名,自认天界散人,自此再不游历,整齐闭门不出。
盼霄在此之后亦不愿看见灵霄,自请前往西海。
现如今盼霄归来,灵霄又能如何。
“只是苦了主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盼霄只要不欺负她便好。”
青羊自知灵霄心软,对这个名义上的姊姊更是多加谦让,多多少少都躲不掉与她冲撞。
姬云凛微微低眉,未成想灵霄如此直爽的性子也会有让她难受的人,竟还是她的亲姊姊,同处一个屋檐下,灵霄必然少不了心堵。
“老羊精你又胡说什么呢?”
两人闻声抬眸看去,灵霄已踏进了西殿。
姬云凛抬脚小跑过去,满目疼惜似的问道:“她可说了什么?”
灵霄以为他在问紫金云台的情况,神色一顿,微微一笑,“放心,一切都好。”
“真的都好?”,姬云凛明明见她脚步沉重,面上也不见笑意进而又问。
灵霄道:“真的都好。”
姬云凛这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