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最坏的打算他通通在心里想了一遍。
而此时除了太白金星,其他一众人皆已对好了口径。
就以妖界与魅灵之主姬云凛合谋想要打开封魔印一同六界为由,太上老君与广寒宫主位殉身为果,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总以为这些话已经天衣无缝,丝毫不漏背后真相,只求天主灵霄能这样被欺瞒了过去。
太白金星闻声想要插口,却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们欺瞒天主,毕竟他知那真相绝非灵霄能够接受,若是能瞒过去自然再好不过。
不为天界安定,只为灵霄无忧。
广寒宫位于天界以南南天门以东,是个清静又明亮的地界。
灵霄踏入广寒宫之后,昔日一幕幕的欢笑与嬉闹立马重现在眼前。
她抬头眺望广寒宫上的牌匾,“比翼双飞”,那是婵儿大婚时,她亲笔所书。
只是从青羊口中听闻,此时这般萧瑟风景皆是因她所起,她的心头默默微凉,回忆也似如雪峰寒冰般尘封,悲凉也不过如此。
广寒宫殿外有一颗万年海棠树,树茎就有一丈多宽,此乃天界除了神树之外最为长久的仙树。
从前灵霄无事之时就会前往至此,躺落在海棠之下,任由花瓣树叶摇落在她身上,那股清香宜人,又有婵儿作伴,此情此景在没有比这更为舒畅的。
如今五万年过去,广寒宫犹在,海棠犹在,只是婵儿却因她已经五万年没有苏醒过了。
进入海棠阁,沁人心脾的树木清香忽然将她拉回到了从前的欢闹氛围,只是她自凌霄殿出来后便再也不愿深陷回忆,每每思起也只会平白给自己添上一笔罪状。
殿内依旧,榻上人却尚未苏醒,与她一般躺了五万年,她是元神受损,可婵儿却因她成了一个只能卧床等死的活死人。
她远远不敢走近,只得静静看着,默默心疼,即便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伤害她的,但也懊悔不已,婵儿可是她在这六界之内最为珍爱的人。
广寒宫内有一从前的侍仙名叫果果,是婵儿飞升时一同带来天庭的。
此女性情温和,处事不乱,跟在灵霄身后一言不发,但也看不出一丝面对天主的紧迫。
直到灵霄开口,“她是为何成了这般?”
果果越过灵霄上前掖了掖婵儿身上的锦被,虽为无礼,灵霄却也觉得应该。
果果轻声回道:“宫主被伤了一魄,太白仙君说她是自己不愿意醒。”
灵霄忽而明白,青羊有说婵儿夫君因封魔印一事销声匿迹,婵儿又因她而受了伤,若只是一魄受损,她未尝不能用自身神力修复为婵儿修复。
这可是只有神位能办到的。
“果果,婵儿或许能醒,不过你需要帮我一个忙。”
青羊被自己下了天牢,天庭定有一些口舌过长的人会将此事传开,若是有人来广寒宫寻她,甚至阻她,也是大有可能的。
果果听到灵霄能救自家主子,方才厌嫌的神色忽而明亮。
“天主所言当真?”
“为君者岂能戏言?”
五万年,广寒宫五万年无人踏入,如今灵霄回来,果果虽然心中对她依旧抱有怨恨,可也愿意相信灵霄是这天庭除了她之外最愿意婵儿醒来的人。
果果俯首扣头,“果果只愿宫主安然苏醒,就算要让果果坠入无间地狱,果果也绝无二话。”
灵霄连忙扶起果果,轻手揉着她的额头,其实她是该感谢果果的,若非没有她婵儿这五万年该多孤独啊。
“本尊无需你坠入无间地狱,只需你阻拦广寒宫门外任何擅闯者,无论是谁都不能打扰本尊,若是有人胆敢,”灵霄毫不犹豫拔了发髻上的头簪,拉着果果的手就要将这交给她。
果果自然知晓这是何物,忙忙抽手摇头拒绝。
那发簪可是灵霄唯一的神武--听命。
灵霄无奈,又道:“你拿着它才能保婵儿安然苏醒,若是他人搅扰,别说婵儿会永远沉睡,就连本尊也会坠入魔道。”
魔道???
果果瞬间骇然,五万年前的壮烈场面又一次历历在目。
灵霄将听命交给了果果,又命果果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此番一是为了催醒婵儿,二是为了从婵儿口中得知真相,因为这天庭之内只有婵儿是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扶起瘦弱脱骨的婵儿,灵霄不自觉得感到心疼,她从未有过现下这般不是滋味,她为自己五万年前的过失感到懊悔自责,又为今日的婵儿感到愧疚,那是她在天庭最知心的人,她到底是如何做到去伤害她的呢?
掌心神力凝聚,缓缓推入婵儿的体内,没有多久,神力的效用便肉眼可见。
灵霄防止婵儿撑不住自己的力量,只得停手为她渡入一些真气,至少让她有力气醒来。
此时,殿外的脚步声已经不绝于耳,灵霄的思绪稍稍宁静了片刻又一次被打乱。
听着果果阻拦的声音,还有那些人固执的脚步声和斥责声,灵霄的怒火被逐渐点燃。
不过果果还算不负使命,又有听命坐镇,门外的那一群人也只得跪在殿外不断呼喊着要见她。
她正欲探窗窥视,手腕却被人轻轻扯住。
灵霄猛然回眸,那女子静若止水的神情就像是一碗汤药抚平了她的急躁。
“灵霄......”
那一声呼唤时隔五万年之久,无论是灵霄或是满含激动的婵儿皆无语凝噎。
灵霄反手握着婵儿冰凉的手掌,斜坐在塌边,似是门外的一群人从未来过一般。
“婵儿,感觉如何?可有力气?有没有哪里痛啊?”
若非经历大劫,灵霄又怎会看见如此激动的自己,她笑着却满含泪水,说着却字字哽咽。
婵儿看着灵霄依旧与从前无异,她是打心底得高兴。
“一切都好,我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灵霄听了这话却松开了她的手,恼声质问道:“傻子,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若不是我,你又如何能卧床不起!你明明可以靠着自己的意念醒来,可又为何不愿苏醒!”
当然是为了等你。
婵儿婉婉轻笑,撑起了力气抬手去抚摸灵霄的额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只有你,你不在,我就算醒来也是对着这广寒宫独自空守罢了。”
灵霄的悲伤忽然窜了上来,犹如心头滴血的疼痛,只因那一句“我只有你”。
可是五万年前,婵儿不只有她,她还有疼她的夫君,护她的大宫主,现下广寒宫这般寂寞无人,她真的无法相信罪魁祸首竟是因为她这个天主,婵儿最好的姐妹。
她痛哭着像个不知如何面对错误的黄毛小儿,即便婵儿醒来,即便天庭之后还是会一切照旧,可是那回不来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对不起,婵儿,真的对不起,是我......”
“灵霄!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婵儿斥责她,不是因为她无法挽回这些过失,而是因为她没有面对从前的自己。
婵儿又道:“入魔不是你的错,羿的死更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因为仇鳌都是因为……大宫主,根本与你无关!”
尚未记起从前过往的灵霄听到“入魔”二字之时,面色就已铁青。可大宫主,又是为何?
一瞬间,所有的疑问就像喷泉一般不断涌出,所有的不可置信更是如瀑布般飞腾在灵霄脑海。
仇鳌乃妖界尊位,他对天界的蠢蠢欲动,五万年前她也知晓。可……为什么会与那个人有关?
灵霄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甩开婵儿牵着的那只手,目光中的疑问就像是在说“怎么会是她?她可是大宫主!先天主最重视的人!”
婵儿不知灵霄吃了太白金星的失魂丹,可见灵霄如此,她匆忙撑起身子坐起,喘着粗气急声问道:“你不知?这些在你回来之后没有人告诉你?”
婵儿定是认为她是天主,六界之首,其他人如何敢隐瞒于她,可是这一切全部都反了,不仅婵儿想反了,太白金星还有门外那些人更是反了!
灵霄双手紧握,若是听命在手她定是会要了门外人的性命,可眼下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要的是真相。
“他们......都把我当傀儡。”
灵霄沉沉吐出的一句话也让婵儿明白了这一切,但此时婵儿又想起一个人,那人将灵霄看作比自己命更重要的存在,怎么可能会与天界众人一同欺瞒灵霄?!
她摇了摇头又问道:“不,不对,阿慕呢?他没有在你身边吗?”
阿慕???
这是五万年里灵霄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看着灵霄懵然又想不起来的模样,婵儿真是恨得咬牙,更是后悔自己为何就偏偏不愿意醒来,若是醒来定也不会让灵霄被他人掌控。
婵儿愤愤拍着榻沿,大声呵斥道:“真是造孽,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灵霄本就高挑的细眉默默垂下,满眼心疼得看着婵儿,轻声道:“我确实无法记起从前的事,婵儿,你是现如今唯一能帮我的人。”
婵儿伸出双手紧紧拉着灵霄,“灵霄,一切怪我。”
两人相望竟不知有多少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完,此时门外又不断吵闹着要灵霄放了青羊仙人。
喧闹不止,灵霄的火气也被激了起来。
婵儿听到青羊被关,又见灵霄怒色腾起,她忙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青羊是被你给关了?”
灵霄点头道:“嗯,不止他,还有仇氏兄弟和一个冒牌的太上老君。”
“冒.....牌?”
“婵儿,我不知是不是被太白金星下了什么仙丹,我根本记不起从前的任何事情,青羊的话我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太白那个老东西的指使,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
灵霄的慌乱是前无仅有的,婵儿了解她的脾性,若非真的无助,她也不会是这般凌乱的神态。
身为天主,她懂得灵霄的所有身不由己和巅峰之上的无助。
婵儿婉而一笑,“那就我来告诉你,关于你,关于五万年前的所有。”
听命又一次在果果手里变成金龙镇住了门外来人,殿内也逐渐平静,能听到的只有婵儿娓娓道来的柔声细语。
回忆
五万年前......
封魔印每过万年就会有一次崩裂,天主如枯兰为保封魔印完好无损,亲自率领太上老君与太白金星两位上仙前往无暇天边修复封魔印。
封魔印乃为封住世间魔念而存,此法虽能暂时将魔念封存,可却并非长久办法。
天主如枯兰自修神位已经数万年,身在天主之位刚满一万年,她是整个六界灵力深厚,地位最高的神仙。
三人越过碧春神树的万木春山崖,再穿过整个天界苍河,无暇天边就浮现在了眼前。
看似倩霞艳锦,实则背后是最黑暗的邪念,封魔印欲欲崩裂,如枯兰眼观六界将要陷入地狱般灰暗之中,她奋身飞起前往封魔印崩裂处查看,太上老君与太白金星多次劝阻都无法阻止她的一意孤行。
只见没过半个时辰,崩裂处渐渐愈合,一道金光忽然闪现,似天雷劈下一般砸了下来,若非刚刚愈合的封魔印又一次崩裂,那就只能是天主糟了什么劫。
太白金星心下着急,几次想要冲上去寻找如枯兰却被太上老君拦了下来。
“莫急莫急,天主法力无边,岂是如此就能出了事的?”
太白金星听了这话,心中安慰自己天主无事,但不过一会,那天上一个金衣女子横飞着便往他们二人处缓缓坠落。
这下两人皆为之瞠目,太上老君眼看封魔印已经完好无损,心中念起天主更是自责不已。
如枯兰用尽力气让自己稳稳落在两人眼下,此时的她已然昏迷不醒,只闻两人搀扶着她,急切地重复着呼喊着什么,她尚且想要交代什么却缓缓没有了意识。
多日后,六界之内只知天主如枯兰为愈合封魔印灵气大损,已有多日未曾接见任何一位仙人,即便如此六界之内依旧无人相信天主油尽灯枯一说。
唯有传言有道,天主灵力受损需闭关多日重振灵力,而至于灵力受损到了什么程度,除了太上老君与太白金星亲眼目睹外无人知晓。
此时又逢天历每百年的下仙飞升之时。
这日,惜才殿专管仙阶排序的灵宝仙人早早等候在南天门外,每每有飞升上仙之人必定在飞升一刻就会登天见礼,这也是六界之内不成文的规定。
天主闭关之时,天界之上唯有松声殿二宫主似是出笼鸟般自在,又逢下仙飞升,一向好奇新人的二宫主早早就坐落在“南天门”牌楼之上。
灵宝仙人曾是妖界的一只长毛鼠,嗅觉灵敏最是能察觉敏感气味,他方才来到南天门喜颜便逐渐冷了下来。
素闻松声殿那位正给自己找随身侍仙,眼下她来此处可不就是在等这飞升的新人。
灵宝仙人位阶远低于二宫主,挤着笑脸拱手行礼问候道:“小仙见过二宫主,二宫主可是在等今日飞升之人?”
那二宫主倚靠在“南”字之上,一手扶着额头,眼睛早已不知看向了哪里,似是遥望着谁。
她也不是非要一个侍仙跟着她,只是天界随便一个仙君都有心腹仙人,而她虽然一向不拘泥于这些规矩,但每每大宫主遣兵回朝身后不是某位仙君就是某位天将,同为宫主,她也不好总是孤身一人来来往往。
天主也曾提起此事,以前不放在心上,如今妖界与西海刚刚平乱,眼看大宫主又要回来,她可不想再看人冷眼。
二宫主不比大宫主是个武将,她虽无心于六界之事,但也是这天界最为天主所重视的仙君,不为什么,就为她是天界唯一一个修炼短短几万年就飞升的神位。
她一袭黄色拖地百水裙,身材修长,眉目高挑,论长相样貌她也算的上天界最为出众的可人儿。
她名叫灵霄,前身原是神树碧春枝丫上的一只五色百灵鸟,因受五云阁青丘子点化才有了飞升神位的机缘。
这可是六界之内无人能及的幸运儿,就连已经在神位的枯如兰也是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