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来,比早上热了许多,下马车的时候,两个孩子头上都出汗了。
季桑给他们换了薄些的外衣,心想还是要在城外置办个园子的。
从前姐姐常带他们来城外住,可惜姐姐一走,周家人把能抢占的都夺去了,他们今年是不能同往年一样了。
卧龙山下倒是和往年一样,遍地青翠,流水潺潺,前来踏青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只是这么多人里头,再也没有疼爱她的姐姐了。
燕儿忘了许多事情,已经高高兴兴地拉着狗崽儿四处跑了。
周见鹊却还记得自己的母亲,他道:“小姨,我不怪妹妹忘了娘了。”
季桑蹲下,道:“我们鹊儿真是个好哥哥。”
周见鹊趴在她肩膀上:“我记得娘就好了。”
他是当哥哥的,他一个人哭就好,妹妹忘了就不会像他这样伤心了。
季桑轻轻帮他擦去眼泪:“去玩儿,不要去……”
“不去人多的地方,不去河边,要跑慢些。”周见鹊道。
季桑和他贴贴脸道:“去吧。”
她拍拍周见鹊,男孩子便露出笑容,喊了声妹妹,追上去了。
季桑吐出一口气,渐渐压下心中的酸涩,看着两个孩子跑跑跳跳,心情也明媚起来。
“这不是我家二姐姐吗,还真是凑巧!”少女远远地便叫喊起来。
季桑不必动,便听出这是季樱的声音。qula.org 苹果小说网
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她今日出来怎么没翻黄历呢,真是晦气!
季樱可不这样觉得,她高兴地都要原地蹦起来了。
因为今日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的未婚夫,她二姐姐的前未婚夫,钱鑫钱三郎今日也来了。
还有她的同胞弟妹,钱三郎的弟妹们,也都一起来了。
想起自己二表哥那彻底治不好的腿,那断了的科举前程,季樱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一行人都走了过来,季桑也不避着,钱家的兄弟姊妹她都认识,往年姐姐也常请他们出来玩儿,客客气气地招待着。
只是没想到,姐姐一走,钱家便万分嫌弃她的两个孩子,说他们命硬克亲,无论如何都不许季桑带着他们,甚至不希望季桑和他们相见。
何等的薄凉!
前世季桑被钱家人巧言令色地欺骗,说等过门之后她就能照顾两个孩子。
她那时候也蠢,竟然相信他们,白白断送了孩子们的性命。
季桑越想越恨,恨钱家人,也恨自己。
她面上不显,客客气气地说道:“巧了,弟弟妹妹们今日也来了。”
季樱难掩得意,道:“是啊,三哥哥今日邀我游玩,姐姐想来是为我高兴吧。”
钱鑫咳嗽了一声,倒是觉得有些尴尬,摇着手里的扇子。
他先后和一家姐妹定亲,传出去人家都笑话他,要不是季家人来请,他可不想出门。
季桑答道:“这是自然,三妹妹和钱三郎君是天作之合,谁都拦不住的姻缘,我已经为妹妹准备好了添妆,只盼你们能够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钱家为何答应让季樱出嫁呢,为何不找一门更好的亲事?
“好妹妹,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等她嫁过去,就知道钱家的好处了。
季樱见她半点不生气,不失落,心里着急,嘴上便显露了:“二姐姐,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毕竟三哥哥从前和你……”
她好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说到这里就闭嘴了。
她要看到季桑气急败坏,不是要看她在人前温柔大方。
那天她为了二表哥去找季桑,她说话很难听,人也很凶,季樱要让她露出本相来。
钱鑫也好奇起来,想知道退婚一事,对季桑有什么影响。
想来季桑还在对他念念不忘吧,毕竟自己人品出色,相貌堂堂,喜欢他的小姑娘实在不少。
自从他定下婚事,家里的小丫鬟们个个都在夜里落泪呢。
季桑深知这二人的性情,只是看着他们笑了笑。
这一笑,钱鑫很是唏嘘,他就知道,唉,让季桑季樱姐妹为他反目,实非他所愿。
若不是季桑的两个外甥命硬克亲,季桑又倔犟不肯听话,他们钱家又岂会容不下她。
罢了罢了,也是她无福啊。
季樱则觉得她这是在强颜欢笑,顿时趁了心意。
“二姐姐,你不要生气。”季樱故意说道。
季桑没有回答,扭头看着她的异母弟弟季桓:“近日在学堂可还好,我那里新买了些笔墨,本来是给鹊儿开蒙的,买的太多,我那里还有几本书,回头打发人给你送去。“
季桓朝她见礼,道:“多谢二姐,我去瞧瞧两个外甥。”
季桓不想掺和她们姐妹争斗,说完就走了。
“三哥哥,我带了风筝来,咱们去放风筝吧。”季樱狠狠瞪她这亲弟弟一眼,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要是季桓告到母亲面前,母亲一定会教训她的。
钱鑫瞧着咽泪装欢,甚至不敢直视他的季桑,只好先一步离开,免得她更伤心。
季桑的四妹妹季桃则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跟着走了。
钱鑫的小妹走在最后,过来拉着季桑的手,道:“二姐姐,你是不是瘦了些?”
这姑娘从前就和季桑关系好,性子也不错,这些日子很惦念她。
季桑笑着摇头:“没有,大约是咱们许久不见,我又高了。”
季桑这身量,在姑娘里少见,钱四娘笑道:“姐姐真是会说笑。”
她叫人拿了一盒点心:“早知道今日会遇到姐姐,我就亲手做了,这是买的,给鹊儿和燕儿吃。”
季桑接过去,前头便有侍女来喊钱四娘,她只得和季桑道别,赶上去了。
季樱愤愤道:“三哥哥,你看妹妹,还是亲近我姐姐,方才都不肯和我说话。”
钱鑫皱眉:“好了,放你的风筝。”
女人,偶尔拈酸吃醋才可爱,总是这般,就令人厌烦了。
季桑叫侍女把点心放好,回头去找自家两个孩子了。
今日晦气得很,回去得烧香辟邪才好。
周见鹊小鹌鹑似的站在那儿,季桑过去问道:“怎么不去玩儿了?”
季桓道:“二姐姐,我正考校鹊儿,看他近日学了什么。”
季桑心道果然,笑道:“你有心了。”
“分内之事。”季桓道。
他自认是家里的男丁,姊妹和母亲的争斗,是内宅事务,是小事,他不能管。
但既然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旁的事情就得扛起来,关心姊妹和外甥,是应该的。
周见鹊心里哭得很,好不容易出来玩儿,竟然遇上舅舅来问他读书识字一事。
周见鹊的心都要碎了,求助似的看着季桑。
季桑并不想阻拦,季桓有心,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好在季樱打发人来找弟弟了,季桓皱眉道:“二姐姐,我先走了。”
他这三姐姐真是不识大体,烦人得很。
季桑颔首,周见鹊立刻欢欣雀跃,赶紧去找妹妹一起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