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江丰三年后就会猝死,张俊平忍不住凝神端详他面貌。
猝死是急症,但不一定是急病。
很多猝死患者,其实几年,甚至更早之前,身体就已经发出了信号。
只是,本人没有在意,疾病慢慢积累,最终导致猝死。
就像河堤一样,一开始水位只是慢慢上涨,堤岸上只有一个细若游丝的渗漏点,如果不及时修补,随着时间推移,也许在某一时刻整座大堤就会因为这细若游丝的渗漏,而一瞬间崩溃。
张俊平虽然只有初级中医技能,但是在首都这样的城市的中医院,担任个主治没有问题,甚至在一些小城市担任副主任医师都没有问题。
仔细端详,张俊平很快就看出了江丰的问题。
这十多年,江丰遭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身体早已经埋下了病根,此时好好调养,再活个二十年没有问题。
只是,现在这样一个场合,实在是不方便提起这事。
今天是小年,你告诉人家身体有病,得赶紧治疗。你究竟是来给人家送礼的,还是来添堵的?
“小友,我脸上有脏东西?”江丰注意到张俊平盯着自己看,笑着问道。
“没有,没有!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艺术家聚在一起,心情有些激动,有点走神了。”张俊平连忙笑着解释道。
“老吴,这是你徒弟?双目有神,灵动却不漂浮,恭喜你啊老吴,喜获佳徒!”江丰看了张俊平一眼,笑着对吴新平说道。
“哈哈!我倒是想,可惜啊!
这位是我们画店新来的店长,接我班的。
小张在书法和绘画上成就一点不比我差。”吴新平哈哈笑着,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吴老您过誉了,我可不敢和您比,我的作品还很稚嫩,比不得您的笔锋老辣……”张俊平赶紧谦虚的说道。
“哦?小友是哪家画院毕业的?”
“江老,我初中毕业就去参军,书法绘画都是自学。”张俊平笑着回答道。
“自学成才,不错!老吴,很符合你们师门的传统啊!当年白石老人也是自学成才,后遇名师指点,终成一代宗师。
张小友也是自学成才,何不拜明和先生为师,在明和先生的指点下,未来成为一代宗师,延续白石老人的传奇佳话。”江丰笑着说道。
吴新平,字明和。
他看出了吴新平有意收徒,只是碍于面子,说不出口,或者担心提出来被拒绝。
所以,江丰干脆成人之美,把话题挑明了。
江丰想的倒是不错,成人之美。
可是,张俊平却坐蜡了。
拜师,他不需要啊!
只要有足够多的字画,他能称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书法、绘画双料大宗师。
可是,江丰都已经把话挑明了,不拜师,吴新平可就难堪,下不来台了。
这一刻,张俊平突然感觉江丰无比的讨厌。
这就像候三爷收郭为徒一样。
侯三爷在相声艺术上,能教郭什么?
无非就是作为侯门传人,是相声的正统传人,本人又是铁路文工团的团长,能够在人脉上给予郭一些帮助。
而,郭也确实是在侯三爷的帮助下,才在bj站稳脚跟的。
好几次,如果没有侯三爷替他扛住来自官方的压力,他早就被人玩死了。
他如今的情况,和郭差不多,但是比郭要好很多。
他缺的是书画圈的人脉,但是不缺官方人脉,更不缺钱。
一瞬间,张俊平脑海里像是闪电一般,闪过无数念头。
最终还是一咬牙,笑容灿烂的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哈哈哈!老吴恭喜啊!喜获佳徒!”江丰大笑着冲吴新平抱拳恭贺道。
“还要多谢高岗先生的成全之意啊!”吴新平也很高兴,抱拳回礼。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等老友都在,咱们新中国新风俗。
也不讲究什么束脩之礼了。
张小友,你给明和先生磕个头,我们众人做个见证,就算是拜师了。”江丰又笑着说道。
今天,江丰是一心要把拜师收徒这件事给做实了。
张俊平只得跪下,冲吴新平磕了三个头,算是全了拜师之礼。
自此,也算是有师承的人了。
“师父!”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是磕完头,张俊平还是恭敬的叫了一声师父。
“好!好!好!好徒儿,快起来!快起来!”吴新平大笑着把张俊平拉起来。
吴新平很是尽责,拉着张俊平的手,把央美的一众艺术家,一一给他介绍。
这一次,可不是之前的那种泛泛的介绍,而是正式的,把张俊平领进圈子,把张俊平介绍出去。
让众人都知道,这是他吴新平的徒弟,齐白石的徒孙。
一番热闹之后,张俊平和两个司机师傅,把准备好的四样礼物,挨家挨户的送过去。
因为有了收徒这件喜事,张俊平送礼也没有白送,每一个艺术家都拿出一件自己的得意之作,作为回礼赠送给张俊平。
在央美待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
从央美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再去其他的地方送礼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这不是私人送礼,也不是给领导送礼,需要晚上送,这是单位的赠礼,必须要光明正大的去送。
所以只能明天再继续送礼。
把吴新平送回家。
“小张,跟我回家,让你师娘炒几个菜,咱爷俩好好喝两杯。”吴新平拉着张俊平,非要让他进屋,在家里吃了饭再走。
“师父,我先去把车上的东西放下,换身衣服,再过来拜见师母。”张俊平笑着说道。
“那也行,你快点回来!”吴新平看看车上的东西,也知道张俊平说的是正事,但还是不忘叮嘱张俊平一定要过来。
张俊平把卡车带到自己的四合院,叫来还没有下班的木匠师傅们,帮忙吧物资搬到屋里去。
张俊平又塞给两位司机师傅一人二十块钱,“两位师傅,今天跟着忙活了,一天,也没顾得上请两位师傅吃饭,这点钱别嫌少,拿起喝点酒。”
“张店长您太客气了!”司机师傅假意推辞了一下,开心的收下钱,开车离去。
送走司机之后,张俊平和木匠师傅们聊了一会天,邱文燕到了。
“你怎么没去接我?我还以为你今天又有事呢?”邱文燕带着撒娇的口气,冲张俊平抱怨道。
“今天还真有事!”张俊平挠了挠头笑道。
“又什么事?又要请谁喝酒?”邱文燕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但是对自己男人还是很支持的,也知道男人在外不容易,有许多应酬不去不行。
“不是请谁喝酒,是我今天拜了个师父······”张俊平接着把今天下午在央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邱文燕。
“这人怎么能这样呢?也不问问你愿意不愿意,就乱说话,这不是把你架火上烤吗?”邱文燕一听也很生气。
“唉!有些人,就是这样,总是一副:我是为你好,自以为是的样子。
不过,已经这样的,而且,吴老也确实是一位很不错老艺术家,书法,绘画上都有很高的造诣,又是齐白石的徒弟。
在全国书画圈子里,都非常有名望。所以拜他为师,不吃亏。”张俊平笑着说道。
“也是,以后你也是名师之徒了。”邱文燕也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自己男人被人半逼着拜师这件事,很不舒服,但是最终结果还是好的。
“那是,以后出去说,你男人是白石老人的徒孙,三吴之首吴和明的徒弟,你多有面啊?”张俊平笑道。
“哼,我才不在乎你是谁的徒孙,谁的徒弟呢!只要你是我男人就行!”邱文燕挽着张俊平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燕子,我感觉,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能找到你这么好一个媳妇。”张俊平柔声说道。
两个人说了一会情话,邱文燕主动松开张俊平,“你快去吧!第一天拜师,去认门,可不能去的太晚了。”
“嗯,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现在天还挺早,我自己回去就行。”邱文燕心里甜滋滋的,笑着说道。
“不行,你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晚上治安不太好。
都出了好几次事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再去也不迟。”张俊平强硬的说道。
把邱文燕送回家,张俊平找了一个没人的胡同,从空间里拿出一辆自行车,骑着来到吴新平的家。
吴新平的家就在王府井大街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
院子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别致。
张俊平敲门进去。
“哎呀你这个小张,让你来家里吃饭,是让你见见你师娘。
谁让你带这么多东西啊!”看到张俊平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吴新平埋怨道。
“师父!这是我的束脩之礼。
因为时间紧,季节不对,找不齐六礼,所以我只好效仿古礼。
还请师父收下!”张俊平拿出十条腊肉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吴新平。
束脩之礼出自于孔子的论语。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意思就是:你主动给我十条干肉作为见面礼物的,我就会认真教诲,绝对不会推诿不教。
这里说的干肉,指的就是猪肉腊肉。
猪肉在古代是贱肉。
以猪肉腊肉作为礼物,是非常不值钱的礼物。
孔子的意思就是,哪怕你拿着不值钱的礼物来拜师,我也会认真教你学问。
这里体现的就是孔子有教无类的博爱。
孔子的学说,孔子的精神都是好的,只可惜被后入肆意曲解。
先是变成了封建王朝巩固统治的工具,后来又变成儒家传人糊弄皇帝,愚弄百民工具。
这世界上要是有鬼神的话,孔子一定会从棺材里蹦出来,一泡尿把曲府淹了,淹死这群不孝后辈。
早知道,当年就该直接喷到地上。
扯远了。
不管之前是不是情愿,既然已经磕个头,拜了师,那就必须要认真对待。
该有的师徒之仪不能乱。
“好,好!这束脩为师收了!”吴新平开怀大笑着接过张俊平的腊肉。
“那你这些又是什么?”
“师父,我第一次登门拜见师娘,总不能空着手吧?
这些是我送给师娘的礼物。”张俊平笑着解释道。
这时,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张俊平,笑着问道:“你就是老吴新收的徒弟小张吧?快屋里坐。
菜马上就好了!”
张俊平看向吴新平,用眼神询问这位是谁。
“哦!小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你师娘!”吴新平笑着给张俊平介绍道。
“师娘好!徒弟给您磕头了!”张俊平忙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哎!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周玉臻激动的眼圈发红,连忙上前拉起张俊平。
老夫少妻本来就会遭受
一些非议,加上她的身份又有些尴尬。
认真计较起来,周玉臻是吴新平的学生,曾经跟着吴新平学习绘画。
不过不是徒弟,只是相当于家庭教师那种。
建国前周玉臻家里还算是比较富裕,所以请吴新平到家里教授子女国画。
结果,两个人看对了眼,愣是冲破世俗的阻挡,结为夫妻。.
虽然那个时候,吴新平的原配已经去世好几年,可终究还是有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对吴新平的影响也很大,不然以吴新平在艺术上的成就,还有他的身份地位,岂会窝在画店里当个店长。
bj画院的荣誉院长,也是近几年才有的一个荣誉称号。
也因为这件事,吴新平的其他徒弟,对这个师娘,多少有些怨恨。
三节两寿的师徒之仪,也只是保持着面子上过得去,甚至有人干脆变成了三节一寿。
聪慧的周玉臻怎么感觉不到,但是所有的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
如今,张俊平恭恭敬敬的给她磕头,行师徒之礼,让周玉臻的心瞬间有些崩溃。
激动,高兴的。
“你快和你师父去屋里坐,我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周玉臻说着就跑进了厨房。
张俊平有些纳闷,这个师娘有些不对劲啊!
他看到了,周玉臻转身瞬间流下来的眼泪。
不就是磕头行师徒之礼嘛?至于这么激动?
“小张,跟我进屋吧!今天我高兴,咱爷俩好好的喝两杯。
等过几天,把你师兄师姐们一起叫过来,你们认识认识。”吴新平拉着张俊平的手,往堂屋走。
“年后,我再找个机会,正式对外公布,你是我吴新平的关门弟子。”吴新平高兴的说道。
这是告诉张俊平以后在师门的地位。
徒弟里,比较受关注的有两个,一个是开山大弟子,一个是关门弟子。
开山大弟子和关门弟子,这都是衣钵传人。
“师父,正好年后我打算把全国有名望的艺术家都邀请到bj来。
搞一个座谈会,共攘盛举。
到时候,你再把我介绍给大家。”张俊平笑着说道。
“你打算以什么名义搞座谈会?”吴新平已经习惯了,这个徒弟经常会做出一些惊人的举动。
“等到市里批复了咱们的计划之后。
借着画店改组成艺术品公司的时机。
搞一个座谈会,邀请全国知名艺术家,共同商讨如何把东方传统文化推广的西方去。
如何振兴国画,推广国画。
您看看现在央美的情况。
三吴之中,吴作人师从徐悲鸿,可是主修的是油画。
吴冠中更不用说了,师从林风眠,毕业于巴黎美术学院,学的就是油画。
稍微年轻一些的教授里面,比较出挑的靳尚谊,也是搞油画的。
整个央美,都快变成西方画院了。”
张俊平说着,忍不住摇头叹息道。
“嗯,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
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
我记得你那个计划书里,提到过市场培育,艺术家培养。
你搞这个座谈会,是不是就是为培育市场做准备?”吴新平微微点头,然后笑着问道。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吴新平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徒弟。
干事,看似激进,实在是稳妥。
他每一步都是在铺垫,再铺垫,稳扎稳打,直到最后无声无息的取得成功。
“对,就是为了培育市场做准备。
我要培育的市场不在国内,或者说,市里让我来,也不是为了国内的艺术品市场。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香江。
我打算选一些艺术家和艺术作品,到香江去做宣传,做展览。”张俊平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打算怎么选?”
“签约!愿意和我们签约的艺术家,我们会重点推广。”
“那不愿签约的怎么办?”
“暂时没有办法,尤其是像您这个年代的,在国内已经成名,甚至在国际上也有一定名望的。
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收集他的作品。
然后再进行推广。”张俊平很坦率的说道。
“你小子!”吴新平自然明白张俊平话里的意思。
尽可能多的收集作品,就是为了在推广之后,保证利益最大化。
不然,自己手里没有几幅作品,费一番力气,把人推出去了,人家成名了,作品大大的升值。
这种冤大头的行为,张俊平肯定不会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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