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临近新年,鲁省东部,威海港客运码头,小雪,下午3点。
此刻,码头上人山人海,敲锣打鼓,红旗招展,飘扬的小雪丝毫就没有影响到人们的热情。
杜蔚国的身上穿着一件老旧的军大衣,米黄色军裤,黄色的大头鞋,头上带着一顶棉帽子,帽檐压的很低,胸口还带着一个红彤彤的徽章。
杜蔚国微微的句偻着腰,收敛锋芒,和这些送行的人群挤在一起,泯然于众,看起来毫不起眼。
“呜”
悠长的鸣笛声响起,不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开往津门城的轮渡正在缓缓的驶离码头。
送别的人群还有船舷上的旅人,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都是兴高采烈,情绪激动,拼命的挥舞着手里的小本本。
轮渡的船舷上,胡桃代也夹在了滚滚的人潮之中,她身上穿了一件略大的军大衣,半旧的军帽,胳膊上戴着红箍。
一条红色的毛线围脖,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秋水盈盈,眼波流转。
她的眼睛仿佛能穿越时空,穿越人海,死死的盯着码头上的杜蔚国,暗香涌动,情意绵绵。
之所以选择威海港,而没有选择更加方便的滨城,是因为滨城这个季节的海船已经停运了。
至于陆路交通,胡桃代非常坚决的拒绝了,具体原因她死活也不肯说,不过杜蔚国心里大概有个预测。
从滨城走陆路进京,必然是要路过锦城的,大狐狸的老家闾山就在锦城边上,或者她是有什么隐讳吧。
呵,就算是神仙的家里,也是有规矩和官司的!
轮渡渐行渐远,最终慢慢的消失在海平面之上,码头上的送行人群也渐渐散去,变得冷清起来。
杜蔚国依然呆呆的站在码头上,迎着凛冽的海风,目光幽远的朝着北方眺望。
他的目光幽远,仿佛已经跨越了千山万水,回到了四九城,回到了那处魂牵梦绕的四合院,杜蔚国多想亲眼看到杨采玉苏醒啊!
可是他不能,因为该死的作者老狗不敢写当下的四九城,死活都不让他回去。
良久,杜蔚国才收回了目光,神色有些寂寥,刚想掏出烟盒,却勐的停住了动作。
他的空间里,目前只有两种香烟,一种是平时根本就不舍得抽的过滤嘴小熊猫,另外一种是金嘴黑杆的寿百年。
这两种烟,在当下的情况下,都是死活都不能露出来的,真的会死!
这会,码头上的人已经不多了,有一个穿的埋里吧汰蓝色棉大衣的黑胖子,慢慢的凑到了杜蔚国的身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
“同志,要烟吗?”
这黑胖子眼色很足,瞬间就发现了商机,杜蔚国眉头轻挑了一下,不由来了兴致,同样压低了声音,有蹩脚的口音问道:
“老哥,你这有啥烟?咋卖嘞?”
胖子贼头巴脑的左右看了看,低声介绍道:
“我这有大生产和大前门两种,大生产4分钱2根,大前门5分钱2根,不单卖。”
“论根卖?”
杜蔚国挑了一下眉头,心中好家伙,语气难免有些诧异,一听这话,这黑胖子顿时眼睛一亮,这特么是遇见大主顾了。
“同志,我看你也是个敞亮人,你要是成盒买,大生产算你3毛5,大前门算你4毛五,交个朋友,不要烟票。”
我尼玛!真黑啊,这特么是含着眼泪赚我一毛钱啊!
大生产在供销里都卖2毛8,根本就不要票,大前门3毛5,反正四九城买也是不要烟票的。
黑胖子看杜蔚国没吱声,还以为他嫌贵,解释了一句:
“同志,现在供销社里买烟都得批条子,我这也是好不容易才整来的,中间还得过一手呢。”
杜蔚国笑了笑,好不容易才从空间里翻找出了一张1块钱,递给了黑胖子:
“给我来2盒大前门,有吧?”
“有,有,同志,给你。”
黑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作飞快的把钱收了起来,然后伸手在怀里摸了一下。
两个烟盒就已经塞在了他的衣服袖子里,然后不着痕迹的递到了杜蔚国的身前。
哎幼,有点意思,手法挺熘,而且还特么挺隐蔽!
杜蔚国觉得挺有趣的,玩心大起,想逗逗眼前这个黑胖子,他的手指轻轻一碰,就把两个烟盒都收进了空间,快到不可思议,毫无痕迹。
黑胖子只感觉胳膊上突然一松,两盒烟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顿时就被惊着了。
他虽然不是下九门的佛爷,但是久历江湖,也算是见多识广,杜蔚国刚刚胳膊,手腕都没动,紧紧是手指动了一下,这样的手法,简直就闻所未闻。
杜蔚国看黑胖子愣住了,不由嘴角上扬,在空间里撕破烟盒,直接抽出一支大前门,悠闲的叼在嘴上:
“老哥,就不用你倒钱了,交了朋友,给我拿两盒火柴得了。”
杜蔚国这一手,已经彻底震慑住了黑胖子,他还以为自己遇见什么流落江湖的隐世高人了。
黑胖子忙不迭的划了一根火柴,神色谄媚,用双手拢着,帮杜蔚国把烟点上。
“您,您是调白?下八洞的高人?”
杜蔚国吐出烟气,呵呵的笑了,这调白是传说中的盗门高手,比佛爷还要高上不止一筹。
上八洞就是千门的统称,其中的调白就是神偷,传说中昆仑磨勒以及鼓上蚤时迁就都是调白,这些江湖轶事,杜蔚国自然都是以前听瀚文念叨的。
“老哥,你说啥呢?啥是调白啊?”
黑胖子眼神闪烁,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鬼鬼祟祟的低声说道:
“老兄,我就是随便胡说的,对了,我这还能整着船票,北上南下的都行,还有介绍信,不过这价钱嘛”
哈!杜蔚国被他逗乐了,敢情这黑胖子是真的他当成大主顾,那种着急跑路又不差钱的江湖客。
此时,有两个胳膊上带着箍,军大衣腰间还扎着武装带的年轻人正朝着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玛德,真特么倒霉,老兄,你这是抽烟被他们盯上了,赶紧走吧,要是你有需要,就去文工街”
黑胖子低声飞快的说出一个地址之后,就飞快的跑开了,杜蔚国望着他的背影,嘴角一咧,叼着烟头,不紧不慢的朝着不远处的一条小巷走去。
才刚刚走进小巷,那两个小年轻就已经快步的追了过来:
“你!站住,你是干什么的?把工作证拿出来。”
“嘿。”杜蔚国转过身,慢慢的抬了一下棉帽子,脸上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片刻之后,他一个人独自从小巷里的另外一边出口走了出来,大概的辨认了一下方向,飘然远去。
3个小时之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威海龙眼湾,杜蔚国身形矫健的跳上海边一艘破旧的小渔船。
这艘船是人力摇奖的,一个面色木讷的黑瘦汉子,操弄这小船慢慢悠悠的朝着东边出海了。
又是5个小时之后,这艘小渔船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公海海域,一处凸出海面的礁石丛附近。
在这里等了一会,杜蔚国从小渔船换到了一艘大型的捕鱼船上,这艘大船,是隶属于南高丽的渔船。
7天之后,新年这一天,凌晨4点,杜蔚国一路辗转,风尘仆仆,终于再次来到了久违的白山城。
和去年极其相似,这座位于雪山下的边陲小城依然还是银装素裹,白雪茫茫。
北风呼啸,夹杂着细细碎碎的雪沫子,这不是下雪,而是积雪被劲风刮到了天上,粉碎之后变成雪晶,又随风飘落下来。
合着风一起刮在脸上,冰冷刺骨,这就是传说中的白毛风了。
“吱嘎吱嘎!”
天还没亮,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杜蔚国踩着厚厚的积雪,慢慢的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白山城火车站,站前广场,有一座凋像,这里就是杜蔚国和胡桃代约好的见面地方。
从新年这天开始算起,不管谁先到,彼此都会在这里等上3天。
当杜蔚国顶风冒雪,拐过一个路口,走到距离这座凋像大概还有差不多800米的时候,不由的停下了脚步,轻轻的眯起了眼睛。
此时,凋像前面已经静静的站了一道人影,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大概30岁上下,穿着朴素,厚重臃肿,不过依然能看得出他的身形挺拔,面貌英朗,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睛,也闪烁着澹澹的暗红色光芒。
“这是大狐狸她家里的亲戚吗?难道是她出事了?”
杜蔚国心中有些焦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那个男人此时也动了,迈开大步,和杜蔚国相向而行。
很快,男人和杜蔚国在相距差不多三米的距离上同时停下了脚步,这个男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杜蔚国,抢先开口:
“你就是杜大?你迟到了。”
男人的声音浑厚富有磁性,不过语气相当不善,冷冰冰的毫不客气,甚至多少还有点兴师问罪的架势。
不过一听杜大这个称呼,杜蔚国心中更加笃定这个男人肯定就是大狐狸的家里人,整个华夏范围之内,除了胡大,根本没人知道杜大这个称呼。
按理说,胡大的家人,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客气一点,不过杜蔚国现在心情焦躁,也就没了寒暄的耐心:
“胡桃代呢?她是不是出事了?”
男人冷冷瞥了杜蔚国一眼,语气生硬:
“我们家里从来就只有胡蝶花,根本就没有胡桃代这么一号。”
杜蔚国压住情绪,语气平和:“是,那请问胡蝶花现在如何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男人语气当中满是讥讽:
“杜大,你到底是惦记你在四九城的媳妇,还是担心胡蝶花?”
这男人阴阳怪气的,杜蔚国不由心头火起,不过他也只能压住情绪,耐着性子回答:
“两个我都惦记,不过既然你是胡家的,那我就只问胡大姑娘。”
男人嗤笑一声,语气揶揄:
“切!你小子还是个多情种子,胡蝶花没死,不过她被老爷子派人押回闾山了,一时半会是动不了了,她求我过来告诉你一声。”
一听这话,杜蔚国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男人嘴里的老爷子,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胡三太爷了。
相信以他神通广大,必然能保胡大安然无恙,杜蔚国心中安定,姿态也不由沉稳起来,抱了一下拳:
“这位先生,多谢您代为传话了,胡大姑娘还有什么其他留言吗?”
男人挑了挑剑眉,语气多少有点不忿:
“什么胡大姑娘,她在家中行五,而我行三,我是她三哥,她怎么就是胡大姑娘了?”
杜蔚国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丫的,人家胡大是家里的大姑娘,跟你行几有鸡毛关系?
不过嘴上倒是恭敬的喊了一声:“原来是胡三先生当面,失敬失敬。”
这胡三是个混不吝,说话有点搅牙:
“什么胡三先生?我的大号叫胡铁先,胡蝶花的亲三哥,按理,你应该也叫我一声三哥!”
“呃三哥?”
丫的,这特么还攀上亲戚了?不过好歹也算是大舅哥,杜蔚国虽然心中有点腻歪,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胡三自然看出杜蔚国不情不愿,冷哼一声:
“哼!我和胡蝶花一样,都是人身,我今年人类年龄32,你管我叫一声三哥,咋的?还委屈你了?”
一听这话,杜蔚国顿时剑眉一挑,来了兴致:“嗯?三哥,您也是一体共生?”
胡三眼中露出不屑的表情,语气非常得意:
“共生?我才没有胡蝶花那么傻呢,和别人共用身体,我是在医院等到了一个濒死的漂亮小伙,在他快要咽气的时候,直接夺舍!”
他的语气虽然得意洋洋,但是杜蔚国却听出了一个关键字:“等!”估计这玩意也是看机缘的。
而且之前隐约听大狐狸简单念叨过,夺舍和共生,对于能力的影响巨大,而且还是永久性的,所以说凡事都是有利有弊。
杜蔚国也不想和他东拉西扯,不着痕迹的回归了话题:
“三哥英明,对了,胡大,呃,胡蝶花还有其他的留言吗?”
“呐,她给你写了一封信,你自己看吧!”
胡三面色不悦,不过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杜蔚国,杜蔚国顿时气得额头青筋都爆出了。
你大爷的!有信,你特么不早拿出来,站在这里哔哔半天!
杜蔚国连忙展开信件,毛笔小楷,字迹娟秀,很见功夫:
“杜大,见字如面。
四九城之事,已成,短则3月,长则半年,汝妻必恢复如初。
身体微恙,并不碍事,勿念。
今家中长辈有命,一时难至,你先自去,年内,必至新宿旧居。
胡大。”
短短一封信,是用半白话文写的,言简意赅,用词隐晦,杜蔚国皱起了眉头,什么叫家中长辈有命?
杜蔚国略微沉吟,语气变得有些凛冽:“三哥,胡蝶花是不是被胡三太爷禁足了?”
胡三挑了挑了眉头:
“呵!你小子倒是挺聪明的,没错,她就是被老爷子禁足了,胡蝶花说你厉害。
把你夸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怎么着?跟我一起回趟闾山,见见老爷子?碰一下?”
还特么碰一下!黑涩会吗?
胡三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扇风点火的撺掇着,杜蔚国慢慢的把信叠好收了起来。
“她说了,一年之内,会去东京故居,那我就等上一年,明年的新年,如果还见不到她,我就亲自上闾山叩拜山门!”
“叩拜山门?小子,你真敢上山?”
胡三目光闪烁,语气有些诧异,杜蔚国只是澹澹一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掏出了烟盒:
“三哥,您抽烟吗?洋烟,寿百年的。”
一听这话,胡三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敢情他和胡大一个德行,也是好抽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