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笑的前所未有的和煦, 但眼底的杀意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穆婉心念电转,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假装若无其事的从摇椅上站起来笑吟吟的道, “侯爷何出此言。”
“云苓和木霜初来侯府, 遇到事情难免慌张,这才第一个想到了您。”她笑道, “侯爷放心, 我知道轻重的,您公务繁忙,家里这些小事我自会解决。”
谢珩哼笑,“自会解决……”
穆婉听他语气不对,决定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嗯, 自会解决, 侯爷您就别管了。”然后一脸关切的道, “您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更差了?不会忙了一天都没休息吧?”她皱起眉头不赞同道, “您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您先歇歇, 我这就去给您熬碗汤, 侯爷也尝尝我的手艺。”说罢就准备往外走。
她都想好了,谢珩手上大事那么多,必然没多少心思纠缠这种小事,这次先混过去, 下次说不定就不记得了, 就算记得,应该也不像如今在气头上一样, 杀伤力会小很多。
谢珩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长腿往旁边一跨, 挡住了她的去路。qula.org 苹果小说网
穆婉脚步迈的急,惯性之下差点撞上他的胸膛,身体连忙后仰,看着几乎要摔倒,谢珩就这么看着,丝毫没有要伸手的意思,直到她后退两步重新站稳,他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夫人这汤不会准备熬一两个时辰吧?”
被戳破了心思,穆婉也不慌,依旧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解释道,“熬汤时间自然要长一些,味道和滋补效果才会好。”
“嗯~滋补效果……”谢珩垂眸看她,“不知道夫人打算熬什么汤,给我滋补什么?”
穆婉:……
他本就长的高,如今堵在她面前,压迫感扑面而来。
眼看着避不开了,穆婉反而不想着跑了,抬头无辜反问,“侯爷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补什么?”她干脆推销起来,“您也知道我外家是杏林世家,我对药膳很有几分研究,美容养颜,健脾补肺,清热解毒,行气利湿,缓解疲劳,我都能补。”
当然养肾补精的也有,她直视谢珩的眼睛,她不信他能说出来。
谢珩:……
谢珩气笑了,摸了摸手上的匣子正要开口,就听云苓来报,“侯爷,夫人,古嬷嬷来了!”
穆婉如蒙大赦,飞快道,“快请!”然后极其灵活的绕过谢珩跑了出去。
谢珩也不着急,今日他就跟她耗上了,且看她还有多少招。
结果目光落在古嬷嬷身后两个丫鬟端着的托盘上时,心底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古嬷嬷见谢珩也在,十分欣慰,和蔼道,“侯爷夫人新婚,最近肯定都劳累坏了,公主特地嘱咐小厨房熬了些滋补的药膳,给你们都好好补补,不管如何,身体最重要。”
她说话的功夫,两个婢女将汤盅都摆在了桌上。
古嬷嬷也不久留,只是嘱咐,“你们趁热喝了,若觉得喜欢,明日老奴再送。”
明天还送?穆婉不明所以,待古嬷嬷走后,问谢珩,“长公主每天都熬补汤吗?”
谢珩危险的看她一眼。
穆婉终于察觉到了不对,默默打开桌上的汤盅。
她的是银耳莲子羹,夏季滋阴解暑最好不过,但谢珩的那盅,即便汤渣都捞干净了,穆婉还是闻到了肉苁蓉的味道:肉苁蓉羊骨汤,补精益肾,对治疗不孕不育有很好的辅助作用。
穆婉:……
长公主不是万事不管,潜心信佛吗?怎么性子竟然这样急,早上得知消息后,都不需要纠结,消化一下,直接就来试探了?
等等!穆婉猛地抬头看向谢珩。
谢珩之所以来找她算账,显然是已经知道她干了什么,而她干了什么,只有长公主知道……
所以,长公主竟然径直跳过了纠结消化和试探的过程,直接去找谢珩求证了!
她以为长公主已经够急了,没想到还能更急!
不对,现在的问题是,长公主求证过后,依旧送来了补汤来!
这下穆婉不仅是心虚了。
她胡说八道顶多就是叫长公主暂时误会,等长公主着急几天,犹犹豫豫跟谢珩确认之后,发现是虚惊一场,长公主只有高兴的份,而她这里,只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闹出的乌龙,而且对谢珩一片赤诚,长公主应该也不会怪罪,而那个时候她跟长公主也已经熟悉了,头已经开了,洞房之类的事情自然也不重要了。
但这个过程的前提是谢珩身体健康,她的胡说八道只是谣言,可若事情是真的,长公主那里先不说,对于谢珩来说那就是被狠狠戳了痛处……
谢珩看着对面那只狸奴目光突然开始游移,额头忽然开始突突的跳。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汤,但他母亲上午才知道了他的“情况”,不用想也知道这汤什么功效,偏偏穆婉还精通药理……
谢珩真心觉得穆婉气人的天赋惊人,她若无其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的时候他觉得生气,如今她一副心虚又愧疚的模样,他不知道为什么更气了。
算了,谢珩决定不给自己找罪受了,他将带来的匣子推到穆婉面前,“来,挑一个。”
“挑什么?”穆婉下意识警惕,实在是谢珩的表情和语气都仿佛再说,“来,挑一个死法。”
谢珩没说话,只是示意她打开匣子。
穆婉迟疑,但因为心中有愧,想了想,还是乖乖照做,然后看到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木块儿,大的有鸡蛋大小,小的如拇指般,材质各不相同,穆婉翻了一下,有榆木、樟木、黄杨木、红酸枝和血檀等等,不下二十种。
不明所以的看了谢珩一眼,谢珩下巴点了点道,“喜欢哪个?大胆选。”
穆婉:……更不敢选了。
但做错了事,总该有认错的态度,最后穆婉还是挑了一块儿红的有些透亮的小叶紫檀,既然猜不透用意,那选个贵重又漂亮的总没错。
就算死,她也要死的漂亮。
谢珩挑了挑眉,朝她伸出手,“你还挺会挑。”
穆婉将小叶紫檀放在对方宽大的掌心,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把玩,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试探道,“这个是……”
谢珩笑了笑没说话,将长公主送来的汤推到一边,叫人摆了晚膳。
一顿饭穆婉吃的如坐针毡,对谢珩也多了几分殷勤,谢珩的心情却明显好了很多,以至于打算用完饭后就离开的谢珩,直接改了主意睡觉前起身进了东次间。
穆婉见状一愣,连忙跟进去,“侯爷可是要取什么东西?”
谢珩脱掉外衣,一边往浴房走,一边睨着她道,“我记得我刚新婚,这是本侯的新房?”
穆婉:……
他还要折磨她一晚!
谢珩看着她一副炸毛的样子,心情又舒畅了许多。
本就是盛夏,谢珩洗的很快,他穿着中衣出来的时候,就见穆婉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脸视死如归的开口,“侯爷……”
“夫人。”谢珩打断她,微笑,“你也去洗吧。”想快刀斩乱麻?想的美!
穆婉被打断,一口气也泄了,见谢珩自然的走到床边躺下,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时间不早了,夫人别太磨蹭。”
穆婉蔫蔫的去了浴房,她倒不担心谢珩碰她,直觉他不是会强迫人的人,况且他还……不行。
穆婉忽然想到,所谓的不近女色,痴情于徐大姑娘,会不会就是为了遮掩此事?穆婉捋着时间线,谢珩之前肯定是没问题的,那些传闻都是三年前左右传出来的,而三年前他刚从岚城死里逃生,身受重伤。
所以长公主才能飞快的接受这件事,毕竟比起无嗣,谢珩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穆婉生无可恋的拍了下水面,她真该死啊……
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吧!打定主意要勇敢认错,穆婉从浴桶中起身。
然而回到卧房,穆婉坚定的脚步不由一顿。
床上,谢珩并没有睡,而是靠在床头摆弄着她刚刚挑出来的那块儿小叶紫檀,看着他那刻刀在上面画圈标记,穆婉心里非常清楚他要雕什么——一颗珠子。
倒不是她未卜先知,而是他这个动作穆婉实在印象深刻——初遇之时,他便是坐在一块大石上,默不作声的雕着一颗珠子,等雕好后,就杀了他那个属下,然后将雕好的珠子慢慢的穿在了手腕上缠着的珠串上。
穆婉的目光不由下移。
因为刚沐浴过,他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宽松的的袖口堆叠在肘间,露出遒劲结实的手臂,上面长长的珠串绕了几圈,目测有小一百颗,大小颜色都不一样……
穆婉就想到了那一匣子材质不同的木块……所以真的是一种“杀人”纪念?杀一个人前,先雕一颗珠子,不知道那位属下被杀之前是不是也要求挑过木头。
穆婉觉得,道歉要道,但狡辩一下也是必要的。她神色凝重的走到床边,双腿缓缓一跪,“侯爷。”
谢珩盯着手中的小叶紫檀,抽空扫了她一眼,这狸奴……这种时候她都要挑个舒服的方式,谁家下跪跪床上?!
“怎么了?”谢珩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指间的木块上,决定好好享受她暂时的乖巧。
想到这里,谢珩不由一顿,所以他为什么这么笃定她的乖巧是“暂时”的?算了,毕竟难得一见,能吓住一时是一时。
结果就听穆婉道,“小女子感谢侯爷大恩!”语气掷地有声。
谢珩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穆婉郑重道,“今日之事,多谢侯爷!大恩大德,穆婉没齿难忘!”
谢珩将手中的木头和刻刀放下,她这“暂时”真的就是一时啊,“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对你有恩。”
穆婉诚恳道,“虽然您并不知晓,但确实对我有恩没错。”
“昨夜您没回来,今早古嬷嬷来收元帕时,我心中不安,就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干脆永绝后患,也省的日后长公主问起时侯爷为难,便跟嬷嬷说我不能生。”
“没想到嬷嬷竟然误会了,我本想解释,却不想您竟然派了人来替我遮掩,说昨晚回来过。”
“我想着您这么做定然有您的用意,万一是制造什么不在场的证明,我若否认岂不是坏了您的大事?便只能默认,结果就让古嬷嬷彻底误会了。”
谢珩眯眼看着她,“所以,其实是我的错?”
“不不不,”穆婉连忙摇头,“怎么会是您的错?您如此重诺,要事缠身之际还不忘全我的脸面,小女子如今能得长公主庇护,真的对侯爷感激不尽。此事完全是阴差阳错。”又保证道,“虽说造成了误会,但侯爷请放心,此事既然是因我而起,那我一定帮您解决!”
谢珩干脆坐起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所以夫人打算怎么解决?”
穆婉小心翼翼的道,“我认识杏林谷的大夫,要不让他们帮您正正名?”杀了我可就亏大了。
谢珩看着她一副“我一定努力给你治好”的模样,再次被气笑,忽然就恶从心起,“倒也不必那么麻烦。”
穆婉眨了眨眼,正要问还能怎么做,就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往前一扑,紧接着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而谢珩坐在她旁边,缓缓倾身,一手拎起她耳边的头发边把玩边轻笑,“何必那么麻烦,还古嬷嬷一方元帕不就好了?”
穆婉:……
她叹了口气,将头发从谢珩手中拽出来,“这解决不了问题吧?”
谢珩被她的态度弄的一怔,就听她道,“你不觉得长公主会更倾向于我给你带了绿帽子?”毕竟他刚确被确认不行。
那岂不是更惨。
谢珩:……
谢珩咬牙,谢珩气炸了,突然伸腿一踹。
是夜,秋尽院众人都听到卧房里传出夫人一声短促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