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边商店鳞次栉比,磨刀铺、酒肉铺、兵器铺、当铺、南北货、客栈,种种店面都是人声鼎沸,忙个不停。
陈无涯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自己眼前的世界就仿佛莫名笼罩上了一层虚幻的面纱。
忽然陈无涯站定不动,缓缓闭上双眼,周遭的人群在路过陈无涯的身边时,都用着有些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当陈无涯闭上双眼时,整个世界就仿佛安静下来了一般,耳边唯一留下的声音似乎只有自己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他好似不需要依靠肉眼便能够看到外界的事物,一层层蒙在眼前的灰雾缓缓褪去,一股清明之感悠然而生。
脑海处仿佛有一种通透于外的感觉,自身的存在感仿佛脱离了身体的桎梏,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从心间传出。
代表自身生命的炁流转于全身,不断剥离掉一道道看不见的枷锁。
一切入于虚空之中,一切圆明,返本归根,明心见性。
当——
一声旁人听不见,但却如洪钟大吕一般道音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的传荡而出。
周围的百姓们毫无自觉的变慢下来,行走说话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但是目光之中却无任何反应,仿佛他们眼中的世界依旧如之前一样。qula.org 苹果小说网
无形的波动以陈无涯为中心向着周围快速传去,转眼间便覆盖了整座扬州城。
城内不管是实力高的还是低的都没有察觉到半分变化,就好似这声道音和他们不处于同一个层面上,唯有李逍遥、赵灵儿和林月如隐约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悸动。
但这份悸动来的快去的也快,随后他们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仿佛从他们身上剥离走了,或者说被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去了。
李逍遥神情莫名一滞,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了一大段说陌生却又不陌生的记忆。
一直以来未曾理解赵灵儿的想法,在此刻瞬间便明悟了过来,就好似一直遮蔽在自己眼前,阻碍他去认知的屏障被打开了。
并且还多出了许多他未曾经历过,却又刻骨铭心的回忆。
在那个记忆之中,他几乎失去了所爱的一切,不过此刻站在这里的实感却又告诉他,那一切仿佛就是一场梦。
“我……我,灵儿,月如,灵儿,月如……”
李逍遥愣怔了半响,喃喃几声两人的名字后便急匆匆的向着客栈跑去。
赵灵儿也在此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就好似使命已经不需要她来完成了,她似乎从宿命之中挣脱了出来。
一直以来忧虑的内心莫名的涌现出一抹平静安宁的感觉,紧接着就是想到了李逍遥,以及自己怀孕的事情。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觉得十分安心。
她真傻,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和逍遥哥哥说呢?
一直以来想要掩盖的事情,却在今天莫名的想通了。
赵灵儿原本忧愁的脸色变的祥和,轻轻将手搭在肚子上抚摸着,眼神变的十分温柔慈爱。
虽然她已经想通了某些事,但是她的性格却让她做不出要急切的寻人的行为,她只想等着自己期盼的良人归来,再与他一一述说,哪怕他会有误解也好,这也总该是他要知道的东西。
林月如目光变的深邃,在刚刚她好像经历了某种时光荏苒,沧海桑田般的变化,她好像在短短的片刻时光中经历了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在那个人生中她与李逍遥度过一段人生中最快乐、最稳定的一段时光。
只是她好像因为身体的缘故,最终还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似乎是因为她已经不算是活人,因法术之故才能活着。
她在那段时光中好像看见了某种塔楼崩塌,岩石砸下的场面。
因为太过真切,她竟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场景,心中下意识的想要去寻找一些熟悉的事物来依靠。
不知不觉走到赵灵儿的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正在门口守着的石长老看了眼林月如,微微皱了下眉却并未阻止,这只是个女子,不会对公主有什么影响。
门内,当两女相见时,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相视一笑。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呐喊:
“灵儿!月如!”
一道有些急促的奔跑声越来越近。
“放肆,你再敢靠近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石长老看着李逍遥就要直接冲向赵灵儿的房间顿时双眼一瞪,这家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啊。
老夫忌惮那个蜀山剑仙,不代表你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老夫的底线。
李逍遥见到石长老拦住自己,顿时心急如焚,下意识的拔剑出鞘喝道:
“让开!”
体内的罡气自然的沿着某些独特的经络流转而去,身上瞬间激发出一道无比恐怖的剑气。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用出这等恐怖的一剑,而阻拦李逍遥的石长老就更是无法理解了。
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感觉十分弱小的李逍遥能够突然斩出此等刚猛霸道的剑气。
因为之前的印象,石长老阻拦李逍遥时并未动用全力,也正因如此,石长老只得来得及运转自己的功法努力抵挡李逍遥的剑气。
李逍遥虽然斩出这一剑,但是他自身的修为实力还是太弱,以至于这一剑虽然出乎了石长老的意料,却还是让石长老成功抵挡了下来。
可依然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给打退,也因此给了李逍遥可乘之机,直接顺势沿着这个破绽冲进了房间之中。
“砰。”
李逍遥直接冲进来的动作将房间内的二女吓了一跳,等到看清李逍遥后,林月如忍不住开口说道:
“怎么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我们俩又不会跑了。”
“咳咳,抱歉抱歉。”
李逍遥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但是眼中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半点歉意。
“逍遥哥哥。”
“灵儿。”
明明他们之间相别才不过半个时辰,但却给人一种仿佛相隔了一生的错觉。
两人眼中的情意倒是让房间内的另一个人有些别扭了,忍不住说道:
“我来的不是时候,我先走了。”
说着,林月如就要离开,李逍遥见状连忙拉住林月如,眼中流露出害怕的神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害怕,但他就是不想让对方离开。
握着林月如的手攥的十分的紧,似乎生怕她会离开他。
看见李逍遥的神色,林月如的神色也不由得一软,也就没有挣脱开来,而是顺着他一同走到赵灵儿身边,李逍遥同样牵起赵灵儿的手,刚想说些什么时。
“混账!!!”
一声爆喝从门外传来,只见石长老怒发冲冠的冲进房间,一脸怒容的看着李逍遥。
尤其是盯着李逍遥握着两女的手,再看着两女对着李逍遥浮现的情意,咬牙切齿的说道:
“今日,若是不将你这玷污我苗疆公主的小贼碎尸万段,我石公虎誓不为人,哪怕是那蜀山剑仙在,我也决不退缩!!!”
三人看着怒气十足的石长老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下闹大了……
……
虚无的空间中,陈无涯看着自己面前的大门,抬起拳头对着大门就是一拳。
拳风入门后却没有半点声响传出,连震动都不存在,坚如磐石。
陈无涯皱眉,再次一拳,随后又是一拳,紧接着不断地出拳。
仿佛不将门砸开,他能这么一直持续到时间的尽头。
陈无涯的眼中没有波澜,眼里仿佛只有面前的大门。
他明白,他所疑惑的一切都在这道门的背后。
只要他将这大门打开,所有的疑惑都将迎刃而解,不管是自己的来历,还是那不知名的记忆,全部都能得到解答。
“咔——”
一道听起来十分特别的声音从门上传出,陈无涯出拳的手微微停滞,但很快就收拳正欲再次轰击而出时,一只手掌拦在了他的拳头上。
“啪。”
陈无涯愣了一下,随后顺着拦住拳头的手看去,只见一个长相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身着白衣,而对方身着黑衣,并且比起自己要多出一个东西,那便是绑在手腕上的一根橙色丝带。
看到那根丝带的第一眼,陈无涯便做出了一个决定,直接伸手要将那丝带拿走。
他的内心告诉他,这是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也是他目前缺失的东西,只要拿到那根丝带,他就能圆满无缺。
然而他的动作却好似被那个长相和他一样的黑色陈无涯看穿了一般,提前抬手挡住他。
陈无涯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就在陈无涯打算出手将对方擒拿之时,那个黑衣陈无涯却悄然向后退了几步,正正好好卡在他的攻击距离范围之外,并开口说道:
“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黑衣陈无涯脸上没有多少柔和的感觉,有一种凛然如寒锋的冷意,和白衣的陈无涯比起来,似乎更加冷酷。
但是两人的内在却正好与表面上看起来相反。
黑衣的陈无涯虽然看起来给人一种不可靠近的冷漠感,但却能够感觉到其内在的柔和之处。
而白衣的陈无涯的外表虽然温和谦逊,却能够感觉到那内心深处的冰冷,那种欲要拒他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仿佛不会有一个人走进他的内心。
这种看起来仿若互为倒影的两人立于大门两侧,相互对视着。
白衣陈无涯静静的盯着黑衣陈无涯好一会,忽然柔和一笑说道:
“你是谁?”
黑衣陈无涯听到白衣陈无涯的话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随后看着白衣陈无涯说道:
“不必去刻意追寻什么,时机到了一切自会明悟。”
白衣陈无涯笑容依旧,听到黑衣陈无涯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
可就在这时,黑衣陈无涯忽然眉头一皱,冰冷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烦恼之色,随后开口说道:
“我现在算是知道当初那两个家伙是怎么看我的了,原来真的这么讨厌啊……”
“你说什么?”
“唉……”
黑衣陈无涯轻声叹了口气,随即神情变的冰冷,手中突然浮现出两柄长剑,一柄黑一柄白。
黑的那柄让白衣陈无涯有些眼熟,仔细辨认了一下后便发现,那黑色的长剑正是那生锈的无涯剑原本的姿态。
“你……”
白衣陈无涯话还未说完,那黑衣陈无涯便将手中白色的长剑扔了过来,随即将手腕上的丝带解下系在无涯剑的剑柄尾端,形成剑穗的样式。
“黑衣用黑剑,白衣用白剑,很公平不是吗?”
白衣陈无涯接住这白色的长剑后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黑衣陈无涯。
这白色的剑是不是长的有些过分了?
这种长度的剑已经比人都要长了吧,虽然常说七尺青锋,但是七尺的剑很少会有人用吧,一般这种剑都算是双手剑的范围了,几乎比肩长枪了。
白衣陈无涯将剑挥舞了两下,单手就能挥动,但是……他以往握剑的长度大致就是三尺出头,现在突然握一个七尺长剑,多少有些不适应。
也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对面那个看起来冷漠的黑衣陈无涯,远没有外表上那么冷酷,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恶劣了。
这种情况根本谈不上什么公平吧。
黑衣陈无涯被白衣陈无涯盯着,面容上也没有丝毫的波动,而是十分平静的说道:
“你想知道什么,那就等赢了我再说吧。”
说完,黑衣陈无涯手腕转了一道剑花斜指地面,负手而立。
看着黑衣陈无涯的举动,白衣陈无涯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虽然七尺剑用的不是很顺手,但是以他的剑术还是能够驾轻就熟的。
更何况,既然对方和他同为一人的话,在剑术上的差异不会太大,所以对方才要做这种看起来恶劣的方式获得优势。
不过无所谓,没有确实战斗过,这些优劣也只是表面上的对比罢了,他未必就会输……
……
他输了。
陈无涯忽然睁开双眼,脸上原本柔和的面容变的有些僵硬,抬起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些许凝重之色。
太强了,那剑术凭什么比他强那么多?
全程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招架对方的攻击都很勉强,被对方牵着鼻子打。
要知道,自己可是在蜀山练剑以来几乎未逢一败,哪怕是被称为剑圣的掌门师兄,在剑术上也未必比他要强出多少。
可以说他的剑术放在江湖上,那都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顶尖高手了。
但是自己的剑术在对方的手中,就好似孩童的玩闹一般,甚至还要更低一些。
可……这怎么可能,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剑术中竟然还有这么多破绽。
他都快怀疑自己修炼的真的是被江湖中推崇的蜀山剑法吗?真的不是什么随便的二三流,甚至是不入流的剑法吗?
自己的每一次进攻都被对方破的一干二净,有一种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明明是自己使用的剑术,却感觉针对的敌人不是对方,而是自己一样。
那家伙……
他甚至感觉对面那家伙还放水了,恐怕对方若是真想赢的话,他或许都走不出一剑。
以往都是陈无涯这么对别人,现在轮到别人这么对自己,不,也不能说是别人,因为那就是自己。
想到这古怪的念头,陈无涯一时间竟感觉有些微妙。
他有些头疼。
这下难办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明悟自己究竟是谁,结果却被自己给阻止了,还被自己给狠狠的血虐了一番,这话说出去怕不是要把别人笑死。
这种矛盾的情况怕不是只有自己会碰到。
陈无涯摇了摇头,一时间修为上的突破都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喜悦,反倒是让他心情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