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马车消失在官道上,茶肆老板早已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地的尸体。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沈寇不想因为赶个路,沾上半点因果。他故意放慢了速度,又走出十几里路,却见前面的官道上又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尸体。
沈寇目光一扫,共有二十四具之多。略一察看,受伤部位或在胸前或在咽喉,都是干净利落一击毙命,杀人手段与谢家大小姐刚才所为如出一辙。
沈寇策马从尸体旁经过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妙可儿说在莫焕英之后,玄武观崛起,成为北羌武林界第一大宗门,而玄武观的成名术就是小无相步法。
回想起谢一宁诡异莫测地身法,沈寇暗想,莫非这位谢小姐就是玄武观弟子?
沈寇催马前行,又奔出二十多里远,抬头看看天空,已是日落西山。他取出地图细细观看,前面是连云渡,过了连云渡是白马镇,白马镇距石头城只有半日路程。
沈寇加快了速度。半个时辰后,突然心思一转,勒住了坐骑。他翻身下马,将马拴在路边的树林里,而后运用轻功提纵术,脚不沾地般的向正前方掠去。
连云河宽有百丈,河水湍急,为便于行商贾旅,沿河岸设立了几处渡口。连云渡是一个小渡口,说野渡也差不多,有几家渔民闲时以摆渡为生。
谢家的豪华马车停在渡口上。谢一宁和阿福站在岸边,向河对面张望。河面上空空荡荡,连鸟都没有一只。
“阿福,你不是说我爹会派船来接应?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船还没来?”谢一宁头也不回的问道。
“小人出门时,老爷就是这么吩咐的。”阿福是个实诚人,听她一问,顿时手足无措。
按理说接应的船只应该提前在这里等候,而他们到渡口已经半个时辰了,连个鬼影都没有。难道出了岔子?谢一宁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划了个问号。
此时,两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低沉地笛声,笛声断断续续,凄婉而悲怆。放眼望去,只见一条小船顺流而下,船头枯坐一人,此人黑衣罩体,头戴一顶大草帽。
距离越来越近。谢一宁看得分明,此人五旬左右年纪,黑黢黢地一张脸,卧蚕眉,小眼睛,大嘴巴,左侧面颊上有一条刀疤,从眼角划到嘴唇,肉皮向外翻卷着,样子十分狰狞。
小船行至渡口。黑衣人抬头看了谢一宁一眼,随后把短笛纳入怀中,抓住身边的绳索向堤岸上抛来,绳索在空中一个盘旋,准之又准的套在木桩上。
“你就是谢家大小姐吧?”黑衣人操着嘶哑地嗓音问道。
“正是,不知前辈找小女有何用意?”谢一宁先后遭到两伙人的截杀,心想这恐怕就是第三伙了。
“受人钱财与人消灾。”黑衣人不紧不慢道。
“前辈想必是受雇与谷家吧?”谢一宁眉梢一挑,轻声问道。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问题是谢小姐能不能渡过这连云河。”黑衣人声音中透出几分冷冽。
“前辈莫非是段无生?”谢一宁望着来人脸上的刀疤,像想起什么事来,心头一紧。
“段某的贱名不值一提。”段无生毫不隐瞒。
段无生的大名谢一宁早有耳闻。此人成名三十余载,自出道以来罕逢敌手,素有苍洲第一人之称。而且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与人对阵从不留后手。
该来的都得来,一个也差不了。
“那晚辈就要领教一下前辈的高招了。”段无生声名在外,谢一宁不敢小觑,面色肃然道。
“你即是玄武观弟子,段某也不敢藏拙,你要小心了。”段无生嘿嘿一笑,声音像破锣一样刺耳。
说罢,段无生脚尖一踮船头,身子高高跃,仿佛一只巨大的鸷鸟向谢一宁扑来。身在空中,手向腰间一抹,掌中多了一柄戒刀。此刀背宽刃薄,锋利无比。
眼看段无生扑来,谢一宁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及至戒刀劈至头顶半尺,突然一伏身,瞬间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到段无生背后,手臂一扬,短刃一闪而出,向其后心刺去。
段无生早有防备,身子在空中一个翻转,戒刀反向谢一宁拦腰扫去。可惜戒刀所过之处,早已不见了谢一宁的身影。段无生暗道一声不好,双脚刚一落地,急忙向左前方逸去。
段无生的速度快,谢一宁的速度更快,几乎紧贴他的后背蹿了起来,短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向他后颈抹去。她这一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快若闪电。
段无生久经沙场,听到背后恶风不善,猛地一伏身,短刃从他的头顶掠过,只觉头皮一凉,一缕鲜血流了下来,却是被削掉一小片头皮,一束头发冲天而起。
小无相步法是玄武观赖以成名的绝技,玩的就是近身缠斗。段无生并非不知,但他自视甚高,并没有把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一时大意,让她欺近身前三尺。
一不小心着了道!段无生懊悔不已,急忙就地一个前滚翻,双手支地的同时,身子如弹丸般射出。段无生使的是戒刀,刀沉力猛,近身缠斗是以短搏长。
谢一宁打了段无生一个措手不及,一招占先,哪肯放过他。她身形一矮,同样就地一个前滚翻,如影附形一般紧随段无生身后,翻手一刀向他后心刺去。
眼看段无生就要葬身刀下。此时,他突然反手一扬,三点寒芒成“品”字形直奔谢一宁的面门,这是他的成名之技无常断魂针。三十年来,死在此针下的武林人士不可胜数。
两人身子紧贴在一起,段无生手臂一动,谢一宁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急忙身子向后一仰,三根金针紧贴她的鼻子尖蹭了过去。就这一耽搁的功夫,段无生已蹿出三丈开外。
段无生站稳身形,拂了拂披散下来的头发,脸色铁青。这一仗打的太窝囊了,他的成名绝技三十六路天煞刀,一招都没使出来,险些让人把小命取走。
“小无相步法冠绝天下,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段无生虽心中不甘,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声。
“前辈承让了。”谢一宁淡然一笑,道:“段前辈,咱们是否还要再打下去呢?”
“当然要打,段某还有几手刀法没有使出来,想请谢小姐指点一二。”段无生一横戒刀,吃了这么大的亏,不把场子找回来,日后还怎么在武林道上混。
段无生话音刚落实,马车上软帘一挑,面色灰暗的妇人探出半张脸来。
“谢师妹,快点儿吧,天要黑了。”
段无生早就发现车厢内还有人,只是没有放在眼里。此时循声望去,两人目光相遇的瞬间,他突然心尖一颤,对方目光阴冷,似无底深渊,几乎将他的神魂吸纳进去。
此女气场强大,但从身上的气息来看,又不像武林中人,难道……
“谢小姐,不如咱们三招定胜负,只要你能接住段某三招,段某从此远离苍州,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你看如何?”段无生一生经多识广,心思一转,已拿定主意。
“段前辈,不出手万事皆休,即已出手何谈退路。”谢一宁冷哼一声。经过刚才的一番较量,她已摸清了对方的路数,岂能再给他留下一条生路。
谢一宁说动手就动手,身形狂闪,直奔段无生扑去。段无生心底一凉,急忙戒刀一横,拉开了架势。
眼看双方相距不一丈,谢一宁蓦然加速,一个忽闪出现在段无生面前。段无生拉圆了架子准备出手,但谢一宁速度远超他的反应,仓促间抬手一刀向她兜头罩去。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眼看戒刀就要落到她的肩头上,谢一宁突然身子一个模糊,鬼魅般地出现在段无生身侧,短刃高高扬起向他面门刺下。段无生身子一仰,避开了这一击。
谢一宁手臂顺势下滑,短刃直取他的前心。段无生急忙向左后方一闪,刀尖紧贴他的胸前划过。谢一宁一伏身,再刺他的小腹,段无生一个侧旋,身形疾退……
这一招三式快到了极点。段无生虽技艺高超,但从没见过这种打法,一时间手忙脚乱。
就在此时,谢一宁突然咯咯一笑,鬼使神差般出现在他身后,短刃直刺他的后心。段无生想都不想,回手就是一刀。这是拼命的打法,谢一宁固然能一刀刺穿他的后心,他同样能将其挥为两段。
段无生算准了谢一宁不可能跟他拼命,刀一落空,身子就势向前抢出。岂知还是晚了半步,只见眼前一花,谢一宁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已浮现在他面前……
段无生暗道不好,刚要脱身而走,只觉心口窝一凉,已动弹不得半分。段无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纵横江湖三十余年,在谢一宁面前连两招都没抵挡过去。
谢一宁身形连闪,退出数丈开外,收了短刃。
“阿福,去把小船撑过来吧。”眼看段无生的扑倒在地,谢一宁吩咐一声。
“什么人在此偷窥?还不快给我滚出来。”就在此时,面色灰暗的妇人突然向堤岸上盯了一眼,厉斥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