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心点点头,走进里屋给古合清拿了件披风严严实实裹上,强颜欢笑道:“先用晚膳,姑娘身子最要紧。”
三人坐下,如往常一样用膳,不多时,长孙俶行便端着药炉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屋内的三人笑道:“今儿个人是全乎些了。”
古合清笑笑,放下碗筷,接过汤药,她一向吃不下多少东西,平日里又贪食点心,上桌夹几筷子不过是为着能按时服药罢了。
待古合清喝完了药,屋内又多了个不速之客,日常飞檐走壁勇闯府邸的榆次也在这处小院子里落了地,他进了屋,立几人不明所以的眼神里,尴尬笑了几声。
绣心也放了筷子,她今日自然是食不下咽,她道:“姑娘,我回来之前自作主张差了人去请榆次将军,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她站起来,努力压着嗓子里的哭腔,含泪道:“姑娘,长孙大人,榆将军......裘磐全将军的独女裘纭纨已于前日受王君密旨被封为芸小妃,昨日进妃位,已是沧弦宫一宫主位芸妃娘娘了,也是前日侍寝的,我....君后娘娘替我查了,一切无误,没有意外的话,现在旨意已经到裘将军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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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合清懵了好半晌,一手扶着那一张团圆桌子,双目失神。骨头里的刺痛在慢慢爬遍整具躯体,最终密密麻麻揪着一颗心脏撕扯,古合清扶住桌沿的指节发白,说不清是身上的痛楚还是心里的伤痛,她面色白得像死人一样,另一只手捂着胸口,痛得连五官都在抽动。
“阿合...”榆次展在长孙俶行身边,被他推了一把,长孙俶行急急抓住古合清的手,“你哭出来,快,哭出来。”
古合清白着一张脸,手按着心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她的手往后抓,榆次知道她是在找他,于是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说。”
古合清眼中含着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抓住他的手,嘴里喘几口气,一滴眼泪在低头间落下来。榆次还是没忍住,将她揽进怀里,用厚厚的披风将她整个裹起来,浓郁的白檀香袭来,钻进古合清的鼻腔,她终于从窒息中挣扎出来,揪着榆次的衣襟,埋头在他怀里,轻轻发抖,试着发声。
嗯嗯啊啊的声音让人心痛,榆次垂头看她,只一眼,竟也心痛到泪流满面,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不必说,我都知道。”他从腰间解下一只织金镂花的装香片的荷包,递给在一旁垂泪的绣心,“把香片丢进炉子里。”
香炉里升起一抹温润白檀香。而后,便听见榆次淡淡地道了一句:“夺妻之仇,我会替宸妼向他千百倍讨还。”
古合清埋首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榆次在古府住了些日子,过度的伤痛让古合清暂时失语,所幸八九个时辰后就恢复了一些,只是声音喑哑,发声还是一声有一声无的。天终于暖起来了,外头的杏花过了时节却全灭了,秃秃的枝桠子上新绿冒头。古合清累了就靠在榆次身上睡,她夜里见过外祖和安淮峙一回,都是三更来,待过四更,四更末走。外祖给她的嗓子留了方子,安淮峙则是见了她就跪在地上落泪,连带着虎威也呜呜哭,两个三大五粗的壮汉可怜兮兮的,见着她这副病秧子的模样,差点没和天上的祖宗较劲。
穆谨止死后,安淮峙的妻儿早已被榆次送去了翊国避难,古合清提出让他去翊国与妻儿团聚,安淮峙见她坚持便也答应了。
古合清疲累地靠在榆次身上,费力道:“将军保重,来日还有需要将军出力的地方。”
安淮峙知她心意落定,硬是给她多叩了几个头。
他们一走,古合清又倚在榆次身上闭了眼睛,她实在是累,大悲耗了她太多精气,她身子似乎更差了。
“困了?”榆次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
“嗯。”
榆次便将她放下来,枕在玉枕上:“睡吧,我在呢。”
她就那样沉沉睡过去。
云心在宫里水米不进,赵庆义许是对她有几分认真,竟真的着急,派人将裘夫人接进宫里陪伴云心,甚至去信几封想邀紫杉堂堂主进京,都被驳回了。江湖本就自成一派,老堂主真的做到了对琮京之事不闻不问,他守着紫杉堂的百姓,含泪割舍了云心。
但他还是来信古府,那是一天夜里,吉红送进来的,她出逃之时被江湖门派不面舟所救,送回到紫杉堂下,逃离了君王的魔爪,感念竺锦的恩德,她在紫杉堂领了命再赴琮京,最终将信交到了竺锦手里。古合清做主想留她,但她却婉拒了,次日琮京城西的布告栏上多了一纸诉状,状告当今君主,强掳民女,贪恋美色,厌弃之后,赶尽杀绝。而吉红,死在了布告栏边。
长孙俶行和榆次怕古合清再受刺激,没敢让她知道此事,暗地里花了些银子将她葬了。待到事情传到赵庆义处,早已查无可查,人是因为在古府闹事后撵出去的,逃回了江湖,后染了病,又给帮派撵出来,最终含恨写下状纸死在路牙子上。严丝合缝,找不到一丝破绽。吉红丢掉一条命,赵庆义惹了一身腥。
民怨沸腾,言官七嘴八舌上书,就连军中都起了唾沫星子,街头小巷都在隐晦说着昏庸君王。
榆次在身侧的日子,古合清恢复得很好,她病中几次派人去探望云心,都被赵庆义以各种理由堵了回来,赵庆义看云心看的很严,除了母亲,没有留任何一个她以往熟悉的人在她身边。
古合清急得发抖,不过好在后来听闻她吃饭了,喝水了,也会出现在花园,才堪堪放了些心。宸妼还是关在地牢,芸妃尚在,没人敢拿她怎么样,只是听说狱吏一味地在她的饭食里掺蒙汗药,为了防止她闹事,她日夜都在睡,脑子也日渐不清楚了。
古合清知道,这些消息都是赵庆义故意透露给她的,来敲打她或者说,来恶心她的。
宫里和古府的水火之势日趋明显,不过这一回赵庆义和古合清都没打算遮着掩着。
绣心给古合清喂汤,榆次坐在她榻边念紫杉堂来的信件。
殿下:
长信难言,吾愿泣血为封。
昨夜云儿入梦求救,央吾许她归家,然,吾以紫杉百姓为由,没有应她。她幼时在江湖山水间,是吾的命,她长成了,在庙堂朝府里,是滔天富贵,盛宠荣冠博弈的白子,日夜轮回,阴阳有道。吾早知她并非走在康庄之路上,却不曾想如今,是叫她走炼狱,渡苦海。
若佛渡她,吾有何求?然,她怕是活不到那一日。
殿下,求你救一救她,替吾,替她父亲母亲,救救她。
榆次念完,将信纸叠好,收回到信封里:“没有落款,是以个人名义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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