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援韩家、阻击元鼎突袭军队的队伍并不少,真正披甲奋战的队伍,却只有韩阴。」高命看向李魏二人。
「大多数人以为,韩阴是在那场战斗后,才令军中士卒「无不腾陵张胆,绝乎疑虑」。但我以为,在那之前,韩阴麾下已经有了一百零三个信之听之的可用修士。」高命信誓旦旦「韩阴是在古秦省之行,令诸位心悦诚服的。他是如何做到的?」
魏绳祖自感扳回一城,语调中满是得意「怎么?你不是一向能看得明白吗?竟也会困惑?」
高命很是流氓地点头「先知也有困惑的时刻。这时候,老天爷总会派出贤者为先知指明方向。」
高命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魏绳祖。
李持节忍不住发出嗤笑「如此生硬的马屁,魏绳祖岂会中招?」
魏绳祖闻言面色一红,接着轻咳道「大将军没有做任何事情。他只对我们说过一句话:势在人为。」
李持节愣在当场,旋即嗟叹再三「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高命与魏绳祖很默契地忽视李持节的话。
高命继续请教道「韩阴真的什么都没做?」
魏绳祖点头「我们接受少帝的任务,前往古秦省拜会千寻谱。千寻谱姜氏的态度很强硬,一上来就将我等拒之姜氏族地之外。」——很多氏族建立的势力、宗门,都会保有她们的族地。
像符横天那样符氏一姓独大的宗门,整个宗门都是符氏族地。
甚至可以说,整个中天省,都姓符。
「在那个时候,我等就讨论了无数种应对方法。而大将军一个也没有采纳。他只是带着我们站在姜氏族地外。」
「不过半天,姜氏就放我等入内。大将***身告诉我们,这叫:势在人为。并且嘱托我们,不需要说任何话、做出任何承诺、提供任何信息。」
「在这之后的接触,无论姜氏是与我们个人单独相见,还是与所有人相见,无论是向大将军提出任何威逼,还是向我们个人许以任何利诱……我虽不知其他人是否遵守大将军的命令。但我与李持节,从未多说任何话。」
「就这样,千寻谱姜氏答应了少帝的请求。坐观壁上,袖手商国与元鼎省的争斗。」魏绳祖说完,脸上犹带对韩阴的敬佩之色。
高命赞叹道「「夫解杂乱纠纷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击,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此围魏救赵之计!」
「抓住敌之必救,则势在人必为……」高命轻笑「千寻谱本就有观望之心。面对姜氏,若犹犹豫豫,或是与之磋谈不休,反倒让姜氏拿了主动。可韩阴令尔等不多言、无杂诺,则是捏住了千寻谱不想在此时押宝的心思。无论你们如何执行他的命令,最后都是韩阴掌控主动权。」
「颇得用兵三昧。」高命感叹道「怪不得,韩阴当初披甲冲击元鼎省突袭而来的军队,尔等如此效命。」
「我曾听商子殷说过,韩阴曾用你们击败过千人队伍,此番又在千寻谱立下威信。自然能让你们任其驱驰。」
「韩阴在那场战斗中,不去救援韩家,甚至放任韩家遭到进攻。他则直接进攻元鼎省的军队侧翼。牺牲韩家一枝桃僵,令形势大变。——元鼎省军队一旦受阻,孤军深入,便心生胆怯,再无亡命之勇。而周围各国公、各宗门的军队在形势变更后,若再不出手,也实在说不过去。」
「韩家本部死了数千修士。包括一名凝鼎境的门客。——商氏却几乎全歼元鼎省的突袭军队。」
「以小败得大胜。李代桃僵。」
「经此一役,韩阴才逐渐握持调令全军的权力。韩家虽是铩羽,但元鼎省内反抗商国的势力也因这支主力军的覆灭而难成燎原。商国
也因此在与九省后续的战斗中,可以自信后方无忧……无论是在当时,还是从长远来看,韩阴都没有做错。这也是他的权势会日甚一日的原因。」高命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猫见硕鼠的兴奋。
魏绳祖听到高命对韩阴的赞叹,也是与有荣焉,看高命也是格外顺眼,竟自顾自与高命交谈起来。
一旁李持节却是心中悸动。
「当时韩国外围军队已呈糜烂之势,韩家本部的侧翼甚至在溃逃……所有人都知道驰援韩家必有损自身,因此迟迟不愿支援。」
「大将军带着我们直冲元鼎省的突袭军队时,我们望着那支杀红眼的元鼎省军队,不知有多少人心里会有拔腿就跑的冲动。可听着大将军一如既往地喊出「我剑所向,莫不披靡」时……心头就又有了勇气!」
「我看着大将军的后背,仿佛看到千军万马中却敌而出的一股洪流!那一刻,我只怕跟不上那一抹绝尘洪流!只怕自己不在那势不可阻的洪流中!一口血气,催发虎狼之心。等到最后,反是我们那一百多人杀红了眼。」
「那一场战斗,等我转过头,回过神时,身后全是追随我们的修士,是一片甲胄之洋、士卒之森。那一刻,我于血尘大地上,于泛黄云天下,望着落日大旗,听着萧萧马鸣……我知道,这支帝国的军队,我们这一百多人,有一位大将军。」
李持节缓缓吐出一口恶气,仿佛在回忆中,又战了一场。
看向高命,李持节发现,这个屡屡大放厥词的高命,或许是真的惹人生厌,但也或许真的有不俗之处。
这时候,魏绳祖已经问道「这一次,大将军让我等先行,获取前方敌情,高命你觉得,大将军会怎么做?——你不是说你能看清吗?」
这一次魏绳祖不再咄咄逼问,反倒真带着征询之意。
高命轻笑「韩将军已经回答了。」
魏李二人同时露出不解之色。
「势在人为。」
「商国现在,必须要向外打。这就是商国的势,也是商国当年入关那一刻就定下的命……」
魏绳祖不解之色更加浓了「什么意思?你好像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
高命哈哈大笑,起身向山下走去。
「是与非兮何须有,我自快意罔对错。」
响亮而不顾死活的夸耀之词,正似高命那一生。
李持节望着高命,第一次感到不解。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放弃对错与是非吗?
又真的有人,会不择手段地活着?
李持节总觉得,功业,并不是高命真正的追求。
这个来自主客门的修士……他似乎真的看不懂。
李持节看一眼直挠头的魏绳祖,失笑了。
「真是的,我看不透的人,那么多。大将军我也看不懂,少帝,我也看不懂。嗐,我就天生不适合玩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