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有喝的些急了吧。他把艾叶连背带拖弄回家去,忍了撒泼赖皮将其强按榻上才好离去,那妖非嚷着要陪他寻夜。“不差这一天。”顾望舒连连拒绝,并没有要照顾个醉鬼出门的打算。好不容易抽了被捏着的袖子走人,听见艾叶在后边囔着鼻子喊他:“望舒啊。”顾望舒停了步道:“又怎么。”艾叶眯着双晶润的桃花眼,含糊笑道:“没事,叫叫你。”“有病。”第109章 我的猫丢了益州城今夜降了雨。雨势虽不大,但逢炎夏,淅淅沥沥的黏腻感着实让人不舒服。顾望舒随手斩了几个雨夜趁乱的煞,歇的时候寻个屋檐坐下,掸过身上雨水,忽然觉得肚子饿。想都没想随口道:“艾叶,我饿……”了。应他的只有雨声拂乱。顾望舒自嘲笑了笑,摸上腰间酒壶。哪知取下来倒了倒才发现是空的,出门之前忘了添。好在今日饮得够多,也没有多馋。他忽觉自己好像还真是恃宠而骄,平日里艾叶总会怕他夜半饥饿揣上几张饼,再填好酒。好像自己只用带个身子出来就行,很多时候似乎连事都不用想,甚至于警惕也无需那猫儿着实警觉。于是本为寻常平凡夜,就此漫长成了无尽长夜。好不容易熬到天明,顾望舒带着一身倦回了屋倒头就睡。阿娟才刚起床,本是打给自己净脸醒神的一盆水直接端给了顾望舒,老实蹲在旁边看他主子简单洗了尘,又铺好褥子才退了出去。顾望舒这会儿奇怪着怎么没见到艾叶,不过实在困倦,想他那本性难移的估摸着又是去哪儿玩耍寻乐,没有多想。再睁眼时,已是申时一刻。顾望舒确实没想到自己能睡这么久,急急忙忙整了衣冠推门而出,阳光耀眼一时睁不开,扯了嗓门喊着:“阿娟,阿娟!”少年连忙从屋后钻出来,抹了把额前忙活出的汗笑眼盈盈应道:“哎!主子,什么事儿?”顾望舒在这空荡的院子里环视一圈,奇怪问:“你知道艾叶去哪儿了吗?打早上回来就没见着,到底是哪儿这么好玩,能这般乐不思蜀。”阿娟一愣,眼里漫上比顾望舒还疑惑的色,反问道:“啊?您问我?”“艾叶大人昨晚跟您前后脚出去的啊,就再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您知道……”头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嗡”地一声炸开了。“诶?主子,主子!你去哪儿啊?!”“我得想个法子”“死你前头去。”……能去哪儿。寒意顺着手脚麻上四肢,难以言表的恐惧感开始侵袭内脏。他能去哪儿?凄风惨雨夜、一个离了他就会处处被人追杀的妖,他自己能去哪儿?!顾望舒跑得急,才跨出府门正撞见姚十三的车驾停在门前,这才踩着木阶下车的美人大人提着下摆小心踏上平地,还没等抬头,险些被慌张凌乱的顾望舒撞个正着。连车驾前提刀的护卫都是措手不及,刀刃下意识提了一半。“顾先生,什么事啊急成这样,不会是哪里又闹了邪祟?”姚十三扶着推木阶的小厮肩头,蹙紧杏眸,略显担忧。顾望舒连忙摆手道歉,语气中难免夹杂藏不住的焦虑:“恕贫道莽撞,惊扰大人。不是什么大事,出去寻只猫儿。”姚十三摇了摇羽扇,颔首道:“无碍。那就望顾先生早些寻到想找的人,毕竟暑月天热,这外面啊,可不好过的。”顾望舒草草客套谢过大人,又是快步跑了出去。只留姚十三立在府门前讪然一笑,自言一句:“还真是个情深意切。”顾望舒在楼宇间跑的飞快,向着阡陌小巷搜寻,心头好似被双无影的手捏紧,疼得快要炸开。他在盲目跑了许久后猛地驻了步子,愣愣站在那阡陌之间。……从何找起。此刻恍然明了原我与他哪来什么羁绊?分明都只是艾叶单方的努力。无论于生活习惯,作息,喜好这种小事,再到拌嘴,争吵,甚至于误会,无一不是他在忍让,偏袒自己,以至于时间久了。都成了理所应当的事。于是顾望舒自然而然忘了艾叶其实是个在这世上存了千年的妖。忘了他见过山见过雨,见过百年梧桐千年风雪,也忘了他本是带着一身不驯傲骨,就如同绣谷林中绝境里面对死亡也从容不迫凌然正气那一站。那是野兽融进骨子中的尊严。他从不屈服于任何人。可就是那样的他心甘情愿将弱点毫无防备尽显于自己,掏空心思讨自己欢心,为了不被自己讨厌,为了能留在身边,不假思索的屈服卖乖,甚至于……“该死!”我偏还要猜忌,不安,揣测,打不开心门,更甚于……顾望舒突然发现这茫茫人海比肩继踵中,根本无处可寻无从下手,更不知道他能去哪里。原来从来都是艾叶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找得到我,人海众众听得我声音,反观自己什么都察觉不出,什么都不行。他目光猛地一冽,朝某处跃下。顾长卿这时候正在条幽深小陌祭着张纸符查阴煞,带着群人一个个专注集中心无旁骛的,忽然头顶出乎意料飞下来个人,谁能不吓得当场破防惊叫?好在他是个心态谨微的,刚以为是突然冲出的什么妖邪,不过倒退半步定睛看了眼前这熟悉身影,终是难掩怒气骂了出来。“顾望舒!大白天的装神弄鬼干什么!”顾望舒心急如焚的来不及解释,直接冲身过去边大声喊道:“顾长……师哥,寻妖铃借我一用!”顾长卿赶紧捂住自己腰间铜铃,警觉发问:“做什么,法器是说借就借的吗,这附近我都才查过,没有妖的!”顾望舒气息不稳,慌乱道:“艾叶……艾叶不见了。”“什么意思?”顾长卿眉头一锁,神色顿时凝重。“阿娟说他昨夜开始就不在了,至今未归,也未曾说过要去哪儿,我……我得把他找回来……他怕有危险,呃!”话还没说完,顾长卿箭步跨来一把擒住其衣领!“说什么?你说你在这敏感时期,把个大妖弄丢了?”顾望舒目光闪烁,匪夷所思看着眼前异常愤怒的顾长卿朝自己挥出拳来!他紧着咬牙闭眼,寻思他该不会这大庭广众之下又犯那疯病……然而拳头并没有如意料之中落在脸上。顾望舒睁了眼,看咫尺距离握得青筋凸涨的拳,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希望顾长卿揍下来痛快打他一顿。“都别停!继续查!我有话要与你们师兄说。”他听得顾长卿在强压怒意喝退众人,连尾音都带着极低压迫的微颤。“你明知他不会伤人,为何比我还激动?”顾望舒问道。顾长卿发狠撒手,攘得顾望舒一个崴栽。“是你这样想,我不是。你信得过他,我不信。”顾望舒拍整衣领,在顾长卿如此杀气压逼下不带一丝退怯挺身应道:“我当然信他!屡次救了我命的、伴着我的是他又不是你!你自然不懂!顾长卿,算我求你,帮我找……”“寻妖铃找不到他!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孽障,知不知道现下让他跑了,你、我,要承多大诽议!”顾望舒被顾长卿打断了话,茫然无措且费解的看着他眼中满目业火。他知道顾长卿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只是不懂为何会突然如此激动。“不试试怎知寻不到,再说他跑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愚蠢……!你真当神霄宗的人宽宏大度才不与你计较的吗?那日谈议是我以整个清虚观的名誉相担才替你保下艾叶,没叫你因包庇大妖被讨伐重处!你现在让他跑了?”“你可知道金川无名大妖已离这益州愈发接近,两日后我们与神霄宗就要前去堵截应战,这关头你跟我说,他跑了?他一个刻意隐匿妖气的大妖能去哪儿,连你都不知道,我怎能不往坏处想!”隐匿妖气?顾望舒被他讲的云里雾里,“什么意思,寻妖铃怎会找不到他?你又是替我担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你不会不知道他本不该是这般羸弱的妖吧?自打第一次从益州抓他回来时,寻妖铃便摸不到这大妖的气息,既为大妖为何妖气几乎全无?我一路怀疑他并非真被我生擒而是主动跟随而来,这猜测到了他独身逃出末渊楼时应了验……他若不是有什么特殊法子能遮掩妖气,那便是曾受过挫骨伤神的重伤!总归不是什么善茬!”顾长卿铿锵沉声道来,字字凌迟般剜着顾望舒的心坎。“艾叶比想象中瞒了你我太多,我确实见他待你真情实意才选择睁一眼闭一眼,想你至少也不该是个两眼迷昏的傻子,结果你现在和我说他不知去向,而你又束手无策?”顾望舒脑海中电闪般忆起生死梦魇中探得他那虚荡气海,以及失智唤出的半身豹头元神与漫天狂风暴雪。我怎会没怀疑过。打第一次见面,他便再我面前泄了妖气,又轻易解开捆妖绳。脑子里成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