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赦话落之时,恰好也是线香燃完之时。
垂手站立在血池四角的傀儡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动作整齐从包里拿出手工刀,左手紧握刀刃,不觉痛似得狠狠滑了过去。
鲜血登时从四人的掌心流出。
随之四人抬手,将血滴进血池。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拖拉,短短三五秒便已经完成。
血池翻涌得更加急迫,透着诡异。粘稠的液体渐渐拉扯出几双手的形状,似乎在等待猎物坠落其中,好将其拽入幽冥深渊。
原本到此,干尸应要将贺之淮丢入池中,可因两个陌生男人的无端闯入,将他的仪式给扰乱了。
干尸掐在贺之淮脖子上的手僵硬不已,既松不开也握不紧,贺之淮就挂在他虎口上,也不上不下的。
然而贺之淮却觉得自己的呼吸更顺畅了,因适才一阵风吹过他脚下悬空的地面,他垂下的脚便好像踩实了,有了落脚的点。
可他还是挣不开干尸的手。
谢婉儿口里的无常大哥救了他,但又没完全救。
他只看见身着白衣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冷芒,注意力也并不在他身上,只盯着他身旁的干尸,问道:“收集这些魂魄送给鬼帝的目的是什么?”
干尸惊诧地瞳孔微微睁大:“你们是地府的人。”
“问你话呢。”谢必安揣着手,挑了挑下颚。
说话的同时,一股阴风紧贴着地面,搅动枯叶往贺之淮的方向来。
随之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
贺之淮垂下眼眸,看见周父痛苦难安的表情,脚下似有一条由阴气化作的巨蟒缠绕着周父的双脚。
在福利院他见谢婉儿施过一次类似的术法,但那黑气并未缠住罗语薇,也没有化实,黑雾很散,很快被罗语薇绞断了。
而如今这条巨蟒看上去活灵活现的,还吐着芯子,黝黑的双眸紧锁在周父的身上,令他苦痛万分。
惨叫声愈发刺耳凄厉,贺之淮瞧见周父胸口有明显的起伏,每呼吸一次,他的脸就像鼓了泡一般变形一次。
渐渐他的整个脑袋已经成了畸形,肿胀得厉害,脸上的肌肤裂开呈碎纹。
顷刻间肌肤剥落,像是干砂一般落于地上。
贺之淮脖颈处的束缚猛然松了,尽管脚下有支撑点,他还是一个不稳摔到了地上。
眼睁睁看着周父碎成了一地的黄沙。
“不好,他要跑!”
分别不出是黑白那位无常说了这么一句,贺之淮只见眼前的黄沙像是被风操控着往血池方向滚动。
贺之淮同时能感受到背后又一阵阴风刮过来,略过他,直扑黄沙。
黄沙加快了速度,流水似得朝前滚动进了血池里,与血水融入一体。
贺之淮起身追上去朝下看了眼,只见血水里有一张陌生的人脸,嘴角扯着诡异的弧度,那双充满恶意的猩红双眸盯着他。
下一秒,他的脚踝处传来触感。
垂眸是一只从血池边缘伸过来的血手,干尸想跑,但似乎没打算放过他。
贺之淮被拽得往前趔趄一步,眼看要被其他手抓住另一只脚,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他眼前划过,落到脚下,生生把几只血手给斩断了。
力道一松,贺之淮急忙往后退了步。
惊魂未定之时,听谢必安啧了声,说:“让他给跑了。”
血池在干尸进入之后浸入周围的土地,不过两秒便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深坑和周围呆立而站的傀儡。
“早知道就先捆去地府再问了。”范无赦看着空坑,悔恨不已。刚刚想在这贺之淮面前耍个威风,却没想玩儿砸了。
“婉儿呢?是不是婉儿叫你们来的。”
贺之淮一出声,两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似得,侧头看着满脸焦灼的贺之淮。
谢必安瞟过他一眼,说:“不知道啊,我们是来找这人的。”
“不知道?”贺之淮不由分说抓住了他的衣袖:“她在中南大厦,你们赶紧去救她。”
“救她干嘛,她今天本来就要死的。”范无赦说得特漫不经心,手指分别在四个傀儡额间一点,口里念念有词的:“回家洗个澡睡一觉,明天精神气就全部回来了。”
贺之淮不明所以,眼见着几个傀儡听话转身,朝着山下走去。相比四人闲庭信步的模样,贺之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
他甩开谢必安的衣袖,说:“你们不去,我去。”
突然,谢必安钳住他的手:“人总有一死,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你去了也是无用。”
“况且,”范无赦视线在林中环顾一周,说:“这在你们贺家祖宅,要去中南大厦至少五个小时,你也救不下她。”
“你们好歹是她朋友,难道要见死不救!”贺之淮语气急躁,眼眶都泛起了一抹红。
“都说了,她今日肯定得死,死了她就去地府准备重新投胎了,你急什么急。”范无赦撇下一句,说:“谢兄走了,找到干尸再回地府等婉儿。”
音落,他携着谢必安,消失在贺家祖宅后山。
一股阴风席卷贺之淮,他浑身泛起无尽凉意。
空洞无助的脱力感从他心底蔓延出来,喉咙泛起酸苦的苦涩感。
贺之淮跌跌撞撞朝山下走,口里念叨着:“不行,谢婉儿不能死,她凭什么要死,尸骨还没挖出来,她投不了胎!”
寒风将他的头发吹得肆意乱舞,好不容易跑到山下,贺之淮却发现,祖宅里没有一个佣人,大门口也一辆车都没有,好像这里是一座无人空宅。
他的手机也不在手边,要想回京城,去中南大厦,似乎成了一件难事。
京城香樟酒店。
半小时过去,婚礼正式开始,宴会厅的灯在顷刻间暗淡下来。
谢安逸紧紧贴着师父的后背,盯着新娘要进门的方向:“师父,我感觉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凌道长剥开一颗水果糖丢进自己嘴里。
“我感觉这大厅里的阴气越来越重了,好像还多了好多人,不对...不是人,是多了很多鬼。”谢安逸跟着师父抓鬼、看风水、驱邪多年,但真的遇上厉鬼的次数五根手指头也掰得过来。
通常这种情况,师父也只交给他一张符纸,让他哪儿安全躲哪儿去,还说他命轻,真被缠上了会丧命,千万别出来。
所以他真的见鬼的次数极少。可他却也是感受过鬼身上的阴气的,那种寒意不是单纯的冷,而是有一股直达肺腑的恐惧在身体的四处蔓延。
现在他就有这种感觉,心里总是毛毛躁躁的,全身的毛细血管都沸腾了一般,他的毛孔也在收缩泛着冷意。
天眼已经失效,他看不见鬼。
但总觉得处处都是鬼。
甚至他觉得在他背后就站着一个,若不是师父道法高深,那鬼就的扑到他身上来。
这个念头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直到凌道长说:“是挺多鬼的,看样子是来参加这姑娘婚礼的。”
谢安逸哭笑不得,哆哆嗦嗦地说:“这姑娘还真是广结鬼缘,他们来参加她的婚礼,要是发现姑娘被人换了,岂不是婚礼要大乱?”
“你担心什么?刚不是已经吃饱喝足了?”凌道长低声说。
“师父我怕一会儿会死人。”谢安逸说。
“死人定是会死人的,但只要不是你我就行。”
谢安逸知道师父的厉害,脚步又离师父近了一步,问:“是谁会死?师父你能算出来吗?”
虽然问着这话,谢安逸也知道自己所问乃是天机,师父不可能明示,但通常情况,师父都会给他一些提示。
于是他紧紧看着师父的表情变化。
只看他眸光沉了沉,瞳孔微微朝右移动,视线落在距离大门不远处的贺家人身上。
他只认识贺生庆和贺青云,至于坐在轮椅上一脸病态的男人,他不知道是谁。
但看他的模样,谢安逸觉得会不会阴气太重,加上他病恹恹的样子,一会儿死的人就是他。
就在他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