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秀珍昏迷一天一夜后,终于苏醒过来。水天昊交待水天亮赶快请霍继业开药打针,等过完三天节,请画匠过来画棺材,要是李大丫的大妹夫不愿过来,就请红光镇开纸火店的老板过来画,他是水天昊的高中同学,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水天亮打听过,最近气候太冷,老庄画棺材可能有点冷,油漆怕冻,弄不好开口起皮,影响绘画效果。霍继业晓得糖尿病的厉害,龚秀珍不会有事,还说糖尿病并发证可能要瘫痪,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还是等过完春节再说吧,要是能等到二月头,天气变暖再请画匠,效果可能会更好。水天昊再三叮嘱,做好两手准备,先漆好油漆,以后要是有时间再请画匠。他每天打两次电话,时刻了解母亲的病情。
接连几个晚上,水天昊愁得没睡好觉,两眼涩涩的,浑身没有轻儿。水天虹早早起床,清扫拖地,总觉得有什么心事,搅得她坐卧不安。她看水天昊从卫生间出来,问道:“二哥,这几天,心里着急得很,我想用你的手机给妈打个电话。”
水天昊听说她想给母亲打电话,木易仁交待过,母亲得病的事,暂时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哭哭啼啼非闹着回家不可。水天昊假装无事似的说:“昨天我刚打过电话,这几天,妈没有感冒发烧,能吃能喝,你就放心吧。”qula.org 苹果小说网
“二哥,打个电话,花不了你几个电话费。”
“不是电话费的问题,手机没电了,等充好电再打。”
两人正说间,手机铃响起,水天昊看见是水天亮打来的,以为母亲又不行了,他拿着电话赶紧躺进厕所:“喂,大哥,妈怎么样啦?”
水天亮带着口腔说:“身体很虚弱,坐不起来,只能躺在炕上喂半碗稀饭,妈天天念叨你和妹子,你跟妈说几句吧。”
水天昊紧紧握住手机,轻声问道:“妈,我是二蛋啊,您身体困不困?”
“我乏得很,有空赶快回来吧,来晚就见不着妈了”水天昊听着母亲微弱的声音,两行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妈,别说了,您好好休息吧,过两天我就回去看您。”
“我乏得很”母亲微笑的声音在他头海里反复回荡,他使劲的擦眼泪,两条衣袖擦湿了,眼泪还是不停的流下来。心想,躲在卫生间接听电话,而且偷偷摸摸,很容易引起妹妹的怀疑,卫生间不能久留,不然妹妹问起来,靠目前这种糟糕的心情,没说出话来,眼泪早就流出来了,还说什么谎。不行,还是擦干眼泪,强装欢颜出去吧。
水天昊的手机响了,为啥不接电话,他不是刚从卫生间出来吗,怎么又去上厕所?水天虹心想,二哥二嫂不是小气人,以前我给家里打电话,从来没有拒绝过,为啥这两天老是唉声叹气,接电话也躲着我,木易仁也不给我打电话,总觉得家里有什么事瞒着我,不行,我一定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水天昊走出卫生间,水天虹迫不及待的问:“二哥,刚才是谁打的电话?”
“可能是打错了,我喂了一声,没人说话。”
“你不要骗我了。”水天虹两眼含着泪水:“不要骗我了,你不让我打电话,我就猜到家里有事。刚才的电话是大哥打来的,你说,妈怎么啦?”
“妈身体没事,你不要胡想。”
“妈身体没事,你躲进厕所接啥电话?
“拉肚子上厕所,我没接电话?”
“你还想骗我,我站在门口听到了”水天虹可能听到了龚秀珍病重的消息,水天昊竟然还瞒着她,摸着眼泪问:“不要瞒我了,妈是不是病得很重?”
水天昊看她哭鼻子,故做镇静:“没有,战友打电话拜年。”
水天虹哭道:“你说请人给妈画棺材,还问妈会不会说话,能不能坐起来,妈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想瞒我”
水天昊将母亲得病的消息告诉了她,大过年的放声大哭起来,催他赶紧买火车票,明天就要回老家,丫头木本竹听说姥姥病重起不了床,也跟着摸起了眼泪。
政府出台规定,国有企业要改制,集团公司开过党委会,十五过后就要制定企业改制方案,水天昊分工负责改制方案的制定,在这关键时刻,不好张口请假回家看母亲,不然会说他临阵脱逃。水天昊给水天海、水天河打电话,新疆最近下了几场大雪,听说是六十年一遇,交通中断;母亲最近身体虚弱,需要子女轮流看护,交待弟兄们暂时不要回来。
水天海说过了正月十五,有些工程要开工,急着回来要请客吃饭;木易仁说跟邻居谈妥了几百亩棉花地,十五过后要签合同,不能耽误;水天河说他的几辆农用车要维修保养准备春耕。三家人留下几千元住院费,拖儿带女返回新疆。
晚上又下了半米厚的大雪,公路停运,交通中断,水天海、木易仁两家半夜下火车走出车站,就被几个热情的中年女子连拉带拽去旅馆住宿,一晚上六十元,价格也便宜,水天海看几个女子提着行李快步往前走,怕她们是骗子,辛辛苦苦扛回来的粗粮肉油提跑了多花不来,几个人紧跟过去,拐进小巷一家小旅馆,交了一百元押金,开了两间狭小的房间住了进去,等待水天河、水天庭和两位上学的亲戚娃坐车回来。
房间阴冷潮湿,还有一股难闻的霉臭味,三张破旧的小床塞满了整个房间,没有电视、没有桌椅。水天海看到这么窄小的房间,狠狠踹了一脚摇摆的木床,气愤的说:“这么破旧的房间还要六十元,要是早知道这样,免费请我住都不来。”
木易仁劝道:“半晚上,凑合的住吧,明天回家再好好休息。”
中午十一点多钟起床,水天河马上到站,木易仁去汽车站查询开往金沙县的大巴车,听说下午三点公路启运,打电话叫水天海结帐退房。水天海洗漱完,提着行李去结帐,中年妇女开出一张收据,清清楚楚写着三百元,他瞪大眼睛望着收据:“昨天不是说六十元吗,咋变成了三百元?”
中年妇女头也没抬:“你们大小五个人,每人六十元,多少钱你不会算,没多收你一分钱。”
水天海张口结舌,憋得他半晌没说出话来。董桂花生气的说:“我们住过的旅店多了,都是按房间算,哪有按人头收费的?我们开了两间,就给你一百二十元。”
中年妇女没好气的说:“你以为这是你家开的福利院?不结帐别想离开,超过中午十二点又得算一天,结不结帐由你。”
中年妇女叫来两位熊背虎腰的青年汉子,提着两个装满大肉的蛇皮包进了房间。水天海看看董桂花,又看看两个孩子,想到前几年带董桂花私奔住旅店被人欺诈的感受,心里直叫苦。
木易仁去了汽车站,水天河和水天庭还没有下火车,力量上胜不过这两位壮汉。他摸摸干瘪的口袋,心里明白,衣兜里还有五百多元,董桂花身上没有多少钱,要是结了住宿费,坐汽车怎么办?水天海强忍怒气说:“老板,你看我们这次回老家,身上钱不够,再说晚上住进来也晚了,能不能便宜点留点路费?”
中年妇女看他装出一幅可怜相,瞪他一眼:“还有多少钱?”
水天海故意将衣兜里三张百元大钞没有抓出来,从口袋摸出一百多元零钞,用企求的眼神望着她:“你看两家人的钱都在这里,就这么多,能不能便宜点?我们还要坐车回家。”
中年妇女数了数塞进抽屉,挥挥粗短的胖手,对两位青年壮汉说:“东西提出来,一帮穷鬼,打发他们走人。”
董桂花看她没有商量的余地,拉着水天海提起沉重的行李走出破旧的旅店。木易仁占好两排座位,催水天海赶快过来买票,不然坐不上大巴,还得住一晚。
水天海给水天河打了个电话,把两位上学的亲戚娃送上公交车,十分钟赶到汽车站。水天海掏出仅剩的三百元,木易仁身上还有百十元,买了七张汽车票,一百多公里路,跑了五六个小时,终于到了水天昊家。
文雅洁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看到几家人大包小包的走进门来,热情的招呼大伙洗手吃饭。酒足饭饱后聊起家常,都说母亲病重,家里人心烦,没有过好这个节。水天昊怪怨道:“老娘病重,我打电话叫你们多陪陪老娘,没想到这么快回来了。唉,老娘要是瘫痪在床,开春忙起来,大哥顾不上照顾,哪可咋办啊!”
水天海说:“十五过后,有些工程要挖地基,不早点回来,后面买票都紧张。”
水天昊不高兴:“我打电话说,积雪一米多厚,最近还在下雪,四月份化不完,十五哪能开得了工?”
木易仁说:“火车票我是托人事先定好的,定了五个人的火车票,缺一张车票想着上车再补,要走的时候,水天庭和上学的两位亲戚娃也要一块儿上来,他五舅带三个孩子去兰州坐特快,比我们晚走一天,过来才错了几个小时。”
董桂花接话说:“老娘病重的时候,要不是大哥发现,我们都不知道。你说这事怪不怪,老娘平时很少喊大姐,那天晚上昏迷,她还不停的喊大姐。第二天大表兄跑来看老娘,二十九那天晚上,大姨娘放羊回家,给羊添草,被抢食的老公羊一头打翻在地,头碰到墙上昏死过去,穿好老衣等她醒来。大表兄怕醒不过来,赶紧跑来通知大舅和老娘,没想到姐妹两同天晚上昏迷,老娘醒来后,大表兄把老娘重病的消息打电话告诉表嫂,说大姨娘跟老娘一样,中午三点钟醒过来,你说怪不怪?”
文雅洁听后疑惑的问:“世上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怪不得大哥在电话中说,老娘醒过来说,他见到了老爹、三爷和二舅,还碰到了大姨娘,难道真的有鬼魂?老娘一辈子没说过谎,病重期间更不会说谎,兴许她真的去阴曹地府见到了他们,怕家人过不好节,阎王爷打发她回来了。”
水天昊从来不相信什么鬼魂,听了这事后,不由得隐隐乱想,莫非母亲真的见到了故去的亲人,怪不得这几天做梦,老梦见父母住在过去破旧的老房子,穿得破破烂烂,父亲老喊身上冷,是不是新衣服被阴间小鬼抢去,托梦过来要衣服?
水天虹相信世间有鬼,她也梦到过父亲喊冷,听二哥这么一说,催他上街买些寒衣来晚上烧了。水天昊深思片刻:“我不信世上有鬼,我也不讲迷信,过节了给老先人烧点纸火,这是家乡的习俗,明天你们多买些纸火回去烧了,我在这边烧些寒衣,也算是对老父亲的祭奠吧。这几天老娘昏迷,说不定真的跟老爹在一起,明天我得打电话,赶快请人画棺材,要是请不到人,先买些油漆漆好,要是有时间再请人画,万一老娘有个三长两短,棺材上不了油漆,显得寒碜,庄上人看了笑话。”水天昊不想说这么沉重的话题,笑问:“过节喝酒,没有发酒疯闹矛盾吧!”
水天海笑道:“刚回到家,在尕妈家第一次喝酒,老五发酒疯跑到红光镇,水泥地上睡了半夜,大清早大哥接回来,他想不起咋到红光镇的,你看危险不危险。”
水天河听三哥说他发酒疯,嘿嘿嘿苦笑几声,什么话也没说。水天昊问他:“你发没发酒疯?”
水天海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打呼噜的木易仁,苦笑几声:“我不喝白酒,耍什么酒疯,就是二爸瞧不起人。”
水天昊听到这话,猜想他可能跟水保地闹了不愉快,他可是长辈,做侄子的怎能跟长辈耍酒疯?水天海、水天河喝酒,耍酒疯是他意料中的事,只要喝酒必然耍酒疯,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也有偶然不发酒疯的时候,那是亲友们怕他喝多了无理取闹,不愿给他多喝。水天昊说:“我就知道你要耍酒疯,耍酒疯也不看个对象,那可是咱的二爸呀!”
水天海听他说知道耍酒疯,加上又喝了些酒,猛的站起身,怒瞪着躺在沙发上睡大觉的木易仁大吼:“你是咋知道的,是不是这个狗日的打电话告诉你的?那天我跟他说,这种丑事不要说出去,你看他还是迫不及待的打电话给你说了。”
水天昊生气的说:“你是什么酒性我不知道?实话告诉你,他到现在没给我打过电话。”
水天海不相信,他没打电话,二哥会晓得耍酒疯,瞪眼道:“哼,不打电话你知道,还成神仙了。肯定是他给妹子打电话,是她告诉你的。”
水天昊听他又要冤枉妹夫,心里十分不快:“你刚才不是说跟二爸喝酒闹了点不愉快,谁还会想起这事,你怎么老把别人不往好处想。”
木易仁可能听到两位哥哥的对话,翻身面朝墙面继续装睡,水天河抱打不平,替妹夫说起了公道话:“三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家你骂他把你的肥料撒到自家地里,帮忙都落不了好;你刚才说跟二爸喝酒,他瞧不起人,承认了你耍酒疯,管他说没说,事情没闹清楚,你这么说他,这就是你的不对。”
水天海听五弟也帮木易仁说好话,两眼瞪得老圆,盯着茶几上的杯子,好像要摔杯子打人,大声吼道:“放你的狗屁,我啥时候冤枉过好人,他是啥样的人你不知道,今天还当起好人来了,把你买了,还帮他数钱。他以为我们弟兄都是傻瓜,我只是不想说,他还当我不知道”
小卧室说话的水天虹、董桂花听到水天海的吼叫声,怕他耍酒疯,赶紧走进客厅。半夜三更的水天昊怕吵架影响邻居休息,给水天虹使眼色:“没事,老三准备吼秦腔,不想听,去卧室休息。”
水天虹瞅着熟睡的木易仁,苦笑两声:“声音那么大,我以为三哥又在耍酒疯。”
董桂花两眼瞪着水天海:“今天没喝多少酒,脸红脖子粗,我看又在耍酒疯,困了赶快睡觉,不要影响二哥休息。”
水天昊觉得弟媳妇说得有道理,赶紧催他睡觉,没人听他耍酒疯,总不能拉木易仁起来陪他吵架吧。水天昊躺下没多久,听到有人哭,起身走进客厅,只见水天海坐在床边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半夜三更的,这是怎么啦?”
水天海哭道:“大小也是个老板,走到哪儿都没人喜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个说两句,那个骂几声,就连老婆也数落我”水天昊怕影响邻居休息,关上阳台门,规劝了几句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