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保柱一家离开水家湾,去西阳市看望了水天湖父子、侄孙水龙辉,游览了龙王庙,玉皇山;兰州市停留三天,拜访了建筑工地看大门的五哥水保贵,登顶五泉山、参观北塔山,一路向西,浏览了武威市的大云寺、海藏寺、君台寺,山丹县的无量阁,张掖市的大佛寺、西来寺、木塔寺,酒泉市的卫星发射基地,嘉峪关市的北龙王庙滩,玉门市的五亮庙,敦煌市的壁画、月牙泉,哈密市的回王府、西路军进疆纪念馆,吐鲁番市的葡萄沟、坎儿井,乌鲁木齐市的国际大巴扎、八路军办事处、南山风景区、天池,游了个尽兴,玩了个痛快。
回到家,水天杰突然想起大妈给他给了两张照片,让他留作纪念,他递给父母看。
水保良接过照片,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水天杰说:“就是临走那天晚上。”
张丽花问:“给你两张照片干吗?”
水天杰摇摇头:“我大妈说,‘以后要是想妈了,拿出来看看’。我就想不明白,这两张照片上没有你呀,怎么说想你了拿出来看看,大妈头脑是不是有毛病?”
水保良说:“这次回去,我看她不正常,大脑可能不清醒。”
张丽花接过照片,里面有个小姑娘像是他大妈,抬头望着水保良,疑惑的问:“这个小姑娘咋像他大妈,这个年轻人是谁?”
水保良没想到,曾经的小姨子,现在的大嫂,送儿子两张照片,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像放电影似的过了一遍:“我的故事给你早就讲过,难道你忘了。我十几岁离家,回望县结过一次婚,女儿病死,媳妇早亡,我才离开那个鬼地方,要不然哪有你的今天。这个姑娘就是他大妈,过去是我的小姨子,现在是大嫂。”
张丽花瞅着照片:“给他这张照片,到底是啥意思?”
水保良叹息道:“我想,八成是提醒我,不要忘了她姐姐吧。”
张丽花睽他一眼:“她姐姐死去这么多年,这张照片不留着做纪念,送给儿子干啥?”
张丽花接连问了这么多为啥,水保良心慌意乱,没好气的说:“一个神经病,谁知道她为啥。”
张丽花一眼认出照片中的大男人就是水保良:“看你那个时候,黑不溜秋,像是从钢炉里出来,再看看现在,白胖白胖,跟头公牛似的,吃饱喝足,啥事也不干,就知道成天打麻将。”
水保良瞟了一眼手中的照片:“有儿子管理公司,我也该享几年清福了,明年退休,我带你去南方旅游。”
“等你退休了再说吧。”张丽花拿出另一张照片,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儿子,故意打岔问道:“你看这张照片,两个小男孩,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你侄子?”
“小的这个是大哥的儿子,大的这个是我外甥,也算是表兄弟。送小兄弟的照片给哥哥做纪念,道义上说得过去。”水保良故意说给水天杰听。
张丽花又从水保良手中,接过那张全家合影,眉头紧皱,像是想什么心事。水保良怕他想起什么,头脑里快速的转起了圈。
“这是你年轻时候的照片,黑不溜秋,像是在哪儿见过。”张丽花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话。
“说话大声点。”水保良瞟了一眼儿子,假装镇静的望着照片,心里却紧张得要命,要是认出自己就是当年那个犯,还不闹翻天,要是被儿子知晓,让我这个父亲怎么做人。
“有一个身影在我头脑里晃来晃去,很像你年轻的时候,年成太长,模模糊糊对不上号。”
“是你年轻时候的对象?”
“当着儿子的面,你胡说啥?”
“那是什么身影,在你头脑里晃了这么多年还忘不掉?”
“是强盗,是流氓,是社会的败类,要是见到他,非送进监狱不可。”
“妈,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这么咬牙切齿?”
“你妈年轻的时候,受过不少磨烂,要不是你爸好心收留我,那有今天的好日子。唉,一切都过去了,想他干什么?这两张照片,妈替你留着。”张丽花收起照片,装进了影集。
水保良那颗悬着的心静了下来,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待她好,不能再让老婆受半点委曲。
水保良从老家回来,请水天昊、水天海、水天河及几个侄子吃饭,将家乡的所见所闻讲给大伙听,有些话当着老婆孩子的面不好说,不时低头悄声耳语,逗得水天昊兄弟哈哈大笑。
正在吃饭间,文雅洁突然打来电话,听她的口气,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水天昊先安慰几句,让她慢慢说,不要着急。
文雅洁焦急的问:“你在跟谁说话,咋这么吵?”
“他六爷从老家回来,晚上请侄子侄孙吃饭,你怎么啦?”
“我妈打来电话,我爸昨天发烧住院了,他一辈子没得过病,突然发高烧,恐怕凶多吉少,我妈紧张得要命,血压升高,头晕得厉害。”
“哎哟,八十多岁的高寿老人,突然发高烧,是不是受凉感冒啦?”
“我妈说,一个多月了,吃不进去饭。他一辈子没得过病,以为活动少了,也就没在意。这几天,喝点稀饭肚子胀,两腿发软,浑身乏力,体重降了十多斤。”
“一个多月吃不下饭,怎么不去医院检查?”
“昨天带他去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没有?”
“上午安排B超、胸透、抽血化验,做了胃镜,检查结果还没出来。”
“你先别哭,哭也没用。谁在医院照顾?”
“文雅迪请了几天假,陪老娘去医院照顾。”
“给文学军打电话没有?”
“我妈打过了,跟谢秋燕还在云南昆明旅游,过几天才能回来。”
“老爷子都病重住院了,他还有心思玩?真是不孝。”
“我弟是啥样的人,你不清楚?成天不干正事,隔三差五,就知道向老娘要钱花。”
“你老娘眼里只有儿子,没有丫头;有点钱都给儿子花了,关键时刻找不到他,还得丫头请假照顾。唉,你老爹老娘可悲啊!”
“他是他,我是我,他尽不尽孝心,我管不了。父母年纪大了,床前尽孝是做女儿的本份,更何况病重住院。我请两天假,加上双休日,上医院陪陪老爹,跟我一块儿去吧。”
“好吧,要是明天没啥大事,我陪你去。带啥东西你想好,最好是病人能吃能喝的营养品,到医院后,再买一束花篮,看病号讲究这个。”
“华而不实,该买则买。明天坐我的车过去,回来加一箱油,算是公家的。”
“交通费包干多少年了,哪来的公费油,自己加,我出钱,给你省几个化妆费。”
“老公真好,谢谢你。”
“别酸了,我还要喝酒。”
水天昊挂断电话,水保良端起酒杯:“一个电话接了半天,口渴了吧,来,干杯。”
水天昊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倒了进去:“确实有点渴了,这杯子太小,来个大杯。”说着,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喝酒的饭馆离家近,这几个人都喝了些酒,不敢开车。没喝酒的水龙兵连人带车一块儿送回家,然后再坐水天杰的车回来,来去跑了三四趟,才将水保良、水天昊、水天海、水天江几家人送回去。
水天昊开完会,走进办公室还没坐稳,手机突然响起,是文雅洁打来的,轻声问道:“你开车过来啦?”
“你赶快下楼吧,我就在你们楼下。”
“东西买好了没有?”
“还没顾上,你陪我一块儿去买吧。”
“我马上下去。”
水天昊快步跑下楼,坐在副驾驶位置,被文雅洁一把拉下车:“一个大男人,就知道享受。今天你开车,我享受。”
“噢,对了,你去侍候老爷子,明天我有事,车开回来,你怎么办?”
“明天你就是再有事,也不能提前回来,我爸我妈会不高兴的。”
“我呆在医院能干啥?”
“文学军不在家,辛苦你几天,劳驾你开车送饭,争取做一个孝顺的好女婿。”
“听你这话,我以前不孝顺?”
“非常孝顺。这个时候,床前尽孝不是更能说明问题吗?明天是星期五,多陪几天老人家。我有个不祥的预感,这次老爹得病,恐怕好不了。老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娘的高血压可就麻烦了。”
“检查结果出来再说,不要胡思乱想。”
水天昊、文雅洁去超市买了些雀巢、燕窝、灵芝、虫草之类的超级补品,只要能增强老父亲的体质,说不定疑难杂症就会吓跑。营养品堆满了后备箱,水天昊开车直奔军区总医院。
半路上,文雅迪不停的给她姐打电话,问她走到哪儿了,父亲神志不清,一个劲儿的喊俊雅、俊迪,就是不喊学军二字。
文雅洁听着心酸,一个劲儿的催促水天昊开快点,万一父亲不行了,连句孝心话都说不上,会留下终身遗憾。
水天昊加足马力,高速公路上像火箭一般冲刺,要是超速被交警逮住,就说老人病重住院,弥留之际想见女儿,去晚了怕见不着。人民警察一年四季在外执勤,上有老,下有小,最体谅做儿女的心情,也许不会为难。
水天昊开车,两个小时赶到军区总医院,找了个停车位,跑进花店,买来大花篮,提着礼品直奔病房。
黄彩花两手紧握文孝才的手,两眼泪汪汪,嘴里不停的念叨:“不要怕,我在这儿,医生说了,不会有事;你要是走了,我陪你去”
文雅迪坐在方凳上,两眼望着瘦弱的老父亲,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我几次去家里,他老说吃不下饭,咋就没想到带老爹上住院检查?唉,都怪我,要是早送医院,兴许不会发高烧说胡话。老爹啊,您要快点好起来,要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
文雅迪正在想事儿,看见水天昊、文雅洁抱着花篮、提着礼盒走进来,赶紧起身迎过去,激动的喊道:“爸,睁眼看看,姐夫、姐姐回来看您来了。”
文雅洁快速的将礼盒放在床头,轻轻唤了一声落泪的母亲,站在床边,瞅着消瘦的老父亲,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爸,快醒来看看我,我来看您来了。”话没说完,已泣不成声。
“唉,你来看他,他也不知道啊!”黄彩花花白的头发散乱的挂在后脑门,用手捋了捋,头不停的摇晃:“要是你爸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妈,不要着急,我爸命大,他不会扔下你不管。”文雅洁违心的劝慰母亲。
“唉,你爸这辈子没住过院,没吃过药,这回躺下,恐怕是起不来了。”
“妈,不要胡思乱想,我爸只是困了,躺几天会好的。”文雅迪怕母亲高血压加重,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呀!
母女仨正在发愁,一位女医生带着两名护士走进来,摸了摸病人的额头,交待护士定时测量体温,随时掌握病情。
女医生交待完,瞅瞅水天昊、瞟过文雅洁、文雅迪,目光停留在黄彩花身上:“阿姨,您有高血压,千万不要着急。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大叔今年八十六岁,已经是高寿了,您看看,住院的病人有几个超过八十岁的?您要放宽心,不然大叔看见你流泪,他也会伤心的。这两位是您女儿吧,跟我出来一下。”
这位女医生安慰了老太太几句,似乎有话要交待,文雅洁、文雅迪跟了出去,水天昊接着安慰起老岳母来。
女医生走进办公室,拿起桌面上厚厚一沓化验单,草草翻了翻:“你爸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好,你们俩听了以后不要难过。我刚才说了,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都要走这一步,我也不例外。、*那么伟大,也不是归隐升天了么。虽说现在生活小康了,不愁吃不愁穿,可是,我们活着的人,哪顿吃的不是农药化肥,哪天吸的不是污浊空气,哪次喝的不是超标水源,人这一辈子,能健健康康活到八十岁,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再看看这个肿瘤科,有些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绝症,吃不下,睡不好,父母愁死了,钱也花光了,多遭罪呀。”
女医生说完,指着两把木椅,示意文雅洁、文雅迪姐妹俩坐下,她绕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化验单放在桌面上:“我说的意思,你父亲已经是八十多岁的高寿老人了,过去又是当官的,该吃的吃了,该玩的玩了,该享受的享受了,就是检查出绝病,他这辈子也不后悔。你父亲检查出是胃癌晚期,已扩散到肺部,引起并发症,导致高烧不退,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妈年纪大了,脑动脉硬化,心脏也不太好,不能激动,不能熬夜,不能劳累,最好不要让她老人家知道”
文雅洁没等医生说完,摸起了眼泪,哽咽道:“医生,请救救我爸,我妈离不开他。”
文雅迪流着眼泪问道:“医生,难道就没一点办法了吗?”
“胃癌晚期,癌细胞扩散,就是动了手术,也无济于事。再说了,你爸现在这个样子,受不起这个罪啊!”医生好心相劝。
“姐,别哭了,不要让妈听见。”文雅迪擦干眼泪,扶着文雅洁,走出医生办公室。
文雅洁站在病房外,包里掏出纸巾擦擦眼泪,轻声说:“还是给你哥打个电话吧,不然,回来见不上爸了。”
“给他打了,他说有事回不来,让我们俩照顾。”
“什么事比照顾爸还重要?不行,我给他打电话。”
文雅洁掏出手机拔了过去,手机关机,又打了谢秋燕的手机,也是关机,心里骂道,狗娘养的,就知道骗老爹的钱花,这回有病了,打电话也不回来,不孝之子,迟早会遭报应的
“姐,别打了,听他的口气,一时半会回不来。”
“肯定是这个坏女人不让回来。”
“他是大男人,真要是想回来,大嫂能拦住?我看他心里根本就没这个爸。”
“爸躺在病床上,连他的人影儿也见不着,白养了他四十多年。”
“唉,哥不回来,爸真要是不行了,可咋办啊!”
“爸是老干部,自然有干休所。再说了,你姐夫有那么多同事、战友,不用我俩办。”
“爸要是走了,儿子不在床前尽孝,别人怎么看?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我真是看错了他。”
“先别想那么多,进病房,妈要是问起,就说爸得的是老病,检查没啥大问题。”
“妈还没老糊涂,会相信吗?”
“这是善意的谎言,不管信不信,只能这么说,瞒一天算一天。”
文雅洁姐妹俩走进病房,水天昊瞧两人的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妙,平时一向会说话的他,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黄彩花晃动着脑袋,抬头望着文雅洁,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文雅洁坐在病床边,眼珠子不敢正视母亲期待的眼神。
黄彩花嘴唇抖了抖:“你爸的病,医生讲了吧!”
“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没啥大问题,我爸得的是老年病,躺几天也许会醒过来。”文雅迪自知说服不了母亲。
“是啊,妈。”文雅洁接过话题:“我爸活到八十六岁,一辈子没得过大病,没吃过什么苦。你看那个刘政委,不到七十岁,两眼瞎了,出门晒太阳,还得老太太扶着,现在成天躺在床上动不了,你说多受罪?”
黄彩花摇晃着脑袋,深情的望着文孝才:“我跟你爸争争吵吵,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这几天躺下不说话,心里空落落的,连做梦都想跟着他去见阎王。”
“妈,不要胡思乱想,人老了,哪有不见阎王的?八十六岁,已经是高寿了,你看现在有几个能活过八十五岁,我爸命大,说不定明天好了。”水天昊帮着安慰老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