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夜寻煤矿(4)

水天昊知道他想干什么,赶忙追过去拉住他:“火车这么快,上去太危险,忍一忍,明天再说。”

都说马福才胆大,水天昊还真没有领教过,他想翻过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爬到棚车顶上拿“啤酒”,夜黑车快,山路曲直不平,晚上看不清远处的地形,火车转弯或出入山洞都有可能摔下去,他坚决不让他冒这个险。这个家伙觉得自己很有能耐,不听劝阻,前面正好有个小站,火车慢行,他乘机越过车厢连接处,爬上车顶伸手去摸。棚车顶上有个拳头大小的小洞,也许是通气孔,正好能伸进一只手。水天昊再三提醒他小心,苗春峰、达建忠站在车厢边上接应。

马福才平趴在棚车顶上伸手摸了几次,胳膊短没有够着,急得他大叫:“摸不着,抓不到。”眼看火车驶过小站加快速度,水天昊怕危险叫他别抓了赶快过来,可他就是不听劝阻,借着黑暗的月亮,脱去上衣,赤身爬倒在潮湿的车顶上,伸进胳膊使劲抓瓶子,挣得他喘着粗气大喊:“哎呀,终天抓到一瓶,手太大提不出来。”

苗春峰听他说抓住一瓶,手太大提不上来,悟出一个绝巧,伸出两根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赶紧给他指点迷津,提醒他说:“手不要握得太低,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瓶盖往上提。”qula.org 苹果小说网

马福才听了他的迷津,试了几次,终于提出一瓶,他接着伸进胳膊用同样的办法夹出两瓶后,再也够不着了,不然他还想多提几瓶。他穿好衣服,爬在车顶上,抱着三瓶“啤酒”,小心翼翼的爬到车厢连接处,伸出胳膊传过来,苗春峰伸长胳膊一瓶一瓶接,再递给站在身后的达建忠,他再传给车厢下面的丁玉鹏。马福才翻进车厢,五人高高兴兴坐在蓬布上。水天昊借着月光,什么也看不清;丁玉鹏拿起瓶子闻了闻,好像有点酒味。达建忠的牙厉害,咬开瓶盖尝了半口:“嗯,味道好极了,可能是辣酒。”

马福才,苗春峰,丁玉鹏每人尝了两口,都说嘴里辣辣的像酒又好像不是酒,最后传到水天昊手中,他接过瓶子看都没看佯装喝酒,喉咙里发出“咕咕”响声,听上去喝得很香,其实他只是倒了小半口,嘴里含了一会儿,味道有点辣,后味有点甜,嘴唇沾到“酒”像针刺一般疼,他不露声色的低头吐到身后:“啤酒是啥味道我也没尝过,但这不像是白酒,是不是饮料?”

马福才、苗春峰、丁玉鹏、达建忠四人突然笑出声来。水天昊问他笑什么,几人鬼笑说,他们就尝了一小点,觉得味道不对劲,没敢多喝,笑他傻不啦唧的喝了几大口。

水天昊假装生气的说:“这些胆小鬼,怕毒死不敢喝,好,我再喝几口给你们看,为了哥们的生命安全,我愿意以身试‘酒’。”

水天昊说完,拿起瓶子假装要喝,被丁玉鹏一把夺过扔出车厢,还有两瓶没有打开,他也想扔出去,被水天昊挡住:“这两瓶先放着,天亮看看到底是啥东西。”

水天昊把两瓶“啤酒”装进馍馍袋,放在低洼的蓬布上。几个人有点困,坐在蓬布上打起顿来,没想到一觉醒来太阳照在上,暖烘烘的一点儿没差觉天亮。水天昊赶紧叫醒哥们,爬到车厢上细细观察,想看清站名,火车到底到了啥地方。

火车慢慢驶进车站,车站停了不少火车,看上去是个大站,几人伸长脖子细看站名,老远看到候车室顶部大大写着“甘塘”二字。水天昊赶紧掏出全国地图,打开一看,火车一夜功夫跑到宁夏地界。几个人赶紧背起干粮袋走下火车,脸上斑斑点点涂得像乌鸦似的,互相取笑着爬上返程的火车。

水天昊带着几位哥们爬上返回的火车等待发车,他渴得实在不行,忽然想起昨夜没有扔掉的两个瓶子,仔细看了看,睁大眼睛惊讶的大声喊道:“坏了,昨晚喝的是敌敌危,老苗,你头晕不晕?”

水天昊话音未落,吓得几人脸色大变。苗春峰摇了摇头说头不晕,他又问马福才,丁玉鹏,达建忠,都说头不晕。水天昊紧皱眉头,做了个扔瓶子的动作:“幸亏昨晚你们几个喝得少,不然命丧黄泉也无人知晓,家人连个尸首都找不到,咱哥们几个就成孤魂野鬼了。”

哥们几个想起昨夜的事,觉得有些后怕,要是多喝几口,被敌敌畏毒死了,黄郊野外的坐在火车上谁能差觉,丁玉鹏庆幸没有多喝,达建忠侥幸耍了滑头,马福才幸亏没有贪嘴,苗春峰暗喜品尝了半口。水天昊看他们几个自鸣得意的样子,悄悄咬开瓶盖大口大口猛喝起来,边喝边说:“我把哥们几个带出来,跑了这么远的冤枉路找不到煤矿,回去没脸见人,我不想活了。”

“你这是干啥?”马福才看他连喝了几大口,以为他真的想不开,一把抢过瓶子准备扔掉。水天昊佯装哭泣的说:“不要扔,你就让我喝完吧,找不到煤矿我真的不想活了。你们几个回去,替我向家人报个信。”

马福才看了一眼商标,啊了一声,自知上当,拿起瓶子连喝了几大口。苗春峰、丁玉鹏、达建忠不知道咋回事,看到水天昊、马福才“痛苦”的表情,瞄了一眼手中的瓶子,大大写着“汽水”二字,细看几行小字,是一种供人饮用的最佳饮料。苗春峰、丁玉鹏、达建忠抢过那瓶没打开的汽水,咬开瓶盖,几人轮换着喝了个尽光。水天昊望着他们滑稽的样子,大笑道:“不怕敌敌畏毒死你?”

马福才说:“要是早知道这么好的毒药,这两瓶汽水咋能放到今天?你装得真像,哥们几个差点上你的当。”

五人坐在车厢吃饱喝足后又等了两个小时,火车还是没有开动,这样等下去不是个办法,水天昊爬下火车,往前走了几步,挥手大喊他们赶快下车。马福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溜下火车跑过去,水天昊用手指着前面:“你看,傻呼呼的坐在上面,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苗春峰、丁玉鹏、达建贵几个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约而同的喊道:“啊!没有火车头。”

水天昊又带着哥们几个上了一列冒黑烟的火车,此时已到中午时分。火车开动后,对照地图一站一站往前驶,到了白银天色已晚,几个人爬上去靖远的拉煤车。

夜里看不清站牌,也不晓得方向对不对,凭感觉任由火车拉着跑。走到半夜火车停到一个大站,几人稀里糊涂的溜下火车,迷迷糊糊的摸进黑漆漆的候车室,这才看清火车到了终点站,越过靖远煤矿近百公里。两天的折腾实在太累,出发前的热情和干劲荡然无存。哥们几个偷偷躺在椅子上静静休息,只怕弄出声响被车站赶出来。

水天昊有些困,可是躺在座椅上,头脑晕乎乎的好像还在火车上。他搞不明白,劳累了两天,站着打瞌睡,躺下却睡不着,躺在座椅上朦朦胧胧熬到凌晨五点。天还没有放亮,他想上厕所,马福才没有睡着,跟他走出候车室。

马福才眼尖,老远看到车站职工宿舍窗台上放着一个五六公斤重的大西瓜,还没等水天昊反应过来,他悄悄跑过去抱了过来。水天昊没有找到厕所,站在铁轨上撒完尿,看他抱个大西瓜走进候车室,轻声叫大伙赶快起来吃西瓜。没有杀瓜刀,他抱起西瓜轻轻往桌角上一撞,熟透了的大西瓜分成了几块,瓜水哗啦啦嘀落到地上。马福才赶紧舔舔流水的手指,几人拿起西瓜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候车室发出吃瓜的响动声,水天昊再三提醒“小声点,慢点吃。”

几人吃完西瓜,天已麻麻亮,水天昊怕铁路工人起床后发现丢了西瓜,找到候车室人脏俱在,不是等着挨揍吗,他招呼大伙赶快出发,爬上一列拉煤车,一路风光一路游,嘻嘻哈哈向靖远方向驶去。

路上走了两天,夜里凉飕飕的,干粮也吃完了,丁玉鹏摸着空荡荡的干粮袋,忧虑的问:“老大,走了两天两夜,现在就剩下半碗熟面,万一找不到煤矿咱吃啥?”

达建忠其实早就想回家去,只是半路上他没好意思说出来,他听胆小鬼丁玉鹏这么一说,正好有了由头,帮腔说:“他说得对,干粮吃完了,煤矿还没找着,要是明天还找不到煤矿,咱喝西北风?我的意思,还是回家吧。”

苗春峰对这次行程感悟颇深,来来去去爬火车,忍饥挨饿,担惊受怕,他望着半空飘动的彩云说:“我爷爷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好出门不如穷家里呆。我以前不理解,通过这一趟折腾,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你看咱这身衣服,出门时还干干净净,才坐了两天火车,浑身就变成黑炭了,跟叫花子有啥区别?”

马福才偷偷瞟了水天昊一眼,揪着脏乱的头发说:“老大,咱这次出来,一路上虽然辛苦,但心情非常愉快,跟着你长了不少见识,这是课本上学不到的,既然他们几个想回去,咱就回去吧,我看就是找到煤矿,咱几个学生身单力薄,煤矿不一定收留。”

丁玉鹏、达建忠、苗春峰听了马福才的话,都想打退堂鼓,水天昊通过一路的风风雨雨,体会到出门在外的难处,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玩命的折腾,这几个人有时不听招呼,万一出个啥事怎么办?他望着丁玉鹏、苗春峰,拍拍马福才、达建忠的肩膀,问道:“你们几个真想回家?”

丁玉鹏连忙点头说:“学校的麦子可能收完了,回去正好赶上放暑假,回家也有个伴。”

达建忠接话说:“一路上没吃没喝,这么游荡也不是个办法,咱先回去,下次要是想出来,准备充分点,免得受冻挨饿。”

马福才、苗春峰点头表示同意。水天昊遥望白沙沙的山头,兴许煤矿就在那边大山深处。火车疾驰,穿山洞,过桥梁,盘旋在弯曲的山脚下,一只老鹰独立山头,俯视山下,他望着山鹰长叹道:“唉,想回就回吧,这次出来本想挣几个学费钱,可是马上要到煤矿了,你们打起了退堂鼓。明天回去也到半夜了,辛辛苦苦折腾三天三夜为了啥?都怪我第一次出远门没有经验,两次错过地方,这次无功而返,真是报歉。”

要回家了,丁玉鹏、苗春峰非常高兴,爬在车厢边大喊大叫,表达狂喜的心情;马福才、达建忠沉默不语,欣赏风景;水天昊左顾右盼,瞅着回家的同伴,粗糙的脸蛋像黑人,蓬乱的头发像叫花,破旧的衣服像乞丐,脏黑的双手像熊爪,谁见了也不会相信这是一群朝气蓬勃的高中生。

火车到达省城已经天黑,他们正好赶上每站必停的慢车。五人没有出站挤进了车厢,乘客看到上来五个小黑人,分不清是中国人还是非洲人,中间有几个空位,他们想坐下休息,几位穿新衣服的乘客怕弄脏衣服,不愿让坐,水天昊前面带路,走了两节车厢,厕所里飘散出恶臭,走道边上有几个空位,几人坐下打起了顿。列车员过来检票,看到几个脏黑的傻蛋懒得理会,捂着臭子走了。夜里四五点,火车到达虎头山车站,水天昊像大哥哥似的叮嘱哥们路上注意安全。

水天昊没走过夜路,更不敢夜行传说有鬼的水窑沟,他走进候车室,长条椅上躺着几个人,他靠墙角找了个空位坐下,等天亮后回家。

天麻麻亮,一位女职工打开电灯叫嚷着要清扫卫生。睡意朦胧的水天昊揉揉眼睛,抬头看到一个黑脸小伙走过来仔细瞅着他,忽然大声的喊道:“二哥,是你,你咋在这里?”水天昊起身细看,那个黑脸小伙正是他的三弟水天海,惊喜的问:“你从哪来?”

水天海指着旁边的几个年轻人说:“这几个都是跟我一块从省城爬火车回家的,不敢走夜路,都在这儿休息。”

水天海跟大哥在省城建筑工地干活,他实在太想家,白天干完活,请了两天假,连夜爬火车回家看看。水天昊问他为啥不坐慢车,他说慢车太晚,就跟几位工友爬火车回家,谁知道火车在柳家庄停了两个多小时,下车夜太黑,不敢走水窑沟。水天昊没走过夜路,也是怕走水窑沟,才在候车室睡到了天亮,要知道弟弟在候车室,两人早就结伴回家了。

水天昊、水天海回到家,拴在家门口的老黄狗不认得,拽着铁链乱叫,水天海大吼一声,老黄狗听出是他的声音,摇着没毛的尾巴,把两位小主人迎进家门。刚起床的水保田、龚秀珍看到两个黑面人走进屋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认出是两个儿子,没想到这两个家伙戴着这幅面孔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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