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然踞坐在交椅上的玄灵叟,瞧着三批人果然在互打招呼,一张古月似的脸上,更气得杀气隐现,冷冷道:“你们原来果是素识,存心到玄癸宫闹事来的!好!绝尘,你叫绝缘带东海的人上来!”
绝尘子答应一声,立即传下话去。不大工夫,又有一个胸绣八卦的黑袍道人,领着一个身穿黄衫,长眉细目的红脸老头,和一个头挽道髻,身穿古铜道袍,腰悬铜笛的道人,一齐进来。
他们身后,也跟着七八个手执兵刃的黑袍道人!啊!那个走在前面名叫绝缘子的道人,原来道髻散乱,道袍上也有几处被剑尖划破的痕迹。
不!后面七八个黑袍道人,也全都带着轻伤,敢情吃亏不小!那黄衫红脸老者,此时满面激愤之色,两道炯炯目光,向殿上扫过,厉声问道:“坐在上面的,可是玄灵叟老前辈?”
玄灵叟脸上一沉,喝道:“不错,尔是何人?”
黄衫红脸老者只是微微躬了躬身,大声道:“晚辈阳震九,人称食菰仙,这是师弟铜笛仙查元甲,此次奉家师铜椰老人之命,前来投书。”
玄灵叟道:“你们就仗着司马老儿几手三脚猫,到天回岭逞能?”
食菰仙气得身上微微打颤,笑道:“仗着几手三脚猫逞能的,倒不是晚辈!”
玄灵叟脸色一沉,怒道:“难道是老夫门下?”
食菰仙冷冷的道:“晚辈奉命赍书,不想一入天回岭,便遇袭击。”
玄灵叟点头道:“天回岭禁地,如无玄癸宫信物,不准通行,此是本山规定,也怪不得他们,唔!司马老儿的信呢?”
食菰仙强忍怒火,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柬,早有绝缘子接过,双手呈上。玄灵叟看罢之后,脸上变了颜色,怒道:“老夫近日因北海泉眼,历年发生海啸,裂缝渐大,致沿海水位渐高,时有泛滥之虞,几次派人潜入海底勘测,投以大量砂石,悉遭冲去。唯有‘龙角胶’始能胶合,事为无数生灵救灾,特遣祝士愕面谒尊师,请共襄盛举,诅料你们屠龙岛自立陋规,求胶之人,须入阵自取,未允所请。
祝士愕因无法向老夫覆命,遂偷上屠龙岛,冒险一试,亦属人情之常,尔等居然群起拦击,既然出手,难保不无损伤。所谓毁树伤人,亦只怪技不如人,才为劣徒所伤,设如劣徒在岛上致尔等袭击成伤,难道老夫也要向司马老儿追缉凶手,押解回岛不成?”
食菰仙见玄灵叟一味偏袒,心中大是不服,说道:“老前辈明察,如果说祝士愕完全如老前辈所说,那自然咎在敝岛,怎奈家师至今还不知北海泉眼之事。
祝士愕两次偷入屠龙岛,并未衔老前辈之命,堂皇求见,他只是黑纱蒙面,假冒千里孤行客之名,在岛上毁树伤人,家师是以命晚辈赍书而来。”
“千里孤行客?”
玄灵叟仰天大笑道:“千里孤行客乃是昆仑老人的师弟精**,当年因他夫人怀孕五月,小产身死,他伉俪情深,把那婴儿,用采自灵山,准备练制‘大还丹’的朱兰汁,参以甘露,浸在玉盒之中,培养婴儿,化去二十年心血,此后即倍伴他亡妻石廓,誓言永不外出。此事早在数十年之前,劣徒如何得知,会冒他之名,上屠龙岛滋事?”
食菰仙愤然道:“老前辈既不见信,晚辈只好回岛覆命!”
玄灵叟怒形于色道:“你敢顶撞老夫,依你便待怎样?”
离火真人和大觉大师,站在一边,久不作声,此时离火真人突然大声说道:“老前辈,阳道友说得不错!”
玄灵叟叱道:“你如何知道?”
离火真人稽首道:“晚辈耿修元,祝士愕原是晚辈师兄!”
玄灵叟唔了一声,反问道:“祝士愕当年不是被天雷老儿逐出门墙了吗?”
离火真人躬身应是,一面指着周绿云道:“那是因红线姑娘的令尊周大侠一只‘辟雷镯’而起,当日……”
玄灵叟左手微抬,拦道:“此事老夫已听周姑娘说过,老夫只是问你何以知道阳震九说得不错?”
离火真人道:“晚辈也正因大师兄假冒千里孤行客,夜入少林寺,盗去达摩禅师手着‘易筋真经’,才敢冒大不韪,陪同少林大觉大师,晋谒老前辈而来。”
玄灵叟寒着脸道:“这样说来,你是替少林寺出头来的?”
离火真人道:“晚辈不敢,只因晚辈……”
玄灵叟道:“天雷老儿未死之前,曾和老夫有约,玄灵不南,烈火不北,除非一方自认为赢得对方之时,你擅入北海,难道已能胜得老夫了吗?”
离火真人黄豆般汗珠,已从额前绽出,躬身道:“老前辈神功通玄,晚辈怎敢妄相比拟,只是……”
“哈哈哈哈!你也知道火永远不能胜水?”
玄灵叟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又是一沉,道:“只是什么?少林寺之事,自有少林和尚,向老夫交涉。”
大觉大师因玄灵叟名震八荒,是几个前辈高人,是以始终执礼为恭,此时见他目空四海,一味自大,不禁也难以再忍,双手合十,朗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少林寺出家之人,百十年来,从不介入江湖恩怨,不料令高徒祝大侠,假冒千里孤行客之名,仗着‘玄灵掌’,震毁经楼,盗走祖师遗留手泽,贫衲身为少林方丈,明知此行容或触怒老檀樾,但贫衲不得不冒死前来,老檀樾既然说出少林寺之事,自有少林和尚交涉,交涉两字,贫衲不敢,贫衲只是请求老檀樾主持公道,命令高徒赐还真经,功德无量!”
玄灵叟道:“老夫门下,首戒淫盗,和尚,劣徒冒名盗经之事,此话当真?”
大觉大师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少林寺焉敢欺蒙老檀樾?”
玄灵叟道:“可有证据?”
大觉大师呆了一呆,又道:“此事祝施主已亲口承认,当时在场的还有大方真人迟老檀樾,和一掌开天楼老檀樾,昆仑老神仙记名弟子横天一剑江小施主,和老檀樾门下聂女施主在场。”
玄灵叟道:“这些人呢?”
大觉大师又是一怔,道:“他们去了东海!”
食菰仙道:“迟老前辈和楼老前辈一行,和晚辈同时离开屠龙岛,他们因红线姑娘前来北海,怕引起老前辈误会,有北来之意,想来不久也可赶到。”
玄灵叟一双比电炬还亮的双目,寒光凛凛,扫过左右两边,突然发出一阵仰天大笑,点头道:“你们各有各的道理,说来冠冕堂皇,好像全是老夫门下孽徒不是,其实你们果然是有计划的相约而来,向玄灵门寻事罢了,这也好,你们只要赢得老夫,玄灵门可以立时遣散,不然,只好委屈你们替老夫留在北海了!”
他此话一出,直听得大众面面觑,正当此时,只见一个道童,走到阶前躬身道:“启禀老祖宗,大观主业已回来!”
玄灵叟微微拾手,点头道:“你传老夫之命,着他立即前来见我!”
道童领命退出,过了一会,又匆匆回来,扑的跪下,浑身颤抖的道:“弟子该死,弟子奉命前去,已是迟了一步,大……大观主听到昆仑、东海、少林有人找来,他……他……重又下山去了。”
玄灵叟听得大为震怒,喝了声:“孽畜敢尔!绝尘、绝情,你们立即把他截回来!”
绝尘、绝情那敢怠慢,立即领命飞身而去。正当此时,忽然从殿外闪入一个娇艳如花的红裳少女,口中娇喊了声:“师傅,徒儿回来了!”
说罢,便盈盈拜了下去。玄灵叟瞧清来人,盛怒脸上,登时浮起慈蔼之色道:“小红,你是和孽畜一起回来的?”
聂小红站起身子,摇头道:“不!师傅,徒儿刚从东海回来,啊!迟老前辈和楼老前辈他们就在门外呢,叫徒儿进来通报的。”
玄灵叟脸色一沉道:“他们果然来了?”
聂小红惊奇的道:“咦!师傅,你老人家怎会知道的?”
玄灵叟鼻孔里嘿了一声,只听外面有人嚷道:“老残废,咱们行客拜坐客,进去就是,通报个屁,难道还要玄灵老儿出来恭迓圣驾不成?”
另一个苍老声音道:“老楼,你也太性急了,小妞儿才进去呢?”
先前一个又道:“走,咱最讨厌俗套!”
话声传来,大门外已有一个高大身形,大踏步往里闯来。不!和他并肩进来的还有一个孩儿脸的老头,两人身后同时跟着六个青年男女。
他们正是南怪北残和黑摩勒、江青岚、兰儿、白玫、崔文蔚夫妇一行!玄灵叟瞧到南怪北残,不得不站起身来,往阶前迎去,口中笑道:“你们两个老不死,怎么此时才来?老夫已恭候多时!”
楼一怪奇道:“你知道咱们要来?”
说到这里,大环眼扫过阶前众人,不由啊了一声!江青岚一眼瞧到周绿云,口中叫了声:
“师姐!”人已跟着奔去。
周绿云因他一片痴情,心头不由一软,螓首低垂,轻声说道:“江公子,你何苦……”
红绡却在此时,也袅袅走近,握着周绿云纤手,呜咽的道:“妹妹,你也太任性了,报仇之事,姐姐怎能让你一人涉险?”
周彩云微微抬头,瞧了江青岚一眼,然后向红绡道:“姐姐,你别伤心,快来见过姨妈!”
一面又把自己和洪氏相遇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洪氏早已颤巍巍的叫着:“轻云,唉!
孩子,老身总算见到你们姊妹了!”
红绡失声的叫了声“姨妈!”往洪氏拜了下去!
天狼天狐,一眼瞧到迟老残,早吓得双双跪下身去,口中叫着“师傅”,“父亲”,兰儿也跟着叫“爸”,“娘”!
烈火真人,大觉大师,和食菰仙、铜笛仙瞧到南怪北残,也纷纷施礼!这可把玄灵叟听得气往上冲,嘿了一声,冷冷的道:“你们倒是约好了到玄癸宫认亲来的!”
迟老残连正眼也没理天狼天狐,一张孩儿脸,望着玄灵叟,打了个哈哈道:“咱们四五十年不见,你老儿还是当年的牛脾气,来来!咱替你引见几个年青朋友!”
玄灵叟脸现怒容,双目精光陡射,厉声喝道:“且慢!各位年轻朋友,老夫毋须认识,你们既然约齐了到玄癸宫来,老夫适才已经言明,只要赢得老夫,老夫立时解散玄灵门,否则就得全给老夫留下。”
楼一怪怪眼一翻,大声说道:“你想斗斗咱老楼?”
玄灵叟仰天发出裂帛长笑道:“凡是今日在场之人,老夫都得领教!”
楼一怪倏地掳了掳衣袖,正待掉头往场中走去,迟老残双脚一顿叫道:“喂,楼老怪,你难道忘了咱们巴巴的赶到北海,是为什么来的?”
楼一怪停足道:“咱们原是约好替人家做调人来的。”
迟老残道:“那你怎地要和玄灵老儿动起手来?”
楼一怪理直气壮的道:“那是他无要和咱老楼动手,难道你没瞧到?”
迟老残摇头道:“你没听玄灵老儿的口气,说咱们两个老不死是约齐了他们到玄癸宫找岔来的,咱们一插手,岂非给他说响了嘴?”
楼一怪想了一想,道:“那么依你又待怎的?”
迟老残叠起指头,道:“三个字,还是做调人。”
楼一怪搔了搔头皮,点头道:“对!老残废,不是你说,咱们真被玄灵老儿说响了嘴,还当咱们上门欺人!”
黑衣摩勒恰在此时抢身而出,向玄灵叟躬身道:“晚辈摩勒,奉家师……”
玄灵叟被楼一怪激怒得火高三丈,他不识黑衣摩勒,是何人门下,闻言不由又是一阵裂帛大笑,拦着他话头喝道:“哈哈!你也奉了尊师之命前来,不过老夫言出如山,今日老夫不论你们奉了何人之命,也毋须解释,老夫要考考你们有没有到天回岭来的资格,只要接得住老夫一招之人,就算合格,那时向老夫提出理由不迟!”
迟老残摇头道:“你这算什么规矩?”
玄灵叟敞声笑道:“老夫是因为他们全是奉有师命来的,若不严加考核,中原各门各派的人,全可随随便便的往北海天回岭来乱闯了!”
楼一怪大脑袋连晃,道:“老残废,玄灵老儿说得也有点道理。”
迟老残气道:“你还附和他呢!这些人中,接他一招,大概还没多大问题,问题可出在咱们身上!”
楼一怪奇道:“这些小娃儿都接得住他一招,咱们两个老不死,就接不住?”
迟老残孩儿脸一绷道:“咱们是做调人来的,你老是缠到咱们自己头上作甚?”
楼一怪也气道:“你明明说问题出在咱们两人身上,一会儿又说我老楼胡缠,你……”
迟老残摇手道:“我说咱们一共只传了三手的两个娃儿,怕有点顶不住!”
楼一怪哦了一声,伸手向崔文蔚和周轻云(红绡)一指道:“你是说他们两小口子?哈哈!南怪北残教遇三手的人,还抵不住玄灵老儿一招,咱们就得跳下北海!”
玄灵叟嘿道:“好大的口气!”
楼一怪嗔目道:“难道老楼还吹牛不成?”
他话声未落,绝尘、绝情两人已抬着祝士愕进来。原来神行无影祝士愕刚一回山,便听宫中道童说出东海屠龙岛和昆仑、少林,有人寻上门来,巡山二十八宿,死伤多人,老祖宗大为震怒,目前正在亲自问讯之中。
据说这些人带着昆仑老人和铜椰老人的书件,是为了大观主来的。神行无影听得心头猛震,他对自己师傅,当然知之甚多,玄灵叟平日里虽然护短,但也是极爱面子的人。
此时人证俱在,弄不好会吃不了兜着走,那么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他心念转动,人也立即掉头往山下奔去!他虽有神行无影之名,怎奈无巧不巧和南怪北残一行,碰个正着,楼一怪大叫一声:“赌注!你别忙,快跟咱们回去才是正经!”
祝士愕一见挡住自己去路的正是那个武功极高的长发怪人,此时他那还顾得厉害,大吼一声,双掌业已排山推出!
“哈哈!”楼一怪大笑声中,只听蓬然巨响,祝士愕一个身子,像鹞子翻身般直摔出一丈来远!
祝士愕到底武功不弱,脚才落地。那还犹豫,掉头就想夺路逃走!那知才一回头,只见孩儿脸的老头,已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嘻的笑道:“你还是乖乖的躺下来休息一会罢!”
祝士愕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只觉一股无形潜力,已直逼上来,立即闭过气去。江青岚正待把他扶起,迟老残摇手笑道:“小娃儿,他形色匆忙,准是偷逃下山来的,咱们别管,自会有人把他撵回去的。”
一行人上山,绝尘、绝情,也正好奉命追了下来。却说绝尘子和师弟绝情子,放下祝士愕,立即向玄灵叟躬身道:“弟子奉命追截,发现大师兄已躺在岭下不远,经弟子检查,又不类穴道受制,请师傅定夺!”
玄灵叟怒目瞪了两人一眼,伸手往祝士愕身上虚虚拍了掌,喝道:“亏你们跟随为师多年,连真气被闭都还瞧不出来!”
说也奇怪,祝士愕经玄灵叟虚虚一拍,立即霍地站起身来,睁目一瞧,自己已在大殿之上,自己师尊,脸色铁青的站在中间,心头这份震惊,当真非同小可!立即扑地跪下,口中说道:“师傅,弟子……”
玄灵叟不待他说完,挥手道:“孽畜,你眼里那有我这个师傅,还不站到边上,我办完正事有话问你。”
祝士愕眼看师傅虽然极为盛怒,但“办完正事”这句话,无异是含有打发了来人再说之意,不由心中暗暗窃喜,站起身子,唯唯后退!
绝尘、绝情、绝缘三人,因这些来人,连伤巡山使者,心头就各怀愤慨,此时听师傅如此说法,也脸露喜色。
他们平日只知师尊一身功夫,超凡入圣,高不可测,恨不得立时把这批到天回岭撒野的人,掌掌诛绝,也好叫江湖上不敢小觑北海。果然玄灵叟话声一落,突然炯炯目光,扫过众人,大声问道:“你们谁先接老夫一掌?”
食菰仙和师弟铜笛仙自从南怪北残进来之后,始终站在一边,并未开口,而且听玄灵叟口气,今日凡是到天回岭来的人,不问理由,都得先接他一招再说!自己两人,少说也跟随师尊在岛上苦练了二三十年,难道连他一招也接不下来?反正在场之人,迟早都得出来,不如先接第一场,免得损了屠岛龙威名!
心念一转,师兄弟两人对看了一眼,立即大踏步走了出来,躬身说道:“老前辈既然如此吩咐,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就请老前辈赐招罢!”
玄灵叟瞧了两人一眼,点头道:“司马老儿门下,果然有点魄力!”
左手一抬,同时指着离火真人和大觉大师道:“你们两个也一起上罢!”
离火真人耿修元,身为烈火门传人,他因自己师尊和玄灵叟之间,因武功互有克制,势如冰炭,这次实因少林“易筋经”乃是被自己大师兄盗走,才义不容辞,相偕同来。
自从入山之后,始终执礼甚恭,不愿再启前人之嫌,但此时被玄灵叟指名相叫,自己至少是烈火一门的传人,不得不出,只好躬身道:“晚辈遵命!”
大觉大师少林一派掌门,自然也只好跟着出场!这四人,两个是铜椰老人嫡传门徒,一个是烈火门的唯一传人,只有大觉大师虽然身为少林方丈,但功力却是最弱,不过无论如何,凭这四人的武功,如果连玄灵叟一招都接不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但迟老残却知道得极为清楚,玄灵叟以百年修练之功,他的“玄灵掌”号称天下无人能挡,四人功力虽强,能否接得住,却也难说,这就出声叫道:“且慢,玄灵老儿,咱和老楼,就是怕他们几个娃儿,有什么冒犯,匆匆赶来,无非要你老儿卖点咱们的老交情,方才你说出要他们接你一掌,试试有没有上天回岭的资格,这是一种考验性质,咱和老楼自然不好阻拦,不过你老儿可手下留情,别让咱们两个调人为难!”
楼一怪点头道:“对!对!你手下留点分寸就好!”
玄灵叟仰天大笑道:“你们放心,老夫对付几个后生小辈,那会要他们性命?”
一面却瞧着四人喝道:“你们尽管撤出兵器来,老夫一招为限!”
食菰仙见他说得如此托大,也不禁大是不服,立即抽出铜椰剑,铜笛仙也自腰间摘下铜笛!尤其是离火真人嗒的一声,从袍袖中飞出一面风磨的烈火旗,霞光耀眼,精铜闪烁,十分引人瞩目。
大觉大师自知论功力,自己连祝士愕的掌风,都无法硬挡,是以口喧佛号,手柱禅杖,运集起全身功力,暗暗准备!玄灵叟缓步到四人中间,背手卓立,点头道:“你们发招罢!”
“晚辈有僭!”食菰仙口中说着,铜椰剑仰天一圈,带起一圈青紫光芒,陡然化作无数剑影,往玄灵叟当头罩落!不!铜笛仙查元甲、离火真人耿修元也一齐发动,笛挟锐啸,旗卷狂飙,同时攻到!
大觉大师出手较迟,也只有毫厘之差,他拼运功力,使出少林寺绝艺中威力最大的“伏虎杖法”,往中央挤去!
“砰!”人影乍散,罡风雷卷,大家连玄灵叟如何出手,都没瞧清,铜笛仙查元甲和大觉大师,首先被震得身子飞起,摔出寻丈之外。
食菰仙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后退了七八步,一柄铜椰剑,脱手飞出,落地时已断作三截!
只有离火真人手撑烈火旗,似乎只退了半步,便行站住。啊!不!他明明站稳了,怎么身形忽然又摇幌起来,连退了四五步,脸如白纸,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食菰仙阳震九和离火真人耿修元功力较深的人,都受了内伤,铜笛仙查元甲和大觉大师,两个功力稍逊的却只被震出而已。
显然,玄灵叟是有意教训东海大弟子食菰仙和天雷叟的传人离火真人的!他这一手可真把在场的人,给全震住了,就是迟老残和楼一怪也相对点头,表示北海老儿当真有一手!玄灵叟面情稍宽,两道棱光,一下扫向黑摩勒、江青岚、和崔文蔚三人,沉声道:“来!你们三个,也接老夫一招!”
黑摩勒怔了一怔,急忙躬身道:“老前辈……”
玄灵叟脸色一沉,喝道:“老夫言出如山,尔等毋庸多言!”
黑摩勒神色为难的瞧了迟老残一眼。迟老残微笑道:“你们师兄弟虽然是奉命送东西来的,但玄灵老儿既然要试试你们,也算不得失礼,你们几个娃儿,总该知道恭敬不如遵命!”
黑摩勒、江青岚、崔文蔚三人,无可奈何,只得走出场中。周绿云自然知道凭大师兄和江青岚,断难是玄灵叟的对手,何况姐夫崔文蔚,功力更差,当下放下铁琵琶,向玄灵叟敛衽道:“老前辈,请容晚辈也随大师兄一起接招。”
恰好周轻云因夫婿出场,芳心大急,兰儿、白玫、柳琪也因岚哥哥出去,也全跟着闪出,口中叫道:“老前辈,我们是一起的咯!”
玄灵叟本意,原不想叫这些女娃儿出手,此时一见她们自动出场,不由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们几个女娃儿,原在免试之列,既然你们都愿合接老夫一招,就一起上罢!”
黑摩勒眼看大家纷纷走下场来,自己也不好拦阻,不由皱了皱眉,从腰间抽出那柄木剑,江青岚、周绿云、兰儿三人也各自抽出佩剑,分四个方向,相对站定。
因为他们四人,各自得了昆仑老人一招绝学,此时分站四方,正好按八卦方位,一人二门。
白玫手上拿着一柄精光灿烂的短剑,站在江青岚和兰儿之间,柳琪紧依着岚哥哥身边,崔文蔚、周轻云他们一个学的是三手“劈天掌”,一个练的是“先天太极式”,也空着双手站在江青岚和周绿云中间。
这八个青年,除了黑衣昆仑摩勒,生得瘦小黝黑之外,其余两男五女,男的像玉树临风,女的如琪花初放,当真是祥麟威凤,人间仙品!
玄灵叟瞧了暗暗点头,光凭这几个人的资质气宇,全属武林中的万一之选!他脸含微笑,缓步踱入,向八人中间一站,然后徐徐的道:“你们准备好了?”
黑摩勒,江青岚、周绿云等八人,均因方才已瞧到过玄灵叟的威力,凭离火真人和食菰仙等四人的功力,尚且在一招之间,吃了大亏,此时轮到自己,那敢丝毫大意,一个个提聚真气,功行右臂,好合力抵挡玄灵叟一招。
此时一见玄灵叟飘然走入,发言相询,当下一齐躬身道:“晚辈准备好了,恭请老前辈发招!”
玄灵叟不知怎地,两道目光犹豫起来,自己的“玄灵掌”,虽然收发由心,但一经发出,威力之大,无与伦比,眼前八人,全只有二十上下,纵使从娘胎就练武功,也只有这点年纪,莫说接自己一招,就是连自己门人的一招,恐怕也难以抵挡得住,想到这里,不由沉吟道:
“你们这几个娃儿,自信能抵挡得老夫一招吗?”
兰儿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觉得这样比赛,甚是好玩,此时听玄灵叟一问,早就接口道:“老前辈,我们这许多人就是接你一招咯,你快些发招呀!”
白玫也格地笑道:“老前辈,兰儿姐姐,说得对呢,我们这许多人,连老前辈一招也接不住,那真羞死人了!”
天狼天狐,眼看爱女抢着闪出,不禁大惊失色,但他们因迟老残并没有阻拦,也不敢开口,两人对看了一眼,暗暗掣出玉如意,同时向兰儿身后移去,万一女儿发生危险,凭自己两人,双双出手,合力抵御对方一招,谅可无虑。
两人的心意,迟老残那会瞧不出来,他那张孩儿脸上,微微露出冷嘿,当然,有自己在场,一个心爱的外孙女,那会发生意外。却说玄灵叟听兰儿、白玫这么一说,只得点头道:
“你们几个娃儿,有此胆力,确实难得,那么老夫要发招了!”
他话声一落,两手缓缓上提,突然向空一圈,大喝一声:“娃儿小心!”
一招“日月双悬”,堪堪出手,立时卷起一阵无可比拟的内家罡风,往四面八方推出!
啊!不!罡风才起,一片如幕剑光,蓦地汹涌暴涨,宛如冰山银峰,冲霄直上,光华之强,简直令人无法睁眼。
五丈之外,犹觉森森剑气,砭人肌骨,威势之盛,世所罕见,使得在场观战之人,都瞧得大为惊凛!
这当然是江青岚、兰儿、周绿云、黑摩勒四人发出的“乾坤一剑”、“震兑一剑”、“坎离一剑”、“艮巽一剑”了,这由昆仑老人从原来的“乾坤八剑”,精研而成的“乾坤四剑”,一经合壁,当真夺天地造化,蕴八卦之极,天下莫之能御!
这四人剑招骤发,崔文蔚的“劈天掌”,周轻云的“先天太极式”,也同时发动。白玫更是娇躯飞起,使出“龙飞九天”身法,手中短剑一挥,“乾坤八剑”的首招“乾三运”,跟着往下劈落!
这八人之中,当然以柳琪最弱,她“终南剑法”的“盘空挑月”,剑尖才动,一股强猛劲风,已把她连人带剑,一起卷起。
她连半点抗拒之力都没有,呼的往场外飞去,这时半空中又有一股无形劲气,轻轻一托,才莫明其妙的飘落地面,只见迟老残正对她微微含笑,心知自己是他出手相救,才没摔伤。
天狼天狐,因为耽心爱女安危,双双移近兰儿身后。
玄灵叟掌风出手,兰儿一剑在手,依然屹立如故,她爸娘可不同啦,这两位名列六绝的人物,别说想在临危之时,抢救兰儿,此时只觉被一股激荡如潮的潜力,逼得不自主的后退四五步!
大家虽然只发了一招,但各人的情形,各有不同,说来虽慢,其实这是快逾闪电,一发即停。罡风狂飙,冲霄剑光,才一接触,但倏然全收,场中除了江青岚等四人,依然抱剑卓立。
崔文蔚夫妇也被玄灵叟掌风卷飞出去,此时已和柳琪一起站在迟老残身边,场中独独不见了白玫!不!她凌空下击,可上了大当,玄灵叟拍出的掌风,是向四外旋卷而出的。
但和江青岚等四人四剑合璧的“乾坤四剑”一接,四面剑壁如山,逼得旋转狂飙,无从宣泄,一股脑儿往半空涌去。
白玫还没有劈下,陡觉脚下一团汹涌激荡的罡风,往上卷来,心头不由大惊,差幸她身擅“龙飞九天”,一见情形不对,立即猛吸真气,身子凌空直上,飞起二十来丈,才算躲开。
她直等罡风狂飙,在半空中消失,才衣袂飘飘曼妙无比的从空中缓缓降落,立到江青岚身侧。
玄灵叟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几个娃儿,居然硬接了自己一招,他满脸惊疑,仰天发出一声长笑,点头道:“要得!你们竟然全是昆仑门下?”
接着又目**光,打量着白玫问道:“你就是精**的女儿?”
白玫茫然道:“老前辈,精**是谁?”
玄灵叟啊了一声道:“姑娘也许没听见过精**这个名字,哈哈!精**就是令尊千里孤行客。”
白玫张大眼睛,娇躯一扭,望着江青岚道:“岚哥哥,千里孤行客就是我父亲?”
迟老残接口道:“不错!女娃儿!玄灵老人当年和精**交称莫逆,此事由他说出,自然不错,我当日在长恨谷口,已然瞧出千里孤行客就是昆仑精**!
不过那时他拦着我说:‘老夫贱号,不用久矣,何用再提?’他意思当然要我暂时不说,造就是我老残废一直没说的原因,据我推想,精**离开长恨谷,可能是上昆仑去的,你们这里事了,上一趟昆仑,不就都解决了吗?”
说到这里,忽然向玄灵叟嘻的笑道:“老残废一来就要和你引见几个年青朋友,你偏要他们试过一招再说,现在总可以让他们说明来意了罢?”
说毕,忽然回头向江青岚道:“小娃儿,你们还不把‘龙角胶’呈上?”
说着就替黑摩勒、江青岚、崔文蔚等人,一一引见,一面笑道:“昆仑老人命黑娃儿往屠龙岛取胶,原是为了北海泉眼裂缝,正好这黑娃儿存了私心,他答应过小师弟,替祁天行胶合毒冰轮上二个倒钩。
那知祁天行也去了屠龙岛,正好这姓江的娃儿,被令徒一掌擘下火窟,因祸得福,得到‘龙角胶’,而祁天行却和楼老怪相遇,一柄毒冰轮上剩下的三十四枚倒钩,一下就被楼老怪手掌削平。
他们师兄弟谈起经过,才知‘龙角胶’还关系着北海无数生灵,才特地从东海赶来,一面又因那姓周的女娃儿,为了亲仇,赍书北来,而且天雷老儿的传人,和少林寺的人,也在这时候来了北海,这几个娃儿,怕引起你老儿误会,才拉上咱们两个老的作伴。”
这时江青岚已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玉盒,双手呈上。玄灵叟接过玉盒,交给侍立身后的道童,一面点头道:“昆仑老人学究天人,算无遗策,北海泉眼发生裂缝,居然也瞒不过他,这盒龙角胶,渗上数十大缸沸水,用来胶合砂石,果然足够使用,黑少侠江少侠两位,替老夫覆上尊师,为北海生灵敬致谢忱。”
黑摩勒、江青岚两人,连称不敢。玄灵叟倏地回过头去,向祝士愕喝道:“孽畜,你中原之行,胆大妄为,不但有违戒条,而且玷辱师门,如今人证俱在,尔还有何说?”
神行无影况士愕当着这许多人,无从抵赖,只得跪在地上一一承认,并从身上取出“易筋经”,连如何嗾使北海七星,追寻“辟雷镯”也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玄灵叟平日目空四海,刚愎自大,也是最爱面子的人,如今自己的大弟子,背着自己,在中原为非作歹,这张老脸,如何丢得起,不由直气得暴喝一声,右掌蓦地劈出!
祝士愕惨叫半声,便自倒地死去。玄灵叟依然怒容满面的回头向食菰仙、铜笛仙喝道:
“你们替老夫回覆尊师,孽徒已由老夫家法处死!”
食菰仙、铜笛仙不敢多言,只好惟惟应命。大觉大师总算讨回祖师遗留镇寺实物,眼看祝士愕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双手合十,连诵佛号。
周轻云、周绿云姊妹,也总算报了父仇,忙向玄灵叟哭拜在地。
白玫听玄灵叟和迟老残说出自己身世,而且父亲可能上昆仑去了,是以急于要赶上昆仑,她望着江青岚道:“岚哥哥,你陪我上昆仑山去好吗?”
江青岚点头笑道:“大师兄,周师姐,都要回山覆命,愚兄自蒙记名昆仑,从没叩见过他老人家,自然也要同去。”
兰儿忙道:“岚哥哥,还有我呢!”
崔文蔚、周轻云也道:“愚夫妇久闻昆仑老神仙之名,这会大家有伴,正好前去瞻拜,不知老神仙肯不肯赐见?”
黑摩勒笑道:“他老人家最喜欢年轻后辈,贤伉俪不是外人,同去无妨。”
聂小红一听大家要走,她偷偷瞧了江青岚一眼,突然向玄灵叟身前跪下,含泪道:“师父,徒儿也想跟着岚哥哥、周姐姐他们同去。”
玄灵叟愕了一愕,他目光何等犀利,打量了江青岚一眼,点头微笑道:“痴儿,你……
唔!北海之事,多承昆仑老人关注,你就代表老夫一行罢!”
聂小红见自己心事,师父好像已经知道,不禁羞得双颊一红,笑靥如花的道:“师傅,你老人家真好!”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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