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抬头看了眼,顿时色变,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到穆青云身边。
楼梯上,窗户里,楼顶上,各个方向,各个角落,都有无数‘人’挤了上来。
许大一眼就看到了赵林,赵林目光呆滞,再无之前的灵动,身体也单薄得如纸片,挂在门口,风一吹四处摇摆,越发骇人,他赶忙一手拽住穆青云的袖子,一手抄起旁边的木箱子挡在胸前,满脸戒备。
不知何处有风吹过,随着风,这些‘人’摇摇晃晃地飘进了门,许大的猛地一缩头,闭上眼,瑟瑟发抖。
穆青云伸手取了一盏烛台,抬眸仔细看过去,他们身上似乎都带着镜子,有的是普普通通的手镜,有的是挂在胸前的小镜子,各式各样的。
“1,2,3,4,5……”
很随意地攀上桌子,坐下来数了半晌,又观他们的步调,走的方位,穆青云才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长绸,轻轻缠在手腕上,身形一闪,整个人眨眼消失在桌前,迅疾如闪电般从‘人’的缝隙中穿插。
一眨眼的工夫,不过一个来回就又重新坐到了铜镜前面,穆青云笑了笑,把长绸甩在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响,许大打了个哆嗦,悄悄睁开眼从纸箱子后面探头出去,就见赵林等人像阳光下的雾气一般,无知无觉地散去,灯光照耀下,储藏间阴恻恻的氛围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
整个储藏室仿佛变成了精致奢华的会客厅。
穆青云俯身盯着铜镜上的铭文,都是希腊语——谎言是最无用,也最无能的东西。’‘贪婪是人类的原罪。’
铜镜里的何桐羽忽然动起来,抬头轻笑。
笑声在空间里回荡,许大悚然而惊,穆青云却叹了口气:“可惜不能一睹公子当年的风采。”
光是声音就如击玉一般,动人至极。
何桐羽眉眼间都染上了薄薄的笑意:“你是阿青姑娘?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姑娘,还难得既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
穆青云叹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好姑娘,我们要怎么才能通关这个游戏。”
何桐羽扬了扬眉:“诸位才是玩家,这是你们的游戏,当然需要你们自己来做判断,来选择合适的方法,我说出来不管用的。”
穆青云眨了眨眼,又问:“你是这个游戏里的核心角色吗?”
她本来以为何桐羽不会回答,没想到对方却轻轻摇头:“我只是过去的一抹影子,又怎么会是核心?永远都不会是的。”
何桐羽似乎陷入了回忆,也可能是很多年没正经与人聊天,此时忽然有了谈兴,竟很愿意与穆青云说说话的样子。
他是天鹅堡第二任主人的独生子,生来不凡,父母爱重,除了短命,他这一生过得都是旁人憧憬向往的日子。
后来他死去以后,父母不能接受他的死亡,请巫师帮忙将他复活。
当时巫师再三强调,只能让他活到父母亡故的那一天,一开始,他的父母确实只是想多留他一阵,等到将来时辰到了,一家三口同赴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他们老两口不必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能享天伦之乐。
可父母爱子至深至切,谁家的父母不希望孩子的生命更长久?又怎么忍心在自己死的时候,也带孩子走?
“他们没听巫师的话,把我留下来了。虽然我只是一个生活在镜子里的倒影,从来都不是真的,他们还是爱我,不希望我消失。”
何桐羽目光幽幽,无奈道,“我自然不怨他们,他们有什么错?只是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他转头四顾,看这座拥挤杂乱的储藏室,还有垂落的厚重的窗帘,面上的笑容终于收敛得一丝不见。
穆青云沉默:“代价就是,你开始杀人了。”
何桐羽幽幽叹息,轻声道:“应该是吧。”
穆青云对着铜镜,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闹,许大的紧张和害怕渐渐散去,他深吸口气,急不可耐地抢过话头:“告诉我,怎么才能彻底,彻底杀死步少华那个怪物?”
房间内霎时间一片静寂。
许大很是紧张,全身肌肉都绷紧,“还有,复活道具在哪里?”
何桐羽诧异:“看来你不是普通新人,知道一点游戏的情况,不过你想错了,不用什么道具,死了的新人玩家都能得到复活的机会。”
许大一愣,却是稍稍松了口气:“有机会就好,有机会就好,她和我不一样,她不会轻易死的。”
何桐羽轻笑:“至于步少华,杀他倒是不难。”
“你们既然到了我面前,那就是缘分,告诉你们便是,他身上有一面很要紧的镜子,你们把镜子弄到脏污的地方去,比如说厕所,他自然就死了。”
穆青云:“……”
许大不敢置信地瞪着何桐羽:“真的假的?”
这是个怪物吧,竟然这么大方,这么随便地就告诉了他们答案?
何桐羽眉眼含笑:“新手游戏,难度本来就低。”
许大:“……那倒也是。”
他盯着铜镜,蠢蠢欲动,穆青云回头看了他一眼,许大咳了声,轻声道:“我这人玩游戏玩得多了,见到道具就想戳一戳,见到怪就想打一家伙。”
这何桐羽明显就是个怪,不知道把这铜镜直接扔厕所里,会是个什么结果?
穆青云眨了眨眼,笑眯眯问:“那怎么除掉你这位何公子呢?”
许大:“……”
答案当然没有,何桐羽沉着脸把他们两个赶了出去。
自妹妹出事,许大一直悬着心,情绪紧绷的厉害,但在这一刻,他跟在阿青姑娘身后,就连两侧墙壁上幽暗的灯光,也显得稍稍有些可爱起来,只要妹妹还有机会,他就不会放弃希望。
走了几步,许大一怔:“不回去睡觉?”
穆青云道:“趁热打铁,去找步少华的镜子。”
许大登时头皮发麻,那点小惬意瞬间就没了,猛地抬头看穆青云的表情,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阿青姑娘的神色极平静,姿态之轻松,简直像在说自己要去喝口水一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