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怀瑜格外殷勤地跑到机场接骆应钧, 看见那一大排行李箱就知道肯定属于何以宁。
“买了这么多,她外汇够吗?”
骆应钧随口道:“够的。”她自己找人换了。
章怀瑜误会了,超羡慕:“宁宁肯用你的钱, 叔, 可以啊, 传授一下你的经验。”她在这方面特别有原则,礼物会收,但绝不用他的卡。什么时候, 她肯毫无负担刷他的卡,那才说明她把他当自己人了。
骆应钧摇头,有点无奈:“还不肯用。”
章怀瑜有被安慰到,他没大没小地拍拍骆应钧肩膀:“加油,努力。”
换来一计凉凉的扫视,章怀瑜悻悻缩回手,主动去推行李箱。
骆应钧问他:“感冒好了?”
“早就好了,”章怀瑜笑容灿烂, “宁宁告诉你的?”
骆应钧颔首:“打视频了。”
章怀瑜苦着脸:“我都那么多天没见她了,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 才没飞过去找她。”
骆应钧:“忍住,她这些天很开心,见了你又要烦。”
章怀瑜捂胸:“叔, 我伤心了。”
骆应钧:“别装傻,你没把分手当真, 她是当了真的。”
章怀瑜恢复正色,带着几分试探地说:“叔, 我没法当真, 我压根就不想分手。不管初衷是什么, 以宁宁的性格愿意和我交往这么久,我不信她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我要是犯了原则性错误,她要分手我没话说。可为了那点事,我真同意分手才是蠢。”
骆应钧瞥他:“倒是我连累你了。”
章怀瑜笑嘻嘻:“哪能啊,我感激您都来不及,要没您,哪来宁宁。”
骆应钧摇了摇头,轻叹:“你要是能让宁宁回心转意,倒是你的本事。”
章怀瑜信心十足:“肯定能。”
“注意分寸,别追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骆应钧专注且认真地看着他,“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宁宁要是遇上喜欢的人,你别犯浑。”
章怀瑜半真半假地笑:“那人得比我帅比我有钱比我对她好,不然我不依。叔,你难道愿意宁宁找个处处不如我的人?”
“我无所谓,她喜欢就好。”骆应钧目光沉沉,“到时候由不得你依不依。”
章怀瑜心头一跳。
“阿瑜,我不跟你开玩笑。我亏欠她太多,我希望她往后每天都开开心心,谁也别想给她添堵。”
骆应钧的声音很平和,却有一种章怀瑜不敢忽视的压迫感,他沉默半晌,才牵了牵嘴角:“如果那个人能让她真心实意的开心,我会放手。”
第二天,骆应钧和章怀瑜一起飞回港城,明天是李明珠的生日,有一场小型家宴。
家宴就在位于山顶的章家老宅,请的都是近亲,章家、李家再加上其他亲戚,男男女女好几十人。
黎婳携礼物前来,交际一圈,堵住兴致缺缺的章怀瑜,故意环顾左右:“怎么不见你女朋友?”
章怀瑜抬起眼皮:“怎么不见你男朋友?”
黎婳晃了晃酒杯:“早分了。”
章怀瑜意外:“怎么分了?什么时候的事?”
黎婳口吻随意:“上个月分的,性格不合。”
章怀瑜点头:“你俩性格是南辕北辙,傅时遇这人很无聊吧?”
黎婳心有戚戚:“工作狂。”
章怀瑜关心:“黎家那边有没有人跳?”
无聊归无聊,傅时遇这人有一点好,背景足够深,可以帮黎婳震慑家里那堆魑魅魍魉。
黎婳笑着抿了一口香槟:“还算安分。”
塑料相亲对象还是挺大方的,分手礼物是一份大合同,足以让董事会那群老家伙笑开怀。
“说说你啊,”黎婳满眼都是八卦,“万万想不到,你女朋友居然是姨夫的亲生女儿?”
章怀瑜一扯嘴角:“你消息还挺灵通。”
案子在南京法院,申请不公开审理,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假女儿的消息渐渐传开,至于真女儿的身份,并没有刻意宣扬。
“听珍珍说了一嘴。”黎婳啧啧,“你瞒得可真够好的。那天酒会上,还有人朝我打听何小姐的来历,哪知道会是姨夫家的。”
她小声吐槽了一句:“姨夫那么精明一个人,居然女儿都能养错十几年。”
章怀瑜恐吓她:“谦叔在你身后。”
黎婳才不上当:“幼稚。”
章怀瑜笑了笑。
黎婳纳闷:“怎么不带回来让大家见见?多好的机会,省得以后遇上都不知道谁是谁。”
章怀瑜:“有些不好意思,过阵子再说。”
黎婳溜他一眼,心里动了动:“是不是你惹人家生气了?”
章怀瑜在心里喊冤,全场最冤枉的就是他好不好,他找谁说理去。
黎婳当他默认,语重心长:“她可不是你之前那些女朋友,你注意分寸,否则姨夫那关就不好过,大姨夹在中间为难。”
章怀瑜心说,你大姨是那种会被为难到的人吗?只有她为难人的份,她可把我为难死了,她还毫无母子情地嘲笑在失恋边缘徘徊的小儿子。
家宴结束,章怀瑜和骆应钧都没有急着离开港城。
章怀瑜去办公室找骆应钧,开门见山:“叔,你找人驳回了女娲上市的申请。”
陈述句,非疑问句。
电脑前的骆应钧侧眸看他:“资料不够详尽。”
章怀瑜翻白眼:“可有可无。”
骆应钧笑了一声:“坐。”
章怀瑜拉开椅子坐下。
骆应钧:“喝什么?”
章怀瑜:“咖啡。”
骆应钧让助理准备两杯咖啡。
章怀瑜直接问:“冲着江叙白?”
骆应钧往后靠在真皮椅背上:“女儿被欺负了,身为爸爸怎么能无动于衷。”
章怀瑜好奇:“叔,你打算做什么?”
骆应钧声调不紧不慢:“给他点压力,然后联合其他股东修改对赌协议,设法吃掉他的股份。”
章怀瑜啧了一声:“玩这么大啊。”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要不自己能干坐到现在。
“他们当年玩的也不小。”
据霍兰熙说,明母竟敢趾高气昂去找宁宁,拿着十万块钱让宁宁主动低头原谅她横刀夺爱的女儿。
她的女儿是宝贝,别人的女儿就是可以肆意欺辱的路边野草?
如今她们母女已经被各方债主逼得焦头烂额,多的动作暂时没必要,只需在资产评估环节压一压,让她们资不抵债,由奢入俭难。
江叙白更可恨,背叛不够,一边攀着高枝一边纠缠不休,是想让宁宁当情人吗?
章怀瑜嘴角动了动。
骆应钧直视他:“你想说什么?”
章怀瑜摸摸鼻子,自己不说,他早晚知道,便把那天听到的内情说了个大概。
骆应钧问了几句后,轻笑:“他故意说给傅时遇听的。”
章怀瑜怔了怔,回味回味,骂:“我就说这小子阴险。”
骆应钧修长的食指轻轻叩着桌面,扯了扯嘴角:“一个个都有苦衷,结果苦都让宁宁吃了。”
章怀瑜不敢吭声,谦叔显然把自己也说进去了。
骆应钧:“宁宁知道吗?”
章怀瑜:“我不清楚,反正我没告诉她,叔,你准备告诉她吗?”
骆应钧看他:“何雅静的事情上,她就生气我们瞒到最后才告诉她,你怎么就不长教训?”
章怀瑜悻悻摸鼻子。
“对方都拿她威胁江叙白了,她就有知情权,回头我看情况告诉她。”骆应钧若有所思,“你说江叙白要是不肯妥协,陆丹红真的会找人骚扰宁宁吗?”
章怀瑜冷下脸:“叔你没跟她接触过,我见识过,蛮不讲理的很,我觉得她会。”
骆应钧眸色寸寸幽黑下来。
几日后,骆应钧‘出差’巴黎,再次入住何以宁所在酒店。
何以宁当然知道他是有意,哪有那么巧,她玩到哪儿,他出差到哪儿。
两人闲聊时聊起大学生活,骆应钧自然而然问:“听兰熙说,你大二的时候原本有机会去YC当交换生?”
其实早在致电霍兰熙前,他就从A大了解到这段经历,当年动静闹得不小。经由霍兰熙补充之后,更加详细。看得出来,小姐妹关系真的很好,宁宁什么话都跟她说。
何以宁点了点头。
骆应钧眸光温和:“当初很难过吧?”
何以宁垂下眼睑,怎么会不难过。半年的心血,更上一层楼的机会,还能结束异国恋,最后却以那么难堪的形式收场。
见状,骆应钧心里发钝,轻声询问:“爸爸帮你报仇怎么样?”
何以宁回以愕然的神情。
“本来想把事情解决了再告诉你,可上次的事提醒我,你不喜欢这种‘为你好’。”骆应钧声色诚恳,“爸爸反省了下,虽然在我眼里你还是孩子,但你事实上已经是个成年人,我不应该事事大包大揽,应该让你自己选择。”
何以宁怔住,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一番话。
骆应钧轻轻笑:“我会努力学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爸爸。”
何以宁抿了抿唇:“你,你挺好的。”
骆应钧眼底笑意加深,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
何以宁接过来翻阅,关于那对夫妻的资料。
“他们居然还没离婚!” 何以宁悲愤,当年不是口口声声自己破坏他们家庭吗?
自己尽职尽守辅导他们女儿数学和物理,把成绩提高不少,可学生爸爸朱昌砺见色起意想要包养她。
吓得她赶紧辞掉家教工作,还自以为善良地提醒学生妈妈常春丽。
当时常春丽态度挺好,爽快结掉补课费且多给了一个红包。
哪想到时隔不久,常春丽气势汹汹杀到学校找校领导,俨然一副正宫打小三的架势,怎么解释都不听怎么劝都不消停,闹得沸沸扬扬。
当时正逢名单公示期,因为影响太过恶劣,她在最后关头失去交换生资格。
骆应钧:“一块白手起家创业,三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离。”
何以宁郁闷:“他们倒是和好如初了,结果我成了他们夫妻PLAY的炮灰。”
骆应钧大概懂她意思,含笑问她:“他们就是仗着有钱欺负你,我们让他们变成穷光蛋好不好?”
何以宁脱口而出:“天凉王破。”
骆应钧显然get不到网络梗。
何以宁含糊解释:“天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夸人的,形容厉害。”
骆应钧失笑:“很多公司都是负债运营,一旦资金链断裂,会产生一系列连锁效应,再推波助澜就能雪崩式坍塌。”
他声音微微一顿,还是决定让她了解一下社会阴暗面:“朱昌砺手段很脏,他会拍下视频,威胁那些被他包养的年轻女孩,要求她们去陪客户陪朋友。”
何以宁倒抽一口冷气,急忙问:“有证据吗,报警了吗?”
“昨天刚报的警,有一个女孩愿意站出来指认,另有几个女孩担心影响,还在做思想工作。朱昌砺已经被警方带走,他们家公司本身运营状态就不健康,稍微推一把就能破产。”骆应钧询问,“要推一把吗?”
“推!”何以宁毫不犹豫回答,“钱留给他打点脱罪吗?这种人渣就该把牢底坐穿。他们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舌头底下压死人,我要是心理素质差点,抑郁症都得被他们逼出来。”
至于他们的子女无辜不无辜,她难道不无辜,那几个年轻女孩固然抵不住诱惑,但罪不至于落到那种下场。
自己爹妈不做人,凭什么要求别人怜惜他们。
骆应钧略略点头:“那我安排下去。”
何以宁望着他,弯了弯眉眼:“谢谢。”
骆应钧跟着笑:“我是你爸爸,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我很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要马上告诉我,爸爸给你出气。”
眼眶里涌出一种难言酸涩,何以宁掩饰性地低头。
少年时期她特别羡慕别人,受了欺负可以哭着回家告状。她甚至羡慕过明琪,她妈哪哪都是毛病,可爱女如命,不舍得明琪受半点委屈。
骆应钧心头酸涩:“对不起,是爸爸不好,缺席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