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这年头,很难见到这么勇敢果断的双儿了。”彭老板感叹道,“难怪得孟先生欢心。”孟怀瑾一愣,连忙摇头否认:“彭老板误会了,没有的事,我与那双儿只有一面之缘,没有别的关系。”“没有?”彭老板有些诧异,“那您这么心急火燎地赶来……”孟怀瑾默然。他与那叫阿青的双儿自然没什么关系,不过他知道,村中消息向来传得很快,若知道阿青被赌场的人带走,那位贺公子多半也会当即赶来。孟怀瑾没有多言,彭老板也懒得探听这些,又道:“不过周常那边……那小双儿还的钱着实是太少了点啊,按照赌场的规矩……”阿青家中本就不富裕,拿出所有首饰现钱,也才凑出不到十两。和周常欠的债比起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赌场的规矩很简单,欠了钱还不上,就要卖身给赌场,终身做苦力,直到还完为止。至于砍手砍脚,都是在这之上的惩罚。一条腿,卖身契,这是赌场一开始就和周常说好的代价。小双儿帮着还的那点钱可谓皮毛,就算他们网开一面,不要他那条腿,至少……也得砍几根手指脚趾,以示威信。孟怀瑾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但并不打算继续帮人求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按规矩办事就是。”“得嘞!”.另一边,贺枕书没急着带阿青回去。他拉着阿青离开赌场所在的这条街,拐过街角,在路边坐下。阿青将和离书拿给他看,解释了今天的事。可说完之后,却又红了眼眶。贺枕书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背心,低声道:“没关系的,阿青,想哭就哭出来,有我陪着你。”“呜……”阿青终于克制不住,用力抱住了贺枕书。眼泪滚落下来,很快沾湿了贺枕书的肩头。贺枕书手里还拿着那封和离书,没有笔墨,周常是用手指沾了血,歪歪斜斜地在上面签了名字。如果可以,谁愿意让事情落得这样的结果。换做是他,恐怕也不会轻易释然。低哑压抑的哭声传来,贺枕书任由阿青紧紧抱着他,眼中也不由泛起热意。孟怀瑾找到二人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孟怀瑾:“……”男人生生止住了脚步,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孟怀瑾备受煎熬地在原地踱步片刻,可那两个小双儿哭起来好像没完,还颇有愈演愈烈之势。他犹豫又犹豫,从怀中掏出一张丝帕,终于下定决心般走了上去。还没将帕子递过去,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不远处的路边。一只手掀开车帘,一张熟悉的脸抬眼望过来。裴长临:“……”孟怀瑾:“……”第053章 第 53 章裴记食铺, 两个小双儿哭红了眼,被裴兰芝一人塞了一张热帕子擦脸。裴长临与孟怀瑾坐在对面,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这会儿正是饭点, 铺子里客人不少,周远在大堂忙里忙外招呼,还热心肠地抽出空过来劝几句。“行了,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那就开心点。”他心情倒是不错,“为了那种人掉眼泪,不值当。”阿青默不作声, 点了点头。那眼泪自然不是为了周常掉的,不过是多年的纠缠挣扎,终于迎来了结,心中有些感慨罢了。贺枕书陪他哭了一场, 哭得鼻尖都红了, 听言跟着宽慰道:“没错, 你摆脱了夫婿,安安以后的前程也不会再因他受阻, 这是喜事, 咱们该好好庆祝才是。”“对,是该好好庆祝,让你阿姐给你们做一大桌好吃的!”周远乐呵呵道。“还聊呢, 快来帮忙!”裴兰芝正好端着菜从后厨走出来, 见周远已经和人聊开了,当即呵斥一句。说完, 看向那一大桌子人时,态度又温和起来:“菜正在做, 你们再歇会儿,喝点茶。”裴兰芝拽着周远去帮忙传菜,餐桌上又安静下来。“让大家见笑了。”阿青总算平复了心情,低声道,“帮了我这么多忙,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哪里的话。”贺枕书道,“都是邻居,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倒是孟先生,若不是有他从中周旋,事情恐怕没这么容易解决。要谢,就谢谢孟先生吧。”阿青点点头:“是该谢谢孟先生。”他摸了摸揣在怀中的宣纸:“逼周常在赌场签下和离书,这法子还是孟先生教我的。”“诶?”贺枕书眨眨眼。他先前还觉得奇怪,阿青性子温吞,素来不敢与人发生正面冲突,怎么这回忽然硬气起来,竟敢直接去赌场与周常对峙。细想下来,赌场分明已经说过不会再去找周常妻儿的麻烦,今日却直接将阿青从村中带来,也的确有些古怪。原来是孟怀瑾的意思。贺枕书想明白前因后果,举起茶杯:“孟先生,这回多亏了你,我们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阿青你也来。”裴长临和阿青也跟着举起茶杯。“不必多礼。”孟怀瑾与三人举杯共饮,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何况,这件事最终仍是阿青公子自己出面了结,我不过动动嘴皮子,哪有帮上什么忙?”“孟先生过谦啦。”贺枕书笑了笑。这般落落大方的姿态和谈吐,其实很难在一个小小乡镇的双儿身上看见。孟怀瑾放下茶杯,没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刚看了两眼,便察觉身旁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朝他望来。孟怀瑾连忙收回目光。贺枕书无知无觉,还在感慨般夸赞道:“孟先生体察民情,爱民如子,要是官府都是你这样的人,不知道该有多好。”爱民如子。孟怀瑾呛了一下。他自觉担不上这等夸赞。说到底,这回掺和进这件事里,他是带了些私心的。若换做往常,他多半不会如此关注一个小小的夫妻决裂的案子。再者,这件事从头至尾,他除了利用官府与那赌场彭老板的关系,从中周旋几句之外,的确没提供过多少实际的帮助。让阿青亲自出面逼周常签和离书,也并不单纯是为了他出谋划策。只不过,这是唯一一个能顺利解决此事,又不会将孟怀瑾牵扯进去,给人留下口舌的法子。到底还是在权衡利弊,是断然担不上这句“爱民如子”的。小双儿眸光真挚,看得孟怀瑾莫名有些惭愧,就连心中那旖旎的心思都淡了几分。他默了半晌,才意识到贺枕书话中似乎另有深意:“贺公子这么说,可是以前在官府遇到过什么不平之事?”“在下在里正大人面前还算说得上话,若官府有人失职,贺公子大可告知于我,我必定帮你做主。”贺枕书却是摇摇头:“这件事,你帮不了我。”孟怀瑾深受里正大人信赖,除了没有实际官职之外,权能与里正大人没什么区别。在整个青山镇,还没有什么事是他绝对帮不了的。除非……孟怀瑾隐约猜到了什么,还想再问,周远恰在此时传菜回来:“来来来,尝尝你阿姐的手艺,最近又进步了不少!孟师爷也吃啊,我媳妇做的菜,可不比那酒楼里的差!”周远嗓门大,这么一打岔,话题自然被带了过去。孟怀瑾连连点头应好,也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酒足饭饱,铺子里的客人也少了许多。裴长临被周远拉着在大堂修理松动的桌椅,阿青主动留下帮忙洒扫洗碗,剩贺枕书送孟怀瑾出了铺子。孟怀瑾还惦记着先前的事,等到四下无人,才低声问:“贺公子当真不需要在下的帮助?”这段时日,他其实托人打听过贺枕书的事。不过,关于贺枕书的身世,就连下河村的村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他是从县城嫁来,以前还当过少爷。如此身世,又懂得识文写字,却嫁到那等僻壤山村,还嫁给一个木匠……想必是家中遭了什么变故吧。孟怀瑾对此早有猜测,今日听见贺枕书这么说,心中的猜测更是明了。这小双儿一定遇到过什么事,而且多半不是在青山镇,而是在县城。所以他才会说,孟怀瑾帮不到他。孟怀瑾继续道:“过往种种,在下或许帮不上忙,但如今你既住在青山镇,便是在下管辖范围之内。若有什么需要,不管是想离开,或是别的……”他暗示般朝铺子里看了一眼。贺枕书早没有想吃饭前说的那些事,听见孟怀瑾这么说,不由有些呆愣。而后才后知后觉,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这人不会以为,他是被人卖到村子里的吧?虽然……好像也没什么错。贺枕书有些无奈,笑着道:“孟先生多虑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就算当初来到这里并非自愿,那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他,虽然身处异乡,却难得寻到了家的感觉。那是自从爹爹离世后,便不曾有过的归属感。这里,如今也是他的家。不过,这些事没有必要全都说给旁人听。孟怀瑾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但他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再继续追问:“你能过得开心,便是最好。”他与贺枕书非亲非故,多问这两句,已经算是越界。再纠缠下去,就有些失礼了。他笑了笑,言语间带了几分释怀:“相识一场,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去官府寻我。”“好!”贺枕书也笑起来,“以后也要常来我们铺子吃饭呀,很高兴交到你这个朋友。”孟怀瑾点点头:“阿姐手艺不错,一定常来。”马车悠悠驶来,在食铺门前停下。孟怀瑾乘马车离开,贺枕书这才转头进了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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