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桂芸手里握着手机呆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听墙上挂钟指针“嘀嗒嘀嗒”地跳动,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不动了。
她又回忆起14年前的那个寒假,她也是坐在这个沙发里,苦苦地守候着这部电话机,焦急地等待着来自遥远南方的消息。她满心是对这个第一次闯入自己生命中的可敬可亲可爱的大师兄的思念,更重要的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小生命正在她的身体里孕育着,生长着,她仿佛听到了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多么希望他在电话里说:“芸师妹,有翰林师兄在呢,没的关系的。小毛头一定长得像你,好可爱的。”可是,她等到的却是失望,他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而当她的等待到了极限不得不主动把电话打过去时,他的回答却是:“假期里头赶紧把孩子做掉了吧。”
想到这些,那桂芸哭了,像14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躲在房间里,忍受着肉体和心灵的双重伤痛偷偷哭泣一样。那个下午,她扼杀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小生命,还有她的一段短命的初恋。
这时,外面响起了窸窸窣窣掏钥匙开门的声音,母亲回来了,见女儿独坐在沙发里发呆,脸上似有泪痕,母亲无声地坐在女儿身旁。半晌,说:“芸芸,是你的那个沈师兄打来电话了吗?”
那桂芸惊愕地坐直身体望着母亲,厉声问道:“妈!你知道他今天下午会打来电话,故意躲出去的?你向他通风报信说我今天下午在家?你跟一个外人合起伙来一起算计自己的女儿?”
见女儿反应如此激烈,母亲慌张起来,嗫嚅着说:“芸芸,妈妈都是为你好,哪里会算计你。他这些天打来好几次电话,说打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苦苦哀求我,务必给他一个向你解释和赎罪的机会,并一再叮嘱我千万不要告诉你。不然,他就要来青山当面跟你解释,向你道歉,我这才答应他。我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谈开了不就好了嘛!”
“你没跟他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我当然说了,可是他说,没有谁比他更合适做你的男朋友,只要你还没有结婚,他就不会放弃希望和努力。”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一个有妇之夫搞大了你女儿的肚子,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把孩子做了吧,便一走了之?!”那桂芸愤怒已极,怒吼道。
母亲一脸惶恐地摇了摇头,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一惯听话懂事循规蹈矩的女儿。
那桂芸“鸣鸣鸣”地大哭起来:“我怎么会原谅他!我怎么可以原谅他!他怎么还有脸跑来让我原谅他!!”
母亲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半天才小声惴惴不安地说:“我只是想,你们两个是同门师兄妹,学历相当,在一起一定会有共同语言。你既然不拒绝找一个鳏夫,沈师兄不是更合适吗?年龄上也般配,他前妻留下的又是个女儿,负担相对也轻。我哪里知道他曾经那样伤害过你。我可怜的芸芸,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啥都一个人扛着,怎么也不跟我和你爸说呢?”说到已经离她而去的丈夫,母亲又忍不住哭起来:“老那,你好狠心呀,说走就走了,把一大堆麻烦事情都留给我,你叫我怎么办啊!”
见母亲也哭起来,又扯出了父亲,那桂芸渐渐收住了悲声,抽泣着说:“妈,你不必哭了,你不知道这些情况,我也不埋怨你,你只须记住一点,下一次这个沈翰林再打来电话,你坚决不要接。如果不小心接了,也不要跟他多废什么话,就告诉他,那桂芸已经找到了可以依靠终身的伴侣,叫他趁早死心吧!”
母亲见女儿情绪平稳,也停止了悲泣,说:“芸芸,你果真下定决心跟着那个王学礼了?”
那桂芸说:“我下定决心了。活到四十几岁,我终于明白了,什么金钱、地位、学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找到一个真心爱我、品德高尚的人。您仔细想一想,我爸爸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母亲说:“芸芸,你终于成熟了,比妈看问题都准确,还真是这样的。你爸爸这辈子其实没什么大作为,和妈妈一样,就是个中学老师,甚至他这个历史老师还不如妈妈这个语文老师地位重要呢,可他待妈妈好啊,对一双儿女更是呵护备至。我和你爸共同生活这四十多年,家里大事小情我什么都不管,不是妈妈不能管,而是刻意示弱。芸芸你听着,女人只有示弱了,男人才会强大起来。”说到这里,母亲脸上泛出了光彩,又是父亲在世时的那个小女人模样。
那桂芸说:“爸爸爱你,爱我们姐弟两个,这当然是事实,更主要的是,爸爸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爸爸会为了别的女人而舍弃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吗?”
母亲摇头:“怎么会呢!”
那桂芸又问:“爸爸会对一个心地纯正的同门师妹始乱终弃吗?”
母亲笑了:“你爸爸爱上的师妹就只有一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