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仙长如何称呼?”江砚强忍着泣音,声音有些颤抖。
他学着江府下人对那些仙师的称呼,手上的礼节也是依壶画瓢,他也不确定是否有误,头都不敢抬起。
醉汉身负青色长剑“贫道乃凌雪观弟子,道号剑痴。
你既已不记身世,昨日也算鬼门关里走过一遭,你便算了却前尘,不若拜入贫道门下,你可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的。”江砚一高兴就‘得意忘为’地抬起了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惊喜。
说罢仍觉不够,他立马跪下,重重得磕了两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起来罢。”
剑痴顿了顿,又道“你不记身世,立足这世间,却也得虚有一名。”
“请师父赐名。”
剑痴见他赫如渥赭,一片赤诚青涩的模样,仿佛当年拜入羚宫之下的自己。
“贫道前尘家姓乃为沈,今见你灵根聪慧,《诗·大雅·生民》之中‘以赫厥灵。’的赫字倒是与你相配。”
“不如,便叫沈赫吧。”剑痴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家伙。
“是。”
江砚纵要比寻常小童聪慧些,但家中主母对他厌恶至极,未曾启蒙,自不懂其中含义。
他只能小心地抬头,用湿润的眼小心观察着师父的脸色,盼他不要丢弃了他才好。
只见师父身上的衣物仍旧拖拉地挂在身上,却隐隐有种要乘风而去的仙人之气。
剑痴却不管他这新认的小徒弟如何想。
这长安上元节要闹上三天,凌雪观的一众师兄弟们此刻都在皇宫之中。
“你可想在长安待上几日?”昨夜早已让他见过长安的繁华,世间之物,本不贪多。
“全凭师父作主。”江砚,不,现在应该是沈赫,抱了抱拳道。
剑痴深深地看了眼小徒弟,年纪小小,却一副老成做派,说话也拿腔拿调的。
大手一挥,剑若游龙,收于剑鞘之中,只剩剑穗晃荡。
腰间悬着的酒壶挂腰带上又往下沉了沉“凌雪观在黔州,走吧,咱们一路走下去。”
说罢,甩着腰间的酒壶,大摇大摆地就向长送亭外走去。
沈赫不问为何不御剑,只是在终要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看长安。
这个,他只见过江家府宅一方天地,以及雾里探花间才得以窥见上元节灯会的长安。
而现在,他就要离开这了,离开这个他陌生却又养育了他的地方。
他私心想,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还不跟上。”
听到师父的声音,沈赫立马收回了目光,他也不知为何要回头看。
只是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看了许久。
虽然剑痴并未用什么缩地成寸的身法,但到底身量摆在那,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出去老远。
沈赫捏着不合身的衣袍,努力跑着跟上剑痴的步伐。
他本就比同龄人矮小些,穿着这身剑痴不知从哪搜刮来的衣裳更如同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风鼓进衣裳内,他跑的就更为艰难了。
纵然步履蹒跚,他也不曾开口,只是抿着唇努力跟上剑痴的步伐。
剑痴收回余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修仙,修的是道。
纵各门派修习功法不同,但始终逃不过修炼道心。
若道心不稳,其性不坚,便是天纵奇才,也不过是画蛇添足。
不过,这身子还是太弱点。
傍晚,剑痴抱着脸烧得通红的小徒儿投了店。
“师父,对不起。”沈赫迷蒙间睁开眼,他记得自己应该是昏倒了,恐怕是耽误许多。
“傻子。”这徒弟可真是语出惊人,生病的人又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他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蒸熟了,头也肯定已经被砍掉了,不然他怎么都感觉不到身子了?
他是不是又要死了?
沈赫忍不住红了眼眶,滚烫的泪如开闸的洪水涌出。
剑痴手动关上了那双打颤的眼皮“闭眼,休息。”
心中暗道,真是捡了个哭包回来,这么怯懦的性子可怎么自鉴本心以求大道。
想罢,还是忍着心疼倒出酒壶里的酒给这小破孩擦身体。
“啧!”看着他身上没有多的一两肉和头上因磕得实诚长出来的大肿包,剑痴一阵心烦。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这么心狠,养孩子只剩了皮包骨,还给下毒投河。
这厢好不容易体热有见好转,半夜却又发起了高热。
剑痴又是把徒儿挖了出来擦手,擦脚,擦身体。
然后再给哭哭啼啼的徒弟抹眼泪,最后再埋进被中。
如此往复,一直待天微微亮起,剑痴吩咐了店家炜了菜粥。
便直接拔剑而御回了长安城,在医馆抓了药又匆匆赶回客栈里借了店家的炉子熬了药。
如此反复了两天,沈赫这才龙精活虎起来。
自家徒儿大病初愈,剑痴更是放慢了脚撑,带着小徒弟好一顿跋山涉水。
日落西山,师徒二人才到了一个小村庄。
山中起了雾,连着依山而建的村落也雾蒙蒙的。
他们沿着人工砌的石子小路往下去,水车缓缓转动,大部分田地里的菜已经长了几季,和杂草长到一起。
偌大的村庄一片死寂,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
“师父……”
沈赫还未说完,就被剑痴叫停“嘘。”
他背上的剑微颤,有出鞘之意,露出冷冽的剑光。
“咕咕咕…”隐隐能听到鸡啼,但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走进村庄,阡陌交通,但都好似被一层薄雾蒙住,看不真切。
剑痴隐了二人的气息“别说话,一直往前走。”
沈赫点了点头,心有畏惧,手心出了冷汗。
他在家中纵然不受宠,但主母为外头名声,至少还是做好表面功夫的,养在府中。
说到底,也只是个没见过世面,没遇过这些光怪陆离之事的小童罢了。
“别怕。”剑痴不知何时拉住了小徒弟的手。
沈赫心中一惊,手上下意识大力地反握了那双长满老茧的手。
他虽年少,却格外敏感,自知家中无人喜爱,但却也知在如今世道,投生在江家已经过得比旁的人好上许多。
但,原来,若是有人疼爱,是这般好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忽见前面的雾团里闪着一丝光亮。
直到走近,才发现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庙。
而这小庙之后,是在石壁上开凿的万佛像。
千万烛火也照不清佛的脸,只能看到壁龛里万佛像的身影在跳跃的烛火中长短变化,逐渐扭曲。
雍朝崇拜修仙长生之道之深,由上至下,所以即便像这样的小山村里供着这么多佛像也不算奇怪。
二人进了铁佛殿。
“无我无人无众生者,皆以无为法;如露如电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