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封澜村

“不知仙长如何称呼?”江砚强忍着泣音,声音有些颤抖。

他学着江府下人对那些仙师的称呼,手上的礼节也是依壶画瓢,他也不确定是否有误,头都不敢抬起。

醉汉身负青色长剑“贫道乃凌雪观弟子,道号剑痴。

你既已不记身世,昨日也算鬼门关里走过一遭,你便算了却前尘,不若拜入贫道门下,你可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的。”江砚一高兴就‘得意忘为’地抬起了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惊喜。

说罢仍觉不够,他立马跪下,重重得磕了两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起来罢。”

剑痴顿了顿,又道“你不记身世,立足这世间,却也得虚有一名。”

“请师父赐名。”

剑痴见他赫如渥赭,一片赤诚青涩的模样,仿佛当年拜入羚宫之下的自己。

“贫道前尘家姓乃为沈,今见你灵根聪慧,《诗·大雅·生民》之中‘以赫厥灵。’的赫字倒是与你相配。”

“不如,便叫沈赫吧。”剑痴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家伙。

“是。”

江砚纵要比寻常小童聪慧些,但家中主母对他厌恶至极,未曾启蒙,自不懂其中含义。

他只能小心地抬头,用湿润的眼小心观察着师父的脸色,盼他不要丢弃了他才好。

只见师父身上的衣物仍旧拖拉地挂在身上,却隐隐有种要乘风而去的仙人之气。

剑痴却不管他这新认的小徒弟如何想。

这长安上元节要闹上三天,凌雪观的一众师兄弟们此刻都在皇宫之中。

“你可想在长安待上几日?”昨夜早已让他见过长安的繁华,世间之物,本不贪多。

“全凭师父作主。”江砚,不,现在应该是沈赫,抱了抱拳道。

剑痴深深地看了眼小徒弟,年纪小小,却一副老成做派,说话也拿腔拿调的。

大手一挥,剑若游龙,收于剑鞘之中,只剩剑穗晃荡。

腰间悬着的酒壶挂腰带上又往下沉了沉“凌雪观在黔州,走吧,咱们一路走下去。”

说罢,甩着腰间的酒壶,大摇大摆地就向长送亭外走去。

沈赫不问为何不御剑,只是在终要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看长安。

这个,他只见过江家府宅一方天地,以及雾里探花间才得以窥见上元节灯会的长安。

而现在,他就要离开这了,离开这个他陌生却又养育了他的地方。

他私心想,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还不跟上。”

听到师父的声音,沈赫立马收回了目光,他也不知为何要回头看。

只是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看了许久。

虽然剑痴并未用什么缩地成寸的身法,但到底身量摆在那,这会儿功夫,已经走出去老远。

沈赫捏着不合身的衣袍,努力跑着跟上剑痴的步伐。

他本就比同龄人矮小些,穿着这身剑痴不知从哪搜刮来的衣裳更如同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风鼓进衣裳内,他跑的就更为艰难了。

纵然步履蹒跚,他也不曾开口,只是抿着唇努力跟上剑痴的步伐。

剑痴收回余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修仙,修的是道。

纵各门派修习功法不同,但始终逃不过修炼道心。

若道心不稳,其性不坚,便是天纵奇才,也不过是画蛇添足。

不过,这身子还是太弱点。

傍晚,剑痴抱着脸烧得通红的小徒儿投了店。

“师父,对不起。”沈赫迷蒙间睁开眼,他记得自己应该是昏倒了,恐怕是耽误许多。

“傻子。”这徒弟可真是语出惊人,生病的人又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他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蒸熟了,头也肯定已经被砍掉了,不然他怎么都感觉不到身子了?

他是不是又要死了?

沈赫忍不住红了眼眶,滚烫的泪如开闸的洪水涌出。

剑痴手动关上了那双打颤的眼皮“闭眼,休息。”

心中暗道,真是捡了个哭包回来,这么怯懦的性子可怎么自鉴本心以求大道。

想罢,还是忍着心疼倒出酒壶里的酒给这小破孩擦身体。

“啧!”看着他身上没有多的一两肉和头上因磕得实诚长出来的大肿包,剑痴一阵心烦。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这么心狠,养孩子只剩了皮包骨,还给下毒投河。

这厢好不容易体热有见好转,半夜却又发起了高热。

剑痴又是把徒儿挖了出来擦手,擦脚,擦身体。

然后再给哭哭啼啼的徒弟抹眼泪,最后再埋进被中。

如此往复,一直待天微微亮起,剑痴吩咐了店家炜了菜粥。

便直接拔剑而御回了长安城,在医馆抓了药又匆匆赶回客栈里借了店家的炉子熬了药。

如此反复了两天,沈赫这才龙精活虎起来。

自家徒儿大病初愈,剑痴更是放慢了脚撑,带着小徒弟好一顿跋山涉水。

日落西山,师徒二人才到了一个小村庄。

山中起了雾,连着依山而建的村落也雾蒙蒙的。

他们沿着人工砌的石子小路往下去,水车缓缓转动,大部分田地里的菜已经长了几季,和杂草长到一起。

偌大的村庄一片死寂,像是许久没有人居住。

“师父……”

沈赫还未说完,就被剑痴叫停“嘘。”

他背上的剑微颤,有出鞘之意,露出冷冽的剑光。

“咕咕咕…”隐隐能听到鸡啼,但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走进村庄,阡陌交通,但都好似被一层薄雾蒙住,看不真切。

剑痴隐了二人的气息“别说话,一直往前走。”

沈赫点了点头,心有畏惧,手心出了冷汗。

他在家中纵然不受宠,但主母为外头名声,至少还是做好表面功夫的,养在府中。

说到底,也只是个没见过世面,没遇过这些光怪陆离之事的小童罢了。

“别怕。”剑痴不知何时拉住了小徒弟的手。

沈赫心中一惊,手上下意识大力地反握了那双长满老茧的手。

他虽年少,却格外敏感,自知家中无人喜爱,但却也知在如今世道,投生在江家已经过得比旁的人好上许多。

但,原来,若是有人疼爱,是这般好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忽见前面的雾团里闪着一丝光亮。

直到走近,才发现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庙。

而这小庙之后,是在石壁上开凿的万佛像。

千万烛火也照不清佛的脸,只能看到壁龛里万佛像的身影在跳跃的烛火中长短变化,逐渐扭曲。

雍朝崇拜修仙长生之道之深,由上至下,所以即便像这样的小山村里供着这么多佛像也不算奇怪。

二人进了铁佛殿。

“无我无人无众生者,皆以无为法;如露如电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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