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看重嫡系血脉,除了陆宽之外,陆仁川唯一的孩子就是陆谅。
而此刻陆谅就在台上。
或许陆谅从前玩世不恭不务正业人尽皆知,但他如今做出的飞雪棱现在几乎是人手一支,已经扭转了很大一部分别人对他的看法。
如果陆谅今日拿下这场比赛的魁首,成为修真界新秀制器师的第一人,届时陆仁川再宣布继任家主的人更改为陆谅,就不会再有人非议这个离开家三年的陆二公子德不配位家主。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池岁寒不太了解陆谅的家事,但在楼衿昭身边久了,要理解这样的事不难,他稍稍想想就明白了过来,可他却发现不论是燕长归还是陆谅表情都很古怪。
燕长归从一开始就紧皱着眉,而陆谅愣神看着陆仁川,后又把目光看向了楼衿昭,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池岁寒甚至还在那情绪里辨别出了一丝愤怒。
为什么?
不论符合这件事的情绪该是什么,都不该是愤怒和紧皱的眉才对。
就像是对楼衿昭这样的做法一种无声的严厉质问和不理解。
楼衿昭将陆仁川安顿在前排席位上后又弯腰耳语了几句,一直到后者点了点头,楼衿昭才冲台上打了个手势,让比赛继续按流程走下去。
然后楼衿昭径自走向后台。
没有看陆谅,也没有看燕长归。
陆宽看着突然到来的父亲,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楼衿昭手里有他的把柄,这个时候邀请他父亲来很难不让人多想,于是陆宽悄悄在台上打了个手势
人群之中,陆宽侍从假扮的观众悄悄退了出去。
台上,主持人按照楼衿昭的示意催促陆谅继续介绍自己的灵器。
但楼衿昭离开后,陆谅的目光就落在身前不远处,似乎没有听见这些话。
陆谅此刻愤怒和不解交织。
他知道楼衿昭喜欢一个人做决定,有些事闷声不响就做了,他和燕长归只要等着分钱就可以。
大多时候他和燕长归都乐意纵着让着,因为无非钱财是身外之物,他们三个都不是真的掉进钱眼里的人,如果能让楼衿昭高兴些,就算打了水漂又何妨?
但这一次他却不这么想了,甚至凭空生出一种委屈来。
他自从离开陆氏,三年来就没想回去过。
楼衿昭这样擅自主张一声不响地把他父亲请来,想扶持他成为下任家主的意思明显得几乎不遮掩。
可他记事起就知道陆宽会成为陆氏继承人,也知道家族荣辱与共,所以从小到大几乎是随遇而安,对那个位置也本就从不觊觎。
他和陆宽不一样。
他没长歪,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他做不出来。
他陆谅都没有说要,楼衿昭凭什么替他要?
她凭什么?
他是感激在他迷茫失去自信的时候,茫茫众生中有一个懂他欣赏他的楼衿昭,所以乐意从此与她同进退。
可楼衿昭现在在干什么......
她在把他推回陆家。
楼陆向来是商道死对头,任何利益都是相对的,只要现在陆谅退回到陆氏,今日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有从前并肩作战的日子。
陆谅在这一刻惊觉,楼衿昭这段时间常挂在嘴边的“散伙”似乎并不是随口吓唬他那么简单。
再联想到她要离开雪城,心里骤然生出一种恐慌来。
楼衿昭分明就是在把身边的人都推走,就像是从此不会再有交集那样干脆。
到底是为什么?
现在是把他推回陆家,之后又会把燕长归推去哪里?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懂他灵器的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把他的灵器带到全修真界的人,就这么......推开他了?
还有......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
是从准备接手制器大赛的时候,还是放陆元霆参加选秀的时候,又或是......更早?
陆谅的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因为怔怔出神眼眶也升起酸意,愤怒和委屈过后接踵而来的,是一股茫然。
他忽然想起昨天,他说想证明给陆仁川看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时候,楼衿昭说,会的。
......她那样笃定,好像比谁都希望他被认可。
陆谅在心里苦笑,他连前不久回本家说要承办制器大赛都被陆仁川百般质疑,这个世界上除了楼衿昭和燕长归,难道还会有别人能这样坚定地觉得他好吗?
陆谅眨去眼眶的酸涩,不带希冀地朝自己的父亲望去,然后意外地在那双苍老浑浊的眼里看到了曾经只属于陆宽的赞扬和鼓励。
陆谅怔了一瞬。
那一瞬间心头的震颤很难用言语来描述,他唯一的念头是,楼衿昭大概和他父亲说了什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从来都不怎么在乎他的父亲对他有了一丝期待。
陆谅攥紧了拳头想,等到比赛结束,他一定要和楼衿昭决裂,不想理她、不管她、也不听她的任何解释,他要生很久很久的气。
但现在......他只不想她失望。
在主持人第三次催促陆谅前,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此器名为‘纳凡’,取昆仑泉水之下陨玉玉脉……,可吸收天下万息,不论是风火雷电还是灵魔之气。”
他的语调平稳,却铿锵有力,在场内回响不绝。
台下有人开始讨论陆谅的灵器,光听描述似乎并没有什么亮点,比起前两轮他拿出的涌灵和混沌来说,这一轮的灵器似乎只是中看而已,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拿这么中庸的灵器来决赛。
陆谅垂着眼,没有把任何一句讨论听进去,但他同样在想,楼衿昭为什么让他将涌灵拿出来比赛?
选手一个接一个地展示自己的灵器,陆宽也在其中,他毕竟是陆氏嫡长子,自小在制器方面的花的功夫不会比任何人少,这一轮他拿出的灵器也算是上乘,将所有人的实现都吸引了回去。
有什么念头在陆谅的脑子里豁然开朗地一闪而过,但也只是冒了个头,没被他抓住。
因为经过统一的评定,台后巨大的幻幕上已经渐渐开始浮现最终的排名。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没有注意到此刻怀兴楼之外已经升起巨大的结界,而燕长归和池岁寒也悄然在场内落下阵法。
幻幕泛起层层水波。
前两轮陆谅的分数之和位于第一,这一轮陆宽发挥又不错,众人心里大概都有了数——魁首大概率会在这两兄弟中决出。
终于,在片刻等待后,幻幕上波纹晃动,出现了魁首的名字。
北州陆氏,陆谅。
陆谅轻轻扫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在或有所预料或惊讶中往下去找陆宽的名字,却发现幻幕上只有十九人的排名,陆宽根本不在榜上!
这一刻陆宽终于能肯定楼衿昭要对他发难了,心里重重一跳。
这段时日他清理了些有关魔族的生意线,但难免有漏网之鱼,他心里的不安愈发严重,连自己没有名次都来不及去管。
就在台下窃窃私语的时候,陆长串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威严地向台上询问:“为何我儿陆宽之名不在榜上。”
为大儿子撑腰的模样如此强硬,目光在扫到榜首陆谅滚金的名字时却好像没看见一样。
陆谅久久未动的目光突然闪烁了一下,偏过头想赌气地说些什么,可顾及着陆仁川的身体最终什么也没说。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但就在幻幕公布排名时,存世堂派来的世判谢蕴兰腰间的令牌上收到了来自堂主亲自传来的一条断令。
【天字断令:北州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