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县衙前茶馆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灶台,灶上随时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泡茶。
县衙里终究有些不便,张捕头就以茶馆为临时指挥部。大部分捕快被撒出去调查走访,他领着几个得力手下在此坐镇,边喝茶边分析案情,随时调度指挥。
韩岳很快在找到了张捕头,说已经有了关于凶手的重要线索。
张捕头既惊又喜,他这边查访还没有眉目,韩岳这也太快了吧?连忙赶走其他茶客,再奉上热茶,请韩岳详细道来。
韩升嘚瑟着抢白:“你们这些捕快就是逊啦。不但少爷知道线索,连我也知道了!”
自从离开熊府后巷,小书童一路低着头沉思,似乎被他想通了什么,再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芒。
韩岳闻言大喜,鼓励他说出来,这小子学习自己根据记忆编写的《洗冤新录》,这段时间看来很有收获呀。
“凶手是个女人!”
韩升第一句话就令众捕快大吃一惊。
他接着解释,显而易见真凶是个女人,所以跟受害人势均力敌,按我们少爷的说法就是控制力不足;
杨二嫂对女性的防范心不强,让她进到了后院;
女人当然不可能对杨二嫂真的那啥啥,所以绑起来之后也就只能掐死了事;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女人之间很容易发生口舌之争,伤痕集中在头面部,毁坏受害者的容貌,可能出于某种嫉妒心;
用剪刀作为凶器,也非常符合女性的习惯,平时做针线活儿都是用顺手的嘛。
当然,最关键的一条,韩升决定守口如瓶:少爷在隔墙跟熊小姐、雪梅对话之后,突然就有了新想法,那肯定是由对方的性别做为提示,才想到凶手其实是女人!
小书童说完就眼巴巴的望着韩岳,怎么样少爷,我没给你丢脸吧?好歹表扬两句呗。
韩岳呆了,半晌没说话。
几个老捕快面面相觑,韩升的解释,理论上似乎没什么问题,能和韩岳之前的分析一一对应,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味。
“竟然是这样!”张捕头终于“恍然大悟”,狠狠一拍大腿,高高竖起大拇指:“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韩相公门下小先生这番分析,真是丝丝入扣、入木三分吶!”
咳咳咳,韩岳哭笑不得的摆摆手。
对嫌疑犯的判定,除了行为分析,还要考虑犯罪统计学。
杀人犯中,女性数量相对很少。
这些为数不多的女杀手当中,很多使用了包括投毒在内的非直接暴力手段。
而采取直接暴力手段的那小部分里面,受害者又多数是无抵抗能力的幼童,以及酒醉、重病等原因丧失抵抗能力的丈夫、情人。
还有一部分女性罪犯,有情夫、兄弟之类的同伙,女性罪犯或许在策动犯罪上是主犯,但在动手实施阶段,实际只起辅助作用。
而且本案中还有更为直接的证据。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杨二嫂院子里那些凌乱的布鞋脚印?把晾晒的豆干都踩烂了,”韩岳略作回忆,用手比了比长宽:“虽然残缺,没有具体尺寸,但很明显比较宽大,是男子脚印。”
乡下农妇一般不缠足,可她们不是赤脚就是穿草鞋,只有城里人、或乡村小富以上才会日常穿布鞋。
能穿布鞋的较富裕家庭,大部分倒不会走极端非要给女儿弄成三寸金莲,但至少会一定程度裹脚使之纤小,就和男子脚印有了非常显著的区别。
韩升闹了个没趣,好在小书童脸皮厚,抠着头皮笑两下就当没这事,还讪笑着问韩岳:“少爷,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韩岳准备揭开谜题,他命令韩升:“现在好比你是罪犯,你要去强暴杨二嫂,你会怎么做?你假装凶手,表演给我们看。”
“少爷,小的对杨二嫂那种类型不感兴趣,”韩升一脸委屈。
韩岳开始卷袖子。
“好吧好吧,”韩升四下瞄瞄。
有个面皮焦黄的老捕快,坏笑着挺身而出,要扮演杨二嫂。
罢了罢了,韩升只好抱住一条板凳:“首先,肯定是冲过去把她抱住,如果她反抗,就把她压到床上,她要打我怎么办?最好再拿绳子给她捆住,少爷,等我先去找根绳子……”
韩岳不得不打断他:“行了,现在捆好了。”
“捆好了?”韩升挠挠头皮,又抱着板凳:“那、那就摸她身子,亲她嘴儿……”
噗——几个老捕快全都哂笑起来:“小毛孩,还摸、还亲呢,你丫在犯花案,又不是跟小媳妇调情,还不快点直奔主题?换老夫就直接……啊?!”
张捕头这几个都是经年累月的老公门,突然眼睛就睁得贼亮,再齐刷刷转过头看韩岳,就跟见了活鬼似的,震惊、愕然和恍然大悟的表情,混合着凝固在了他们脸上。
大家伙办了半辈子的案,从没见过韩岳这样的本事:既没有逼地保和三姑六婆做眼线,又没有抓左邻右舍来拷打逼供,就凭翻案卷、看现场、查尸首,再依靠分析推断,居然能做到这般地步。
韩岳也在自嘲的笑,他曾在一个关键点上陷入了思维误区。
凶手划烂死者的面部,一种常见情况是阻止辨认死者身份,另一种情况则是发泄憎恨、愤怒等负面情绪。
本案死者身份确定无疑,韩岳就重点考虑了第二种情况,在犯罪心理刻画上认为凶手应该和死者存在仇恨,根据伤口分布在胸部以上、尤其集中于颜面口唇部位,推断这个仇恨很可能源于口舌之争。
他甚至怀疑凶手为变态杀人狂,因“无能”被杨二嫂嘲笑,一怒杀人。
直到雪梅提到熊小姐不小心咬到舌头,韩岳脑中灵光闪现,那层若有若无的迷雾顿时一扫而空,本案的真相于是浮出水面!
张捕头喃喃的道:“亲嘴,竟然是亲嘴,他板马日的,还真是个菜鸟初犯啊!”
韩升还抱着条凳,一头雾水:“喂喂,少爷,你们打什么哑谜?”
韩岳笑着反问:“我问你,假如你是女生,有人、比如说张捕头要非礼,强要亲你,你会怎么做?”
韩升看了眼胡子拉碴的张捕头,顿觉一阵恶寒:“揍他!”
“如果手被捆住了呢?”
“那就咬他!”韩升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老大。
很快韩升反应过来,叫一声卧槽,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