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激动到话都说不出来的段缺,谢然连忙安抚。
“大帅先躺下慢慢说,只要能做到,谢然绝不会推脱。”
听到谢然满口答应下来,段缺才渐渐平静了些。
过了半晌之后,才颤颤巍巍,流着泪说道:
“陛下想致我段家于死地。”
谢然一惊,本来以为段缺要说的乃是他儿子继承节度使位置的事,哪知道这老帅第一句话竟然牵扯到了刚刚继位不久的皇帝。
“节帅请细说。”
“其实先帝第一次来东南巡视之时,我便与陛下见过,我横海军也早就投靠了先帝……”
原来当初昭平皇帝来东南之时,东南三位节度使都曾经去五台山护驾,而昭平皇帝经过数日观察,在三人之中选择了段缺。
段缺此人出身豪门,其实并没有什么凌云之志,极为安于现状,只要富贵不失,他并不介意投靠。
昭平皇帝只是略施小计,便将其收服,自此段缺便成了昭平皇帝定住东南的暗子。
而当今新皇帝继位之后,段缺还是想保持如当初先帝在时一般,可是这位才继位的小皇帝,明显是聪明过了头。
东南财赋之地,且横海军所占又是最为富庶的四州,如今有机会插手,如何会放过。
当即表面同意,再以便于双方联系之由,派了一位当初在襄阳王府的心腹之臣,出任横海军经略使。
官位不高,但却负责财赋统合,极为重要,本来是不该交给外人的,只是当时段缺身体已经很严重,为了让儿子顺利接位,不使东南动乱,便也就同意了。
可是咱们这位小皇帝连认父之事都能说反悔便反悔,掌握了横海军的财赋,又以此拉拢了许多横海军的大将,这位皇帝当即反悔,不想让段家继续执掌横海军。
段缺没有想到自己终日打雁,今日却被一只小雏鸟给啄了眼睛,气的差点直接吐血而亡。
只是事已至此,段缺因为身体原因已经难以掌控横海军,便想罢手认输,可惜他想走,小皇帝却不让。
竟然想出了一招要让横海军与昭武军互换节镇。
“陛下手段高明,老夫认输就是,可这陛下想让我整个段家去死。”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谢然也是皱眉,这位小皇帝将先帝的权谋之道学的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可先帝的仁慈却半点也没有学到。
如今让昭武军与横海军互换驻地,段缺固然因为身体原因,已经难以掌握横海军,可段缺经营横海军数十年,怎么可能半点反击手段有无。
如今看着凄惨,只不过是这位老帅,不想鱼死网破罢了。
不过这位小皇帝实在太过心急了些,藩镇问题自从大周开国便一直存在,如果真有这般容易便能解决,是轮不到他的。
横海军这边且不去说,昭武军的杨议恐怕此时已经忧心忡忡,说不得已经在准备屠了段家之后,直接造反了。
“节帅是何意思?牵扯到了朝廷,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段缺拉着谢然的手不放,含泪道:
“子彬本事,老夫自来深知,这半月以来,老夫思来想去,能救我一家的,只有子彬了,还请子彬指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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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然心中念头急转,小皇帝此番谋划成不成他并不知道,可即便成了,东南也免不了一场大乱。
而且以其如此急躁行事来看,能成的机会恐怕很小很小。
“自己当初还未入道之时,一条计谋害了数万人,如今入道之后常常为此心扰,如果能避免东南这一场大乱,说来也算是我的功德,虽说功过并不能相抵,不过我只求我自家心安,何必去计较那般多。”
心中思虑过后,一条计策,立马在谢然心中浮现。
“节帅不必如此,此事说来,根本之上还是因为皇帝出尔反尔,不肯承认二公子继承节度使之位,再加上节帅身体不适,军中受人挑拨,便有了其他想法,此事其实易尔,只要二公子成功当上节度使,一切算计便将烟消云散。”
段缺愣了一愣,继而大喜。
“我就知道子彬有办法。”
谢然微微一笑,凑到段缺耳边。
“我们只需……待得人到……如此二公子继承节度使之位,不过手到擒来。”
听着谢然的计策,段缺激动地连连点头。
却说朱兴宗将谢然送到节度使府后,便告辞离去。
行至半路,突然看到一身上有些邋遢的高大老道人大步而行,身后有一群小孩子,看老道人邋遢还用石子去扔。
那老道人须发皆白,面容却红润有光泽,面对小孩子们的石子扔打,丝毫不以为意。
口中哼着道歌。
“黄粱有一梦,一梦三黄粱……浮屠转瞬空……己不自救,求神何用……”
朱兴宗听着老道士的道歌,忍不住跟在其后,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可是不论朱兴宗如何追赶,距离老道士偏偏却是越来越远。
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追到了城外不知何处,天色也已经有些灰暗。
朱兴宗心中一惊,暗自后悔,自家怎么就被迷了心窍。
便在此时那一直赶路的老道人,突然哈哈一笑,大步走开。
“好个朱重八,却是没让老道失望。”
朱兴宗眼神一凝,拔出腰间配刀。
“哪里来的妖魔,竟敢惑俺心神,吃你家朱爷爷一刀。”
说着便朝老道人一刀噼下。
老道人哈哈一笑,挥袖一弹,钢刀瞬间发出“嗡嗡”之声。
朱兴宗被震得退了几步,手中钢刀急速颤动,但他却没有放手,大喝一声,还要再次攻上。
老道人已经微微一退,向后飘了数丈。
“慢来,老道并无恶意。”
“既无恶意,那老道人为何惑俺至此?”
朱兴宗持刀护身,却是有些不信,这老道人。
老道人微微一笑。
“天机将变,老道只是为了与将军说一句话罢了,大鹏一日乘风起,一遇风云便化龙,将军气运,将发未发,如今却是差了那一点东风。”
朱兴宗有些莫名其妙。
“老道士要说便好好说,云里雾里的装什么神棍。”
老道人哈哈一笑。
“罢了罢了,将军如今这名字不好,不如日后便改为元章如何?”
老道人说完之后,再次哈哈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朱兴宗被这老道人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给自己改什么名字?
看其大步离去,忍不住喊道:
“老道人姓甚名谁,可敢留下姓名?”
老道人脚步甚快,当朱兴宗喊出之时,老道人已经离了好远,过了片刻之后,夜风之中才飘来了老道人的声音。
“老道俗家姓张,人称邋遢……”
“张邋遢?什么破名号……”
朱兴宗嘴中都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老道人离开的方向,这才往来时之路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