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奈奈曾幻想过很多次在天台与他再次‘偶遇’的场景, 却从未料到期冀会以这样的方式实现。
男生好看的手指间正夹着‘不良少年’才会尝试的标志性禁果。
只是他的动作生涩,还会被烟呛到,应当是不太会抽烟的。
“你.......”许奈奈咽了口唾沫, 垂下眼, 头顶落的树叶从耳侧滑落。
她将碎发别到耳后,小心地斟酌言辞,“抱歉……风太大了,我不是故意把树叶弄到你们清洁区。”
天台以中为界分别归南北两楼的高二一班和高二六班管辖, 一班因为是实验班, 其他清洁区不多, 所以早在一开始就有很多人上来扫完了天台。
林汀云似乎没想到她会选择装没看见。
他静默两秒,没有继续尝试,掐灭了指尖燃过一半的烟。
男生缓步走近,停在她带来的垃圾篓旁, 他低声询问:“可以丢吗?”
黄昏的余韵被少年高挑的身姿遮挡, 在她眼睑落下阴影。
许奈奈又嗅到那阵独属于他的、不知名清香,只是这一次, 里面夹杂了淡淡的烟草味。
“可以.......”她偏过头, 声音带着他察觉不到的微颤,那是少女刻意隐藏心悸的结果,“你放心, 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林汀云一怔, 低笑:“多谢。”
他声音清润, 略微起伏的尾音像一根羽毛从头到尾撩拨心弦。
好奇怪,明明之前在网吧被小混混围堵的阴影还在,连带着见到抽烟的人都会退避三舍,可现在她却没有分毫畏惧, 只剩骤然凝滞的呼吸。
“其实......该我对你说谢谢才是。”许奈奈鼓足勇气,却仍然不敢看那双冷淡凉薄的眼睛。
她隐藏了第二段视频真相里的私心,将它们混为一谈:“当时场面激烈.......我气不过,只是想记录盛越犯规的证据,没有想到会造成后面的后果,差点就.......”
“我知道。”男生语气淡然,“但这不是你的错。”
许奈奈蓦然抬头。
林汀云俯视她:“是我应该谢谢你。”
天台的大风像是被突然定住,飘在半空的叶子乖乖地落到地上。
这段时间,发视频的初衷被舆论扭曲太久,久到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举动是否正确,却在这一刻得到当事人的亲口肯定。
许奈奈忽然丧失言语与思考的能力。
她不知该不该询问他是怎么知道发视频的人是她,更无从探究他究竟用了怎样的办法,才将那被贴吧二次压缩后的高糊视频还原成如此高清的水准。
她的心跳好像错漏一拍,如同乱掉节奏的音符,杂乱无章地在五线谱上胡乱跳跃,阴差阳错地演奏成一曲不成章法的音调,如雷鸣激烈而快速地震动,一下一下砰砰锤击耳膜。
“我......”
哗啦啦——
天台又起大风,安静垂在地上的落叶又被卷到高空。
一片叶子迎面飞来,许奈奈下意识遮挡,男生径直越过她,长腿跨进楼梯间拿出一把扫帚。
许奈奈一惊:“我来就可以.......”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沉默不语。
他在帮她。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许奈奈差点握不稳扫把。
她顺势缄默,在他背对着自己时才敢光明正大地偷瞄一眼。
他的背影远比他的容颜让她熟悉。
男生手长腿长,许奈奈扫完一小片的功夫已经够他扫完一大片。
为了防止滑铁卢事件再发生,许奈奈连忙把大垃圾篓搬过来,将落叶全部倒进去盖好。
落叶全数扫尽,林汀云将扫把归位,打量眼前女生以及那有她一半高的垃圾篓:“你们班就你一个人?”
暮色已然模糊,东边几颗明星若隐若现,初夏的樟树林蝉鸣细微。
天台的晚风吹动潋滟,少女高绑的马尾迎风而动,发尖散着细微的光。
“是的。”许奈奈轻声解释,“我们班在篮球场还有一片清洁区,所以人不太够。”
平行班和实验班的不同不仅仅在各方面的特权,也有清洁区的安排,校领导想让实验班尽可能多的时间搞学习,清洁区都会少分一块。
林汀云了然点头,然后伸手。
“我来我来......我来就可以了!”许奈奈急着把垃圾篓拖过来。
刚刚让他帮忙扫地已经很过意不去,哪还能让他帮忙倒垃圾?
可少年比她更快抓住了另一边。
“走吧。”林汀云言简意赅。
许奈奈耳根发烫,终是慢悠悠地拎起另一边垃圾篓。
其实这种大型清洁区才能用的垃圾篓一般不会在扫天台的时候用上,只是最近樟树落叶较多,风又刮得大,小簸箕没办法装满,所以许奈奈拿了个更大的垃圾篓,却没考虑到自己一个人怎么把垃圾篓运下去。
如果早知道今天会碰到林汀云,她宁愿多跑几趟也不愿意麻烦他做这样的事。
相比于许奈奈心跳早就乱了节奏,男生倒是十分从容。
林汀云这个人行事低调,却不代表存在感低调。
更何况最近那场巨大的风波,他还是其中主要当事人。
沿路都是穿着校服打扫清洁区的同学,许奈奈感受到无数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甚至有不少女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谈论他们为什么走在一起。
短短的一段路走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久。
许奈奈心情跌宕起伏,她只敢将目光落在地面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上,总在某些时候,他们错位的交叠像极了牵手。
她呼吸乱了又乱,雀跃来得莫名其妙,也因为抵达目的地而失去得极为轻易。
倒垃圾的地方并不远,林汀云单手拎起垃圾篓,挽起的袖口露出少年流畅的小臂线条。
他轻而易举地把落叶倒进去,许奈奈忙双手接过空垃圾篓:“现在我可以拿了。”
这次他没说什么。
林汀云去旁边洗手池洗了手,透明的水珠从男生精致如玉的指节滑落。
让这么漂亮的手帮自己倒垃圾真是罪过,许奈奈忏悔地想着。
林汀云折回来,她心一慌,迅速躲闪开视线,装作刚刚正在看风景。
突然,口袋摇摇欲坠的小册子和答题卷啪嗒落地,刚好掉在男生脚边。
许奈奈:“.......”
林汀云弯腰拾起,印有他名字的那一面正好对着他。
实在是,似曾相识的一幕。
许奈奈万分尴尬:“那个.......这是可柠借给我对答案的.......”
“嗯。”林汀云淡淡应声,不怎么在乎。
也对,每次月考完他的答题卷复印版就全年级到处传,他估计早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许奈奈挂着强作镇定的笑,收好手册和答题卷,掌心沁出薄汗。
昏黄金灿的夕阳壮丽又旖旎。
他们一路无话,并肩而行,晚霞、微风与身旁的少年一寸一寸拨动少女青涩懵懂的悸动心弦。
许奈奈放慢呼吸,生怕惊扰这片刻的岁月静好。
一直这样走下去吧。
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可惜路总有尽时,路过篮球场时,刚好遇见同样从清洁区折返的六班其他同学。
“奈奈!”不远处,程可柠挥舞着手笑着叫她。
其他同学见状也跟她打起招呼。
“还有十分钟要上晚自习了!”
“许奈奈你拿那么大个垃圾篓子干嘛呢!”
篮球场那边一大群人提着扫把、垃圾篓往这边狂奔。
是六班打扫清洁区的同学们。
“我先回去了。”许奈奈维持恰到好处的分寸,对林汀云轻声告别,“再见。”
“再见。”
林汀云单手抄兜,高挑的身影没入往北楼的黑暗,许奈奈手掌心冒出的薄汗润热了垃圾篓的边缘。
“我来拿吧。”梁屹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接过许奈奈手里的巨大垃圾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有一片黑暗。
马浩高声呐喊:“快跑啦,还有四分钟,五楼、五楼啊兄弟们!”
“怎么就只有四分钟了!”
“快跑快跑!”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路过的教导主任:“嬉戏打闹不成规矩!那是几班的?给我站住!”
“完了完了被秃头看到了!”
“我们是高二七班的!”
“八班!”
“九班!”
“二十九!”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教导主任气得肥硕的身体直颤,奈何根本追不上青春洋溢的少年人。
叮铃铃——
“卧槽!打预备铃了!!”
“两分钟爬不上五楼的人就会死!”
“我绝对不要是最后一个!!”
“待会老郑又要骂人啦!”
“哈哈哈……”
……
人群推搡打闹着朝南楼的楼梯口跑,许奈奈被程可柠拉着跑,被他们感染地也笑了起来。
她下意识回头,大厅上张贴的高二年级光荣榜闪烁微光。
高高在上的少年容颜清冷俊逸,和其他人大段的励志标语不同,他的照片下方只有简短的‘天道酬勤’四个字。
光晕没入地平线的最后一秒,黄昏的交界线连通暗与明,而在‘天道酬勤’四个字斜下方的尽头
——是年级第100名的她。
......
“99,是我和他的距离。”——。
......
五一劳动节,一中除去高三都放了月假。
杜家一向是秉持着富养女儿的观念,每当遇上节假日总会带上杜梦婷去各个有名的地方旅游,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领略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也能从小培养女孩子的情操。
奈何杜兴宏工作繁忙,总是加班,这一次依旧是许慧铃带着两个老人和孩子出远门。
许奈奈不敢和杜兴宏单独待在家里。
她放弃留校复习的想法,在许慧铃他们出发的当天就借着回家看爷爷奶奶的名义搭上了回远宁的早班车,同时也带着踌躇许久的想法,在心里不断斟酌着如何开口——她想住校。
……
阳光明媚,浮云朵朵。
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坐在大巴靠窗,风拂过她眯起的眼睛。
为了省钱她通常不会买高速大巴,低速大巴从淮宜到远宁要接近七个小时。
车辆颠簸,破旧廉价的车厢内气味混杂,许奈奈有些晕车。
她额头抵着车窗,忍着胃里不适,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习惯性翻到相册。
虽然照片像素不高,但也足够定格住少年意气风发猛跃投篮的身姿,0号球衣与他名字的缩写随风鼓动。
许奈奈瞬间觉得晕车也没那么难受了。
.......
和以前休息在家一样,许奈奈除了复习,也会担起家里的家务活。
许爷爷早年在煤矿工作,挖煤时遇到塌方,命大捡了半条命,却留下一辈子的跛足,所以腿脚不好,也因此但凡她在家的时候都会做更多力气活。
第二天吃过早饭,许奈奈在后面院子里背了会儿单词和语文古诗,然后去地里摘青菜。
快要到中午,她抱着一大篮子白菜在院子后面打井水洗菜,前面忽然传来争执声。
“奈奈已经读高中了,你过年都不回来看她,一回来就要钱,这是当的什么爸爸?!”
“我们奈奈身边没爹又没妈,你带个女人回来让别人对她指指点点,我们两个老东西不求着把她送去淮宜怎么办?啊?你说说怎么办?”
“那个女人年纪都能当奈奈的姐姐,你这个——”
隐约的争执声越来越大,许奈奈哗啦一声扔下菜站起来。
客厅中,许爷爷拄着拐杖脸气得通红,许奶奶扶着许爷爷的胳膊眼里含泪不断摇头。
许奈奈愣愣地看着大门口许久没见的中年男人,喃喃地叫了声:“爸爸......”
许建保二十岁的时候就有了许奈奈,今年也才三十六。
他嘴上叼着烟,头发染成黄色,脖子上带着夸张的银链,若非眼角布有细微的皱纹,第一眼看去就像个职校不学无术的混混。
“哎,奈奈你来的正好,过来。”许建保笑呵呵招手,猛抽两口烟后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许奈奈揪着手指踟蹰地往前走,白皙的手背上还沾着一片青菜叶。
“奈奈,你看你今年也十六岁了,该懂事了吧?”许建保身上烟味冲人,许奈奈忍不住皱眉,很轻地点头。
“那爸爸给你找个后妈你应该没意见吧?”
烟嘴踢到她脚边,许奈奈下意识闪躲,她是有点怕他的。
不合时宜的是,在这一瞬间她想到的却是那个站在她身前,轻声询问她‘可以丢吗?’的少年。
原来她讨厌的并不是抽烟本身。
许奈奈的沉默在许建保眼里只当她不愿意,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前些年要不是为了你,我婚都不知道结多少次——”
“许建保你说的是人话吗!”许爷爷气得满脸通红,“我们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还有那个女人不要带回来!我们是不会认的!你摸着良心问自己,这些年你管过奈奈几天,刚出生就是你妈带回来养着.......”
许建保不乐意了:“当初不是你们非要养吗?奈奈都没说什么.....”
许爷爷狠狠地跺拐杖:“她说什么?你要她一个小姑娘说什么?你那些烂事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讲,你要好好想想过两年奈奈就要上大学,学费怎么办,生活费怎么办,她长成大姑娘了,要买新衣服新鞋子......”
“什么新衣服新鞋子,你要打扮给谁看?”许建保狠狠瞪许奈奈,“爸、妈,你们不知道,在美国子女过了十八岁那都是不会再找父母要钱的,我们要学习别人的先进思想........”
……
许奈奈被许奶奶拉到厨房帮忙做午饭,徒留外面父子二人争吵。
许建保是许爷爷和许奶奶最小的儿子,以前太穷,好几个孩子都没养活,好好长大的只有大姐许慧铃和幺儿许建保。
许建保被全家溺爱着长大,人浑得厉害,二十岁就搞大了别人的肚子,不得已结婚,但也没维持多久,双方在许奈奈只有八个月大的时候就离了婚。
女方嫌弃许奈奈是个女孩,而且带在身边以后不好再嫁,许建保更是毫无责任心,从女方怀孕起就没着过家,许奶奶心疼孩子,几乎是从许奈奈刚落地就一直养着。
「不给他养个孩子,以后哪里还会有人给他养老?」许奶奶总是这样讲,她实在对许建保的德行了如指掌。
几个小时后,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
许奈奈切菜的动作变缓,她知道爷爷最终肯定妥协给了钱。
......
中午一家人看似和谐地坐在一起吃了顿饭,要到钱后的许建保显然没有刚刚那么暴躁,甚至酌起小酒,开始给家里人开空头支票。
“爸,我跟你说,这次我跟我朋友去深圳炒股,一定能赚大钱,到时候就把你们都接到大城市去住!这破地方也别待了!”
许爷爷瞪他:“你以前哪次不这样说?最后都亏得血本无归!我们不求你大富大贵,找个好工作踏踏实实上班,看隔壁王叔的儿子0几年就在厂里从基层干起,现在每个月也有大几千的工资.......”
许建保满脸不屑,张口就来:“爸,你这就不懂了,每个月几千块能干什么?要我说还得把钱放在能得到高回报的地方,那些存定期的都是傻子.......”
许爷爷有点不耐烦:“好好吃顿饭!别天天高回报高回报的,脚踏实地最重要!”
许建保趁热打铁还想要点钱:“爸,你怎么就不懂?现在早就不是你那个年代了,大家都讲究投资,投资懂不懂?”
许爷爷哪里不明白自己儿子的想法?
他恨恨地欲言又止,被气得刚想摔筷子,许奈奈忽然站起来。
“爸爸,”她鼓起勇气,“我.......可以住校吗?我们家是农村低保,每学期最便宜的宿舍住宿费只需要200块。”
刚刚还在满嘴‘每个月几千块能干什么’的人顿时变了脸色,许建保喝高了音量增大:“你现在在你姑妈家住的好好的说什么、什么住宿不住宿?两百块不是钱?!”
“可是我......”
“可是什么可是?”许建保脸红脖子粗,口不择言,“是不是你在人家家里惹麻烦了?我早就说过你的性格不行,闷坏,一个人从小时候就能看到长大什么样,你五岁的时候跟隔壁老张家女儿一起玩被别人推水里我就知道你不讨人喜欢!不然人家能推你不推别人?长大了还是这个样子,完全不懂替别人着想!你明明知道你爸我现在困难这时候还有脸找我要钱?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你好好想想周围的人对你是什么看法——”
许奈奈眼眶通红,浑身颤抖,被一连串刻薄的质问砸得头晕目眩:“我.......”
“你住嘴!”表面的平静被彻底撕裂,许爷爷拿起拐杖就抡上去,“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啊?你给我滚、滚出去!”
“爸,我说的有问题吗?孩子就不能惯!你们两老把她养得娇生惯气,挑这个挑那个.......”
眼见形势不对,许奶奶赶紧拽着许奈奈到房间,房门关上,拍桌踹椅的声音被房板隔绝。
许奈奈呆滞地听着外面那个血缘上的亲生父亲肆无忌惮地对自己进行最恶意的揣测。
“奈奈啊,你爸爸他这个人......”许奶奶拉她坐到床边,恨铁不成钢,“是我们惯坏了。”
“.......但是住校这个事你爸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两百块对别人来说不贵,但爷爷奶奶又没有养老金,要卖多久的菜才能攒到两百块呢?”
许奈奈眼眶酸涩:“我不是想要你们出.......我爸他都没给过钱家里。”
她已经不是小孩,很多大人不说的事不代表她不懂,在养育她这件事上,许建保几乎是完全没有花费任何成本。
“那他就是没钱,能怎么办?总不能逼死他,是不是?”许奶奶叹气,“他毕竟是你爸爸,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你是做女儿的,也要多理解他,他也不容易......跟奶奶说说,怎么突然想住校了?是在姑妈家受委屈了?”
许奈奈死死地掐住掌心:“没有。”
许奶奶多少也知道杜家人不好相处,轻声安抚:“你姑妈也很辛苦,当时嫁人就算高嫁,你姑爹还是个争气的,几次跳槽赚的钱越来越多,他们家有架子也是正常,你在他们家勤快点,看到活就多干,乖一点,听话些,他们不会过多为难你。”
一如既往的嘱咐。
可是那样难以启齿的事她又能怎么说?
又有谁会信。
“奶奶,我知道。”许奈奈强忍嗓音战栗,听起来似乎真的释然,“我就在姑妈家里,不住宿了。”
许奶奶欣慰地摸她脑袋:“哎,这才是乖孩子。”
许奈奈偏过头。
她其实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
三天小长假被许建保彻底摧毁,许奈奈提前一天回了淮宜,好在许慧铃他们也旅游回来了。
月假过后,例行公布月考成绩,许奈奈这次成了班级第一,年级54。
上个月的光荣榜被换下来,新的光荣榜被贴上去。
许奈奈依然隔着重重人群遥望挂在榜首的少年,阳光为他镀上金色。
和之前不同的是,高二一班第一名和高二六班第一名之间只隔了四个人的平行距离。
这是分班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她首次冲进年级前六十,也代表着她终于拥有能争夺火箭班的入场券。
之前觉得虚无缥缈的愿望在这一刻有了可以企及的实体,并且愈演愈烈。
逃离这一切,然后奔向他。
........
艺术节时间定在五月八号,仅剩一个星期,各班有节目的同学排练地如火如荼。
艺术节那天从下午开始程可柠就忙得连轴转,幸亏有许奈奈帮她打理后勤才能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再帮我核对一下今晚的节目名单,还有那边单独化妆间别让人过去。”程可柠满场检查设备,拜托地递来一沓名单。
许奈奈对这些已经十分熟练:“我已经核对过了,就差最后一个压轴节目,可是......盛越一直没有给名录过来。”
程可柠暧昧一笑:“就是要神秘才对,反正别让人去那边就好了,还有道具组也麻烦你帮我检查一下啦!”
许奈奈翻动手册的手微顿,她当然知道独立化妆间的人是谁:“好。”
艺术节舞台设在学校体育馆,一共有三块LED屏幕,其中一块为主屏幕占据整个正前方,另外两块小的则放置在左右两侧。
晚会晚上七点正式开始,下午两点主持人以及不少节目主要人员去后台化妆了。
平时学校都要求全套校服,艺术节是一中为数不多能‘乱穿衣’的日子,即便没有节目,大部分班级都会租各自喜欢的服装在看台当气氛组。
程可柠提出反差感,主打一个中西碰撞的氛围,于是高二六班选着英文歌,租的却是改良后的汉元素短裙,男生则是统一长衫,甚至还每个人配发了一把扇子。
后台人来人往,许奈奈正搬着东西被抓过来,几番拉扯,最终无比不自在地从更衣间换好衣服。
“我还要干活呢,反正又不需要上台,要不我不穿了吧,这裙子太不方便........”
“干什么活?搬东西都让男生去,你只需要帮我盯一下后台秩序就好啦!”程可柠拍了拍身边的凳子,“来,奈奈我给你编辫子!”
许奈奈纠结地扯住完全够不到膝盖的裙子,化完妆的程可柠端着一大盘发饰,毫不犹豫地扯开了她的发绳。
“哎——”许奈奈猛地抬手捂头,然而已经晚了一步。
及腰的长发唰地披散,宛若瀑布直直下垂到纤细的后腰。
“许奈奈你头发好长啊!”
“发质好好,看起来好顺,你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许奈奈尴尬地说了个牌子,悄咪咪从旁边拉过校服挡住露出的长腿。
“这么长这么白的腿挡住干嘛?”程可柠察觉她的意图,唰拉一下坏心眼地扯开校服。
许奈奈急红了脸:“我.......”
“哇——!!”
忽然外面一阵喧嚣,高二一班全体人员穿着齐整的制服走上看台。
“他们班租的JK和DK诶!”
“好好看,好像二次元的高中生!”
“呜呜呜什么时候我们国家才没有这么丑的校服啊!”
后台帘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撩开,这个视角刚好对准高二一班的片区。
场外无数人惊呼呐喊,许奈奈睁圆了眼,甚至忘了去抢被扔在一旁的校服外套。
乌泱泱的人群中,林汀云走在最前面。
他内搭白衬衣,黑色诘襟外套扣子扣到喉结下方,裁剪得体的黑色长裤包裹他修长有力的双腿,微曲在身侧的手背青筋分明,完美到好似刚从漫画走出来的禁欲少年。
不难看出一班的文艺委员是个资深二次元。
许奈奈再也不敢抬头,双手揪着裙摆任由程可柠在自己头上作乱。
程可柠审核节目名单时,她曾帮她打过下手,高二一班的节目就是文艺委员方小芙上来凑数的个人独唱,毕竟是实验班,节目难度一切从简。
但实验班到底也是压抑许久的高中生,不能放肆地排列欢快的节目,总能租些寻常不能穿的衣服。
“许奈奈!你好漂亮呀!”资深二次元,兼一班文艺委员方小芙隔老远就在挥手,立马引起不少人侧目,“你们班的衣服也好好看!!”
方小芙个子矮小又长了张娃娃脸,她梳着双马尾,穿着粉色JK简直就是日漫里的萝莉女高。
她一边挥手一边小跑着越过看台到后台。
“谢谢,你们的衣服也很好唔......”脸蛋被捏住,许奈奈震惊地放大瞳孔,程可柠拿着粉底就往上扑。
许奈奈含糊:“我唔化......”
程可柠弯腰跟她面对面,笑得很奸诈:“必须化,这么好看的脸必须得由我来动手!”
“哎,你不能这样对许奈奈!”方小芙急了。
许奈奈感激涕零,连连点头。
“你应该这样,眉毛细一点儿,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古典美人都是这种妆,她皮肤太白了,不要用这个色号的粉底,还有腮红......”
“啊对对对,那个色号的粉底给我递过来!”
“?!”
许奈奈绝望被迫仰头,两个女生来回捯饬她的脸。
候场的帘子依然维持着被撩起的状态,从她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高二一班。
而林汀云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和工作人员交涉什么。
她现在一定狼狈极了,许奈奈沮丧地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奈奈感觉自己脖子都酸了,方小芙和程可柠终于松开她。
蹭——
一面镜子拖到跟前,许奈奈猝不及防地见到花里胡哨的自己。
“!”许奈奈头皮一紧,“这.......”
原本及腰的长发混着汉元素的彩色丝缎编成两把垂到胸口的鱼骨辫。
她本身底子好,不用夹眼睫毛都足够卷翘,白皙的皮肤稍用粉底隔离做了层淡妆,鼻尖两颊用亮片点缀,眼影主色是夸张的蓝色,眼尾甚至勾出一抹长长的红翘。
“怎么样,我自创的精灵妆好看吧?”程可柠得意昂头,侧身一看,她身后的六班女生基本都是类似的妆容。
许奈奈不自在地握住鱼骨辫。
从来淮宜的第一天被杜梦婷说土气之后,她再也没扎过两个辫子。
“可我们不是中西碰撞......吗?”
“精灵也算西方元素!”
许奈奈说不过她,极不自在地抿了下唇,想去擦掉:“口红是不是太艳了?”
“——别动!”方小芙警惕地抓住她的手。
“这还艳?”涂着正红色的程可柠完全不能理解,“都怪你太白了,涂个西柚色都闪的发光。”
方小芙点头如捣蒜。
许奈奈:“.......”
许奈奈放弃挣扎,正准备站起来披外套,林汀云和明炽已经跟工作人员交接完毕。
“程可柠,你怎么化成这个鬼样子?”明炽西式外套搭在臂弯,垂眸揶揄眼睛上贴着亮片闪闪发光的某人。
程可柠一撩长发,眨了眨长的能戳死人的假睫毛,头都懒得抬:“让开点,挡光了。”
“真的吗?”男生忽而笑着变出一张专辑。
程可柠眼睛一瞪:“这是.......”
“Katy Perry北美原版专辑。”明炽长臂往上一躲,程可柠立马跟上去。
“给我的吗?给我的吗?”
“来,叫声爹!”
“你!去死——”
......
与林汀云之间再没人遮挡,许奈奈登时挺直腰背,坐得比上课还端正。
“嗨。”她微笑,缓慢地抬手打招呼,另一只手在身后摸外套。
这个姿势裙摆几乎快裂到腿根,www.youxs.org,然而紧张带来的手抖实在不容小觑,许奈奈后背出了层汗才终于抓到类似布料的东西。
她轻轻一扯。
哗啦——
背后的照明立灯猛地晃动,许奈奈大惊。
伴随着一击闷声,疼痛却没落上脊背,男生有力的大掌稳稳地撑住摇晃的灯杆。
“小心。”
淡香清冽缥缈,男声温和。
紧接着,一件校服落到她腿上。
砰!
许奈奈耳畔好似炸开一朵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