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真的是文明国度吗?
乔治一世和在座的几位欧洲国王,对齐国的认识,显然都还停留在几年前的“睦邻友好,和平共处”的层面。
在欧洲统治者眼中,天授女皇和天心城内的官员们,是一群善良的人,一群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群愿意牺牲自己成全欧洲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圣母国度。
此刻站在面前的首相康光绪,更是一位充满古典主义道德情怀的绅士模范。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经过广德皇帝和天授女皇数十年改革,大齐虽已脱胎换骨,从极圈主义走向自由。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国内还存在相当数量的好战分子。
他们的名言是“大齐疆域没有边界”。
如果让这样一群人执政掌权,齐国将成为比罗刹更罗刹的存在。
大齐不止一面。
首相也不止一面。
“如何处置罗刹人,是大齐自己的事,列国无权置喙!”
在康光绪的默许下,年羹尧态度强硬。
“对活着的罗刹人进行改造,用酷刑驱除他们身上的弱点,乌拉尔山以东才能成为真正的乐园。大齐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年羹尧的意思,大概是要将俘虏的罗刹制作成鲁昂烤鸭。
几位国王脸色大变。
康光绪于是向几人介绍起年羹尧。
“这位是大齐的兵部尚书,也是陆军统帅,关于战争的问题,诸位可以向年大人询问。”
乔治一世直接忽略齐国陆军统帅:
“齐国不是已取消酷刑了吗?”
康光绪沉默不语,张廷玉又站出来,不紧不慢道:
“一国两制,大齐国情如此。”
“一国两支?”
“国内的确取消了刑讯逼供,不过在齐国之外,如附属国日本、缅甸等地,是允许借助必要的手段进行审讯的。”
众人哑然。
威廉四世忍不住问道:“首相大人,请问你们一共俘获多少罗刹人?现在还剩多少人活着?”
不等康光绪回话,年羹尧不假思索道:
“五六万人总是有的,一部分逃走了,乌拉尔山地区须增派兵力驻守。”
年羹尧这些暴论,显然有悖于本次雅尔塔和平会议的主旨。
欧洲君主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罗刹人的死活,乔治威廉他们当然是不在意的。
大家警惕的是齐国日益高涨的战争倾向。
得了北海,想要乌拉尔山,这就是所谓的得陇望蜀。
如果任由其发展,这个取代罗刹的帝国会不会对欧洲造成新的威胁。
“如果罗刹人逃往欧洲呢?齐国的军队也要进入欧洲吗?”卡尔十二试探性问道。
张廷玉将瑞典国王疑问翻译出来。
欧洲人对西征大军颇为忌惮。
年羹尧冷冷道:“十万大军是否有必要西征讨贼,就要看诸位的诚意了。”
康光绪说罢放下手中鸭腿,环顾四周,补充道:
“本官此次来雅尔塔,是来追求和平的,现在请进入正题吧。”
康首相与四位国王确认了五千万白银债务豁免日期。
按照先前在雅加达签订的合约,在齐军出兵北海之后,英、法、荷、瑞四国须减免对齐国的全部债务。
如今罗刹已被肢解,大齐履行了作战义务,是时候让列国兑现他们的承诺了。
几位金发碧眼的法国侍卫上前将桌子的丰盛菜肴一一撤去。
布满污渍的台布被撤去,换成了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桌布。
康光绪轻轻挥手,张廷玉命人将雅加达合约的原件摆在桌面上。
四位国王不约而同的揉了揉鼻子,乔治一世嘟囔了一句什么,威廉四世低下了头。
康光绪指着签有五国文字的文本,掷地有声道:
“诸位,从即日起,大齐将不再向各国银行支付本金及利息。”
短暂的寂静后,乔治国王率先开口,他唉声叹气,语调沉重。
“不列颠王国注重契约,言出必行,只是伦敦方面为支撑这场正义战争(指对罗刹的战争),已经发行了三百万英镑的债券,失去贵国这笔百万英镑的债务,政府恐难以支持。”
康光绪神色平静,没有说话。
法国摄政王附和道:“法兰西最多只能减免部分利息,以上帝之名,我们不能放弃三百万法郎的债权,否则,巴黎街头的破产者会排队的。”
不等康光绪询问,卡尔十二忿忿不平道:
“Kristina Augusta(克里斯蒂娜·奥古斯塔)无缘无故死在齐国,天心城到现在还没向瑞典王室作出解释,你们还想赖账·····”
齐国代表团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被卡尔十二黑白颠倒的能力折服,须知就在一年前,这位瑞典国王还低三下四乞求天心城出兵····
康光绪尴尬笑了笑,望向身边年龄最小的荷兰国王威廉四世。
威廉四世瞟了眼周围三位君主,怂了怂肩膀,放下手中白兰地,一脸无奈。
张廷玉将他的话一字不落的翻译出来。
“首相大人,实在抱歉,论年龄,这里我最小,粗鲁的话只好我来说。既然几位国王都不肯减免贵国的债务,荷兰方面也不能免了。否则会显得我们很不合群。”
又是一段可怕的沉默。
年羹尧等人脸色不悦,跟随康相前来的荻生徂徕怒不可遏,伸手拔出佩戴的倭刀,被康光绪制止。
“八嘎!文件上有各国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的签名,难道说英国东印度公司不能代表不列颠王国吗?不能代表国王本人的意志吗?!”
英国国王身后的铁甲卫士手持巨剑,往前凑了一步,如同一面墙冲了过来。
乔治一世大声喝道:“魔山,退下!这是正常的商业纠纷!不要动武!”
齐国代表团武士也剑拔弩张。
场面紧张起来。
最后,乔治一世摸着鼻子嘟嘟噜噜。
“以上帝的名义,最多减免四分之一,否则我无法向议会交待。伦敦市民也不会放过我的。”
康光绪对欧洲人的反悔早有准备,他站起来,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环顾四周。
“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
卡尔十二、法国摄政王,威廉四世点点头。
卡尔十二道:“乔治国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瑞典王室不会全部减免债务的。”
法国摄政王耸了耸肩膀,眉宇之间略带抱歉:
“康首相,生意是生意,友情是友情,希望你能好好享受克里米亚温暖的冬日,要知道,这可是彼得一世才能享受到的雅尔塔王宫·····”
康光绪打断对话,环顾四周。
“既然协议不算数,女皇必须给国内主战派一个交代。我国会采取行动。”
所谓采取行动就是攻打雅加达。
齐国有能力驱除欧洲在东南亚的所有势力。
年羹尧目光凌厉,荻生徂徕也露出决绝之色。
乔治一世摸了摸鼻子。
事态不能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首相大人,我觉得事情总有缓和的余地。”
意识到齐国可能真的会出兵,乔治刚才强硬的态度瞬间开始发生松动。
康光绪趁热打铁,低声对英国国王道:
“蓑衣卫在日本掌握了情报,关于一些不列颠与荷兰的新闻,听说去年荷兰好几艘商船在日本海被抢了,荷兰船队损失几十万英镑货物,死了几十名水手和船员,我想陛下您可能知道那些货物的下落。”
乔治一世警惕望向四周,见威廉四世正探头朝这边张望,连忙伸手止住齐国首相。
康光绪不无威胁道:“相信威廉四世对这个消息应该颇有兴趣,如果不列颠王国能遵守承诺,本官保证,日本海的事情齐国人永不再提!也不会有人知道皇家海军冒充海盗····”
“停!”
“债务的事情,好说。”
康光绪又道:“确定已经解决?”
乔治一世擦了擦额头汗水,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
乔治站起来道:“依照约定,减免一千万两外债!剩余五百万你们必须偿还!”
康光绪丝毫不松口:“按照合约条款,一千五百万一两不少,必须全部减免!”
英国人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只好摇头:“好!成交!”
两人伸出手,在袖中握了手,确定了具体金额。
康光绪感觉到老国王的手在颤抖。
其余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法国摄政王低下头,宣布了免除债务的日期。
卡尔十二起身给康光绪倒酒,用瑞典谚语缓解尴尬:
“情人之间的争吵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这样更能促进双方的情谊。”
最后只剩下威廉四世。
事已至此,他只好宣布全面废除荷兰对齐国债务。
这时候,乔治一世送给康光绪一本欧洲畅销书,细心的英国人已经将其翻译成大齐语言。
康光绪连连称谢,取出老花眼镜,在众人各异的目光注视下,一字一句读道:
“鲁滨逊漂流记。”
这本出版于今年,未来将畅销全球(发行量仅次于圣经)的小说,立即深深吸引了老康。
如同拥有某种魔力,康光绪打开看第一行,就放不下来。
书中的那个人是个忧心忡忡惊惶不安的人。
他纠结于自己在做一些惹怒上帝的事情,背离了宗教对生活的指导,虽然偶然侥幸成功,却担心失序的生活会遭到上帝惩罚。
这人勇敢、独立、自律,一往无前。
康光绪读着读着,老泪纵横。
年羹尧以为英国人在书页中下了毒,正要上前查看,老头呜咽道。
“念及太祖,他(鲁滨孙)身上有太祖的影子·····”
老乔治从鼾声中惊醒。
却见齐国首相涕泪横流。
乔治国王正要宽慰康光绪几句,岂料忽然被对方抓住手臂,语重心长对自己道:
“乔治国王,这是一本好书啊,应该将他翻译到大齐,让我国公民广泛阅读。大齐即将开始拓展北美,我国需要更多像鲁滨逊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