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徐家村的人还坐着,只是有人在发呆,有人在出神,还有的在挠头打哈欠。
当然也有人听得频频点头。
田贵感同身受道:“秀才公说的是这个理!”
夏秀才已经站起来,面对众人说得激昂澎湃:““人”如人生,若不撇开终是苦,各自捺住就成名!”
“若不撇开终是苦:“若”字左边一撇没有伸出去,就是“苦”字,这就提醒大家,人心要放得开。
若是不放欲望、贪心、虚名、杂念,放不下就会吃苦,人生不可能事事如意。”
“放不下就是执念!昔日夸父追日,以执着成执念,最终丢了性命。”
“各自捺住就成名:其中“各”字中的捺需收住就是“名”,坚守初心、道德。”
“人活一世,有些东西需要放下,有些东西需要坚守!”
他好像是在讲学,又好像在自讲!周围的人彻底晕了!
……………………
一天过去,老云崖上,徐二瑞和巧云天还没黑就吃过饭,在院里转来转去。
“娘,彩霞已经吃饱,只需要洗过澡就睡觉,不磨人的。”
鸡上树,猪在栏,巧云把家里所有事都做好,可要把孩子丢给婆婆带,她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江枝正陪彩霞玩,听到巧云在说话,赶紧摆手,示意她别说话让彩霞听到要撵路。
二瑞又跑去灶间看看水缸,见里面的水已经装满,灶间柴禾也充足:“娘,水和柴都放好的。”
江枝怒骂:“滚滚滚,啰啰嗦嗦的烦人!”
彩霞放下玩具想抬头看,却被江枝挡住:“彩霞乖,跟奶奶去看佩奇在干啥,是不是又到小猪圈偷吃的去了,我们去抓它回来!”
说完,抱起孩子就走到旁边的路上去。
现在孩子小,单纯好哄,听到去抓佩奇,赶紧催着奶奶过去。
另一边,二瑞牵着巧云躲躲藏藏,一路奔去小满家。
约上小满,三人就向着山下狂奔,很快就消失在丛林中。
山崖上,正骑在佩奇身上溜达的彩霞眼尖,还是看见下方那三个在树林间晃点的人,立即指着远去的背影大叫:“跑……跑了!娘!爹!”
嘴里说着,立即扭着屁股往下溜想去追。
江枝一直在身边扶着她,立即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布老虎:“没有没有,那些是坏人,彩霞看这个!”
为了对付孩子,江枝早有准备,佩奇没用就用玩具。
果然,彩霞立即被鲜艳的布偶吸引住,转移注意力就来拿布老虎。
江枝看向三个年轻人离开的方向,长舒一口气。
夏秀才不是寻常教习夫子,会按着科举考试的方法一开学就是《百家姓》、《三字经》,教写字识字。
他在村里讲学,虽然也是识字开始,没有什么教案,随心所欲,是想到哪里说哪里。
有人听不懂,觉得烦,早早退场回去睡觉。
有人觉得有道理,一边听一边感叹。
二瑞听得糊里糊涂,一知半解,回来还把夏秀才说的话反复琢磨:“娘,秀才公说的是人字,怎么又是放下,又是坚守?”
他把字认识了,只是引申出来的意思不懂。
江枝没有立即开口解释什么是放下,什么是执念。
这才是第一堂课,听不懂很正常,多听几次再向夫子请教。
况且这种有深度的思想,最需要的还是自己感悟才来得真实。
知识靠的是经年积累。
哪怕学习时暂时不懂,只要用心用脑去想过,这些问题就一直蛰伏在记忆深处。
就好像用时间和阅历酝酿的美酒,一旦打开,就会透出最醇熟的香气。
靠别人讲解明白的道理,就是勾兑出来的酒,快速又量大,缺少灵魂融合。
现在村里有夜校,江枝就让二瑞带着巧云一起去。
虽然上下山辛苦,每天要花三个小时来回的路上,只要能学到东西,这点苦不算什么。
曾经,在西南山区长大的孩子,每天早出晚归、翻山越岭去上学是必须经历的。
那时候在每间教室里,都会有一个“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条幅。
现在二瑞、巧云和小满能去上夜校,也是一段难得的生活经历。
孩子还小,有婆婆带着孩子,巧云也有提升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夜渐渐黑下来,佩奇已经跑不见了,应该又是在山里晃荡。
江枝关上房门,烧了水给彩霞洗澡。
哗哗水声里,小女娃坐在熬好的药水里,江枝一边用软布给她擦背,一边低声唱着儿歌:
“三十晚上大月亮,贼娃子起来偷潲缸。
聋子听到脚头响,瞎子看见翻院墙,爪子拿根抵门棒,跛子起来撵一趟。
撵到冬水田里打得灰扑,提起毛辫子一看,原来是个和尚!”
“咯咯咯咯!”
彩霞玩水扑腾着,打得水花四溅。
江枝笑着刮她的小鼻子:“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鹅!鹅!鹅!”彩霞一字一句学着,笑得眯起眼。
玩够了,水也凉了,捞起来擦干放回炕上。
本来还担心彩霞睡觉前要恋娘哭两声,可白天已经玩累了,头才放枕头上就睡得成了一团,随便怎么摆弄得不醒。
江枝给她盖好小被子,再把油灯的灯芯拨下去,屋里光线昏暗,这才坐到一边捻棉线……
随着她手指熟练的捻动,线锤旋转,一团团蓬松的棉花成为细线。
到这里一年多,江枝感觉自己越来越融入这个时代。
二瑞说的“放下”大概也包含这些吧!
“心安之处既吾乡”,以后的岁月有二瑞、巧云,还有炕上睡得香香的彩霞陪伴,也算幸运。
崖下,徐大柱又在锻炼身体,随着每天不间断的坚持,他能站立的时间越来越长,从几息到现在一刻钟。
春凤已经端来一盆水放在旁边,等徐大柱汗流浃背的坐下来,这才拧一根棉帕递过来。
徐大柱接过擦脸:“刚才爷叫你干啥去?”
春凤笑着道:“爷说麦子已经打出来了,让我找时间跟婶子家分开。”
山上场地小,麦子收割后就堆架在树杈上,一批晒干再打一批。
时间过去这样久,才陆续敲打晾晒出来,准备两家分。
徐大柱有些奇怪:“这事爷直接告诉婶子就是,怎么还要给你说?”
春凤微微低头,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欢喜和羞涩:“爷说,长嫂是母,以后这些事都交给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