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动作很轻,很温柔,付凌疑几乎觉不出疼,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徐应白看,直到眼睛都发酸也舍不得挪开。徐应白把膝盖上完,付凌疑喉结滚了滚,小心翼翼又得寸进尺地开口:“那后面……”闻言,徐应白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沾药的竹木条落在盛药膏的小盒子里面。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自己的眼。付凌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你……”徐应白顿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拒绝,只叹了一下,温声道,“趴好。”付凌疑那阴戾的眉目都阳光起来了,兴致勃勃地趴好。等上完药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终于去吃早饭,等吃完,徐应白捡起昨天没看完的卷宗,找到先前看到的地方,继续往下看去。付凌疑则换掉了昨日胡闹时弄脏的被子,又捡起挂在营帐内的狐裘披在了徐应白身上,紧接着凑过去,把徐应白揽到怀里面,下巴轻轻搁在徐应白肩膀上,偷偷去嗅徐应白身上的味道。热乎乎的脑袋挠得徐应白颈间有点痒,他反手摸了一下付凌疑的头,要付凌疑别贴那么严实,付凌疑却用脑袋在徐应白的手心蹭了两下。徐应白眼角弯了一下,夸奖似的拍了拍付凌疑的脑袋。付凌疑条件反射地全身一颤,喉咙仿佛回忆起了昨天的感觉,满是异物感,眼里差点又泛绿光。就在这时,徐应白翻看卷宗的手一顿,目光沉下来。“凌疑,”徐应白问,“你还记得一个叫王晖的人吗?”第56章 相像付凌疑搁在徐应白肩膀上的下巴轻微地动了动。徐应白苍白的指尖落在卷宗末尾的名字上面, 付凌疑盯着看了一会儿,听见徐应白说:“这个叫王晖的人,曾经是武安侯部下的游击将军。”付凌疑眼睛动了动, 久远的记忆如洪水冲开了堤岸, 一股脑涌了上来。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当年付达还守嘉峪关, 他和兄长付凌疑也随军来到大漠。少时他们调皮不懂事,总喜欢偷偷溜出嘉峪关去玩,每次都是被这个叫王晖的游击将军给逮回来。高大威猛穿着铠甲的青年着着急急把他们追回来,一手拎一个小孩,一边走一边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认识, ”付凌疑低声说, “按辈分,我得叫他一声叔叔。”说完迟疑了一下, 开口问:“他现在还好吗?”徐应白反手顺着付凌疑的头发,温和道:“他现在在灵州当百户。”当年武安侯一案, 武安侯一家满门抄斩,兵权收归皇家。当时又为了避免哗变, 武安侯旗下数万亲兵被打散重新整编。而武安侯坐下的亲信则有些被杀, 有些堪堪保住了一条命, 或被幽帝下旨贬为庶人, 或跟随亲兵迁贬分编至各地。这些被迁贬的亲信因为始终背着罪臣之名, 基本上都没得到重用。能保得住一条命已然是万幸了。徐应白目光在这一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 感觉肩膀上的脑袋沉了沉。他叹了一口气,毫不费力地猜到了付凌疑的心思。“别担心, 他没摊上什么大事”徐应白温声道, “在武安侯旧部里面,他算得上幸运。”“只是在宁王手底下做事, 又是罪臣,恐怕会被为难。”付凌疑沉默了一会儿,耷拉着眼皮道:“能活着就很好了,当年死的人太多了,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他话音刚落,营帐门被人敲了两下,暗卫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主子,属下有事启奏!”徐应白指尖一动,低声对付凌疑说:“起来,见人还这样抱着,不成体统。”付凌疑乖巧顺从地把自己从徐应白身上扒下来,站到一边去了。徐应白这才对门外的暗卫道:“进来吧。”暗卫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家主子好端端坐在椅子上,脖子上面突兀地生着一片青紫痕迹,而自家凶神恶煞的头儿阎王一样站在主子身边,一瞬不顺地盯着自己。暗卫:“………”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了,语速快得像离弦的箭:“主子!仰啸堂那边来信了,还请主子过目!”说完就将手上的淡蓝色信封递了过去。仰啸堂自从在各州开分舵之后,为了方便传消息与区分各舵,便特地将信封制成了不同的颜色。长安是朱红,灵州为淡蓝,江南为水绿,幽州为玄色,益州为月白。徐应白接过信封,拆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脸色微僵。信是灵州分舵主海棠写的,曾经也在长安仰啸堂待过,与徐应白有过几面之缘。她在信中道,仰啸堂这边得到消息,灵州的兵马并不多,约莫有七千余人,但都是精锐,宁王还将众多幕僚大将留给了魏照,而夏州那边情况不清,望太尉审慎。信的最后,海棠道,之前宁王世子带着人仰啸堂来喝酒,身边待着一个形貌与太尉很相似的人。而那个人是魏照的……脔.宠。这位宁王世子恐对太尉有不轨之心。徐应白眉头紧皱,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与自己相像?不轨之心?徐应白指节敲着椅子扶手,魏照……思索了好一会儿,徐应白终于想起自己确实见过这位宁王世子,在幽帝的国丧上面。那时他正好赶赴宫中,与不知道要出宫去哪的宁王世子打过一个照面,但也只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等到第二次见面,已经是他按礼法送来长安吊唁的各路藩王返程的时候了。这位宁王世子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狐狸眼,人看起来轻佻又不守规矩,跟条毒蛇似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不得不扭头返程。那眼神确实让人很不舒服。徐应白深吸一口气,对暗卫道:“传消息让海棠姑娘再探,看看这个魏照是不是真有这个心思?”暗卫应声说是,而后赶紧退了出去。暗卫前脚才踏出营帐门,徐应白就感觉身后人动了动。果不其然,还没一会儿付凌疑热乎的脑袋就重新贴回了他的肩窝。藤椅就那么大,还得挤两个人,实在是不好坐,两个人坐了一会儿,付凌疑索性把徐应白抄起来,让徐应白坐在自己大腿上。两人身量是差不多高的,但徐应白因为身体不好,比之身形矫健的付凌疑,显得很消瘦,那腰身付凌疑一个手圈过去,都还能有富余。付凌疑看得心疼,又想起昨天晚上的胡闹,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多声畜生。然后他很轻很轻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徐应白的后心。付凌疑能感觉到徐应白骨肉单薄,额头靠上去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单薄皮肤下的肩胛骨,那缓慢且并不算强健的心跳轻轻地传过来。他不由得收紧自己圈着徐应白腰的手。徐应白被人抄起来坐还放在了腿上,锋利的眉尾往上一挑,只觉得付凌疑今日实在是粘人得厉害,胆子也大了不少。可能是昨晚得寸进尺够了,徐应白想,所以这会儿粘起人来比以前理直气壮。“刚才来的信说了什么?”付凌疑手指悄悄地卷着徐应白柔软的发丝,嗓音仍旧沙哑,“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徐应白按了按自己的睛明穴,温和道:“不是什么大事,仰啸堂那边来信说,魏照身边有个脔.宠……”说到这徐应白顿了一下,叹了一声道:“那边说,那个脔.宠长得和我……有些许相像。”付凌疑勾着徐应白发丝的手猛地一停,乌黑的眼眸中仿佛起了惊天骇浪,他神经质地偏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脊骨咔嚓响了一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你?”第57章 狭路徐应白听见付凌疑近乎咬牙切齿地语气, 不由得转过身去看付凌疑、付凌疑环着徐应白的手臂顺势一绕,把人轻轻巧巧地转过来,他手指攥着徐应白腰间的衣裳, 把好好的衣裳给揉皱了, 同时仰起头, 黑眸定定地看着徐应白,嗓音低沉而沙哑:“是真的吗?”他语气听起来挺平静,徐应白却无端地觉得若是自己答了“是”,付凌疑就能立刻抄起横刀到灵州去把魏照给剁成碎渣。徐应白低头与付凌疑对视了一会儿,琥珀色的眼睛清亮亮的, 里面倒映着付凌疑的面容。付凌疑喉结滚了滚, 近乎自暴自弃地撇开眼。“别……别看我……”付凌疑说。徐应白眨了眨眼,乌黑的长发垂在颈侧, 他抬手在付凌疑脖子的勒痕上来回摩挲了一会儿,最后按在付凌疑的喉结上, 付凌疑的脊骨因此轻微地抖了抖,牙齿打颤。“估计八九不离十, ”徐应白叹了一声, 温声道, “但你要记得, 我在这里, 所以不许轻举妄动。”付凌疑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点了一下头,抱着徐应白不肯动弹了。彼时灵州城内, 魏照勒马在仰啸堂这停下, 带着一群人进去喝酒。这仰啸堂能开得如火如荼,据说是身后有官家的背景, 因而也没人敢在这里撒野,再加上酒酿得那叫一绝,来往的酒客极多,有江湖人,也有官场客。魏照带着人进了一间天字号的厢房,那与徐应白长得相像的男宠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海棠一见他们进门,便殷勤地派了好几名琴师过去弹奏,自己则上阵行酒礼。她一边倒酒,一边用余光去看那男宠。这小男宠确实与徐应白长得有些许相像,只是气质天差地别……等行过酒礼,海棠带着人在外面候着,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房内传来不堪入耳的求饶声。房内魏照兴致盎然地看着一群人围着那小男宠。没过一会儿,那小男宠不知怎么回事,眉间的朱砂蹭掉了一点。“停!”魏照不悦地喊道,上前掐住了那男宠的下巴。男宠眼泪汪汪地看着魏照,泫然欲泣道:“世子……”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魏照一巴掌!他头被拍往一边,一张口,血就呼啦啦往下掉。魏照神色阴冷:“谁让你把朱砂蹭掉了!”“去补,”魏照道,“要是不像,你就等着被扔到马圈去。”男宠闻言也顾不上哭了,慌不择路地起身夺门。很快就碰上了候在门外的海棠。海棠身后的侍女看见这男宠的凄惨样,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男宠却浑然未觉,只央求问道:“这位姐姐,你们这里有没有朱砂?”“有,”海棠答道,“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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