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蔓,想什么呢?”
“没什么。”
坐在沙发上一直像有心事的柳蔓对韩英道:“小叔,我就先走了。”
“你好不容易才过来一次,怎么不多坐一会?”
韩母挽留道。
此时陈良和林黛儿已经离开,在座的都是自家人。
“我今晚还得去医院值班呢。”
听到这话,韩氏夫妇也不好再挽留。
“小陈的名片你怎么忘了。多交一个朋友不是什么坏事。”
在柳蔓起身的时候,韩英拿起茶几上的一张精美名片。
柳蔓接过,然后出了门,乘电梯来到地下车库。
她的工资不低。
座驾是一辆奥迪tt。
拉门上车,她低头看了眼始终捏在手里的那张名片。
“柳主任,假如你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联系我,我随时欢迎。”
这是当时对方说的话。
柳蔓笑了一下,抬起头,本打算将名片直接扔出窗外,可是不知为何,最后却并没有选择这么做。
车灯亮起。
奥迪tt朝出口驶去。
……
市三医院。
柳蔓重新换上高尚的白大褂,双手插兜,来到科室。
“柳主任,你今天又值班啊?”
看到她,护士长谭子静比较惊讶。
“按照排班,今天不是应该轮到廖主任吗?”
这个廖主任,全名廖非凡,名字取得响当当,个人成就也不错,毕业于东海医科大,今年三十二岁,已经是副主任级别,比柳蔓低半级。
“廖主任有点事,我帮忙代下班。”
柳蔓笑道,作为科室老大,但她对同事的态度一直都很和善,在科室内也一向很受欢迎。
相比之下,那位廖副主任就相差甚远。
“又有事啊?廖主任还真是大忙人,有廖院长这样的叔叔,就是不一样。”
护士长谭子静嘀咕道,替柳蔓打抱不平。
虽然明面上神经内科的主任牌子上挂的是柳蔓的照片,可只有她们科室内部才知道,柳主任一直像是屈居人下似的。
廖副主任仗着自己是院长侄子,经常使唤柳主任做事,像这样晚上代班,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里是医院,不是议论是非的地方,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你这么挑拨同事关系,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我说的是实话嘛。”
谭子静低声道。
“好了,去工作吧,看看各病房的情况怎么样。”
柳蔓笑着吩咐。
“知道了柳主任,我这就去。”
谭子静煞有其事的大声应承道,然后离开了。
柳蔓回到办公室,坐下,缓缓呼出口气,胳膊搭放在桌面上,揉了揉眉心。
作为市重点医院最年轻的主任,看似风风光光,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这里工作的并不开心。
她本以为,从医只需要救死扶伤就够了,可哪知道,还得去奉迎那些人情世故。
在医院里,让她感到棘手的,其实很多时候都不是病魔。
甚至不止一次,她都想把工作辞了,可是那些病人,又让她难以放下。
毕竟医者父母心。
“柳主任,不好了,13号病房的病人呼吸出现衰竭……”
匆忙的声音传来,护士长谭子静跑了进来。
柳蔓睁开眼,立即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
十三号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全身肌肉萎缩的老者,戴着呼吸机,像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头,看上去像是纸片人。
“家属难道没有陪床吗?”
好不容易稳住老者情况的柳蔓低沉道。
谭子静站在旁边,表情也有些伤感。
“没,但是请了护工。他有一个儿子,三十多岁,已婚,在这里陪护了两个月,不过最近……,或许是工作太忙吧,毕竟久病床前无孝子。”
柳蔓沉默。
躺在她面前的这个老爷子,患的不是其他病,和小叔一样,也是一名渐冻症受害者。
不过比较不幸的是,老爷子已经是渐冻症晚期,全身肌肉严重萎缩,完全无法动弹,甚至吞咽系统也被破坏,已经无法自主进食,靠着输营养液勉强维持生命。
而从刚才他发生的情况。
老爷子的呼吸系统也开始衰竭。
这无疑宣告着,他的生命已然快要走到尽头了。
“通知家属了吗?”
柳蔓问道。
谭子静点头。
“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虽然在医院这种地方工作,见惯了生老病死,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逝去,谭子静依然还是有点不忍,即使明知道渐冻症是绝症,但还是眼含期待的看向主任。
“柳主任,老爷子,还有的救吗?”
柳主任虽然年轻,但是医术高超,很多次创造了起死回生的奇迹。
可是这一次,柳主任却不再像以前那样鼓励她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保持了令人压抑的沉默。
见状,谭子静也安静下来,暗暗叹了口气,看向病床上的老爷子。
全身肌肉萎缩,动弹不得,谁也无法想象住院以来的这半年,老爷子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但是此时,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他的眼睛却是睁着的。
“老爷子,坚持一会,你儿子正在赶来的路上。”
柳蔓柔声道。
老爷子早已无法开口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她。
“柳主任,老爷子是不是想说什么?”
谭子静怀疑道。
柳蔓没回应。
其实不止现在,很多次她来查房,老爷子都是以这样的眼神盯着她。
从医多年,哪怕患者口不能言,但是从患者的眼中,她依然能够察觉到患者的诉求。
但是作为一名医生,即使她知道患者想要什么,可有时候也无法去满足。
但是这次,她想破例一次。
半个小时后。
老爷子的儿子匆忙的赶到医院。
然后没过多久,老爷子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双眼阖上,一滴泪水缓缓从眼角滚落。
从始至终,柳蔓的双手都放在口袋里,紧紧捏着,袖手旁观,没做任何挽救。
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在老父亲去世的这一刻,不顾形象的扑腾跪倒在病床边,一边用力磕头,一边泣不成声。
“爸,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柳蔓并没有觉得这个男人不孝。
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以及医药费压力面前,要求寸步不离的陪护病榻,确实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情。
而且从老人安详的面容,说明他并没有任何的责备,相反,死亡对他,甚至对于这个家庭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谁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als,这个残酷无情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