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过有一种病,叫做战后心理综合征,这个人应该是得了类似这样的病。”
顾言之轻声道:“得了这种病的人会性格大变、情感分离、失眠易怒、过度警觉、和易受惊吓。”
“不愧是北大的高材生,知道的还真不少。”
“别嘲讽我了。”
顾言之催促道:“继续说。”
“他颤抖的打开了第八封、也就是最后一封信。
进德吾兄:今天是七月十日,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七月十日吗?相信这一天你我都永生难忘的。我说过报应,今天就是报应的日子。当年我们死守坤州,全城只有五千士兵和两万百姓。我们的粮食准备很充分,但没想到安史叛军的准备更充分。
终于两年过去了,重围中的我们吃光了全部粮食,包括所有的老鼠、猫、狗、甚至战马,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全城人都在挨饿,这样用不了十天,坤州城就会不攻自破,睢阳也已经失守了,我们如果完了,叛军就会长驱直入地攻入江淮地区,大唐也就完了。
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我给你们煮了一锅肉,你们都很惊讶哪来的肉,我没有说,只是让你们先尝尝。你们吃了,你们吃得很香,你们说这是你们一生中最好吃的肉。最后我告诉你们,这是月香的肉。你们都吐了,然后,你们都哭了,你们这群大男人像女人一样流下了眼泪。
是的,是我亲手杀了月香,那天月光皎洁,月香依然美丽动人,尽管她已经有三天粒米未进了。我的手里拿了一把刀,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许久,但是我终究没有勇气,我的刀掉在了地上,我放弃了,我决心和她一起死。
但是绝顶聪明的月香看出了我拿刀的意图,她轻轻地对我说,杀了我吧,女人对战争没有用,杀了我吧,把我的肉吃了,我总之是要给饿死的,不如死在我爱人的手里,让我的肉体进入你的肉体之内,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从此,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来,动手吧,像男子汉那样,如果你还是我丈夫,动手吧。
不,我下不了手,但月香夺过了刀子,她把刀子刺入了她自己的心口。她微笑着,对我微笑着死去,胸口还插着那把刀。
那时我痛苦万分,真想自己也一死了之,但最后我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我疯了,那夜我真的疯了。我想到了死守坤州的誓言,我把月香肢解了。
我说过,那夜我疯了,我爱她,所以肢解她,这就是理由,这理由你们永远都不会理解的,因为你们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爱。
她的肉充满了香味,天生的香味,她是个绝代佳人,就算变成了一堆锅里的肉。我把她的肉给煮了几大锅,自己先吃了一锅,那味道美极了。然后,我把其他的几锅分给了你们。爱一个人有许多方式,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我想这是最合理的方式了。
进德兄,接下来就是你,你哭完了之后,立刻回到了家里,把你的妻子和小妾也给杀了,煮成了一锅肉。于是,所有的将领和军官都开始吃自己家眷的肉。后来我们干脆把全城的女人都关了起来,总共一万人左右,我们每天吃三十个,全城的男人居然没有一个反对。
为了养活这些女人,我们还安排了女人吃女人,当然她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还以为是猪肉。于是,我们就靠着这种方式熬过了将近一年,这一年的坤州是恐怖的世界。终于我们等来了救兵,坤州守住了。
十年了,我终于把这些话说出口了,七月十日,今天是七月十日,我想这该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我们的罪过是无法饶恕的,天哪,我看见月香了,真的是她,她微笑着来了,她是来带我离开这个世界的。进德兄,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那一定是月香带给你的,请千万不要害怕,珍重啊,进德,你要当心——幽灵的报复。”
顾言之愣住了,她终于明白陈良刚才为什么说这个剧本不符合核心价值观了。
她几乎都能够想象那个惨绝人寰的画面。
“天色渐渐地亮了,看完信后,这个人茫然地坐了很久,直到阳光洒满了房间,驱除了那股唐朝的气味。才带着信赶往那个堂兄所在的研究所。
堂兄早已等着,堂兄告诉他:坤州的确存在过,乾为男,坤为女,顾名思义,坤州是一座以女人为主的城市。在安史之乱后的第十年,突然全城发生了巨大的灾难,男人几乎全死光了,于是这座城市成了死城,被放弃,如今只剩下一堆田野中的废墟,在史书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记载,事实上,被围困的城市中发生吃人的事情在历史上绝不止一次。
堂兄,那么说,真的是有鬼?
不,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世俗认为的鬼魂,那的确是那个刺史的臆想。他一直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独自忏悔了十年,内心充满了痛苦和对爱人的思念,于是在精神上他产生了幻觉,所谓的鬼魂,其实就是他自己,他的另一个自我。
由于深深的爱,他与月香无论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合二为一。所以,他说月香还活在他身边,其实就是他自己,他的精神已经一分为二,也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他在写完最后一封信以后,就死了,死因不明。但对他来说,这却是最好的解脱。
那么他养的那么多猫是怎么死的,也是幻觉吗?还有他的那些战友,包括我们的那位祖先,还有坤州全城的男子,他们为什么会死?
冥冥之中,自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纵,但不是我们所一般理解的复仇的鬼魂。也许那些猫根本就是他自己亲手所杀,通过潜意识驱使他重复了当年的那种恐怖行为,这是双重人格的典型病例,他写信时的正常人格却对自己的行为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