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良驱车赶到汇安分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陈董,幸会。”
星光下,一名一级督察亲自出来迎接。
他名叫樊宇,在还是一名辅警的时候,就和汤晓龙相识。
陈良与其握了握手,没有太多客套。
“樊警官,我来是为什么汤哥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受伤的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亲自见见那个司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以理解。”
樊宇点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侧身道:“陈董,咱们边走边聊,请。”
几分钟后,陈良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那位肇事司机。
他双手被拷,眼神呆滞的坐在冰凉而压抑的审讯室内,大约四十左右的年纪,皮肤蜡黄,满脸风霜,典型的劳苦人民形象。
算是故地重游的陈良在对面坐下。
樊宇很善解人意的让其余警员离开,让陈良得以和这位司机单独面对面。
“你们要问的,我都已经回答了,我真的没有看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似乎不堪长时间审讯的折磨,没等陈良开口,渣土车司机被拷着的双手抱住头,一副悔恨不已的样子。
这幅景象,无疑让这场车祸更加像是一场意外。
因为以前在顺风公司送过快递的经历,陈良见识过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群,看人有一定的眼光。
这个渣土车司机,显然不是那种为了钱财敢铤而走险的亡命徒,和前些天袭击他的悍匪有着本质区别。
这应该真的只是一个努力生活、或者可以说是努力生存的普通人。
“方先生,我以前是一名快递员,知道赚钱的辛苦不易,可是就为了抢那么一点时间,冒那么大的风险,值得吗?”
众所周知,为了节约时间,像一些大型货车闯灯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毕竟他们是按趟数拿钱。
可通过刚才樊宇的介绍,陈良不仅知道了这个渣土车司机名叫方克平,而且还知道,对方以前没有违法乱纪过,甚至驾照上都很少出现扣分的行为。
假如不是这场意外,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老实人。
陈良的开场白无疑完全不像警方的口吻。
渣土车司机方克平松开手,慢慢的抬起头。
“……你是?”
“被你撞的那两名受害者,是我的朋友。”
方克平眼睛颤动了一下,似乎因为愧疚与负罪感,微微低下头,避开了陈良的目光。
“对不起、对不起……”
陈良并没有愤怒的进行斥责,也没有威胁辱骂,只是以一种极为冷静的语气道:“方先生,你知道这件事,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亡命徒之所以敢铤而走险,那是因为他们至少看得到脱身的希望,不然有命拿没命花的钱,肯定不具备多大的吸引力。
就好比给你一个亿,让你马上去死,有多少人会愿意?
应该没人。
人都死了,再多的钱,又有屁用。
而这个渣土车司机肇事后没有任何逃逸的念头,几乎是束手就擒的等着警方把他抓到这里,也就意味着,假如他是被收买,那他也根本就没打算过脱身,是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去制造这场车祸。
这世界上有这种人吗?
这应该可以形容为‘死士’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方克平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不给陈良试探的机会。
接着又努力了几次,可回应依然如此,方克平的表现就像是精神压力到了极限,表现得很符合一名因为自身过失而导致严重意外后果的肇事者。
看着已经开始抱头呜咽的中年男人,陈良没再继续纠缠,站起身。
当他推门走出审讯室时,脚步顿了一下。
“陈董事长,真是大驾光临啊。”
英姿飒爽的舒窈站在外面,似乎是在等他。
知道这位警花对自己‘念念不忘’,可陈良这个时候没有和她过招的心情,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打算离开。
可是舒窈侧挪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陈良皱眉。
舒窈视若无睹。
“陈董肯定是为了今天发生在光古路的车祸来的吧?两名受害者一名是贵公司的运营总监兼股东,一名是陈董你的大学校友,应该都算是陈董的朋友,不知道陈董刚才在里面,问出些什么没有?”
“舒警官,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越俎代庖的意思,我相信警方会为受害者讨一个公道。”
陈良平静道。
“陈董,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友人遭遇这种意外,急于弄清真相,这是人之常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这位出了名难缠的舒警花这次表现出难得的通情达理,随后还很有人情味的关心问了一句。
“两位受害者现在情况怎么样?”
陈良摇了摇头。
“多谢舒警官关心,目前还没脱离危险期。”
舒窈叹息了一声,似乎深表遗憾。
“陈董,刚才你和方克平见过了,该问的一些事情,想必你也已经了解过了,对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陈良道:“我相信警方的判断。”
不知道是这次不想找茬还是没有找茬的机会,舒窈此时像只是一位很热心的人民公仆,再度道:“那这么说来,你也认为这是一场意外了?”
陈良没有回应。
不过从舒窈的话里似乎可以听出警方对这个案子的判断了。
的确。
从刚才方克平的气质表现,这场车祸确实不像有所预谋,而只是一场谁也没有料到的天灾人祸。
看到陈良不说话,舒窈嘴角微微上扬,神情突然变得有点傲然,又有了那么一丝她以往的神韵。
“陈董,我这有份东西,你可以看一下。”
说着,她抽出一直夹在臂弯的一份文件夹,递到了陈良面前。
陈良看了她一眼,旋即接过,将文件夹打开一瞧,瞳孔顿时收缩了一下。
这是一份病历。
方克平。
肝癌。
晚期。
“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都是可能的,陈董,你觉得呢?”
陈良抬起头,徒然发现这位妍姿俏丽的女警花,还真不只是徒有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