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安慰了对方后, 禾月打算将晚饭端过来。

然而,当他再次返回时,却发现铁肠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对方手上还握着剑, 头微微偏向一侧, 呼吸均匀而深沉。

禾月伸手晃了晃铁肠的肩膀, 试图唤醒他。

“喂, 醒醒——我好不容易做的晚饭,给我吃完再睡。”

然而随着他手上摇晃的动作, 铁肠的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来,头部自然而然地枕在了他的怀里。

真受不了。

禾月尝试着将怀里的人搬开,但对方的身体沉重得像是有一吨重的铁块压在上面,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移动分毫。

“该死。”禾月暴躁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重啊!”

要不是担心GSS的人来找茬, 他早就把这个吃白食的家伙扔出去了。

之后的几天, 相安无事。

然而,夏日的炎热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减退,反而愈演愈烈, 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炽热之中,试图吞噬万物。

这天早晨, 禾月对铁肠嘱咐道:“我去仓库那边整理药物,你就守在这里,万一有病人需要紧急处理, 你记得立刻来仓库找我。”

说完, 他转身走向仓库。

铁肠的目光随着禾月的离去而移动, 直至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后, 他才缓缓望向窗外,看着那片被烈日炙烤的世界。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夏日特有的闷热与烦躁,蝉鸣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大自然最不知疲倦的演奏家,将夏日的炎热推向了顶峰。

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铁肠的思绪在这无边的蝉鸣中飘忽不定,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屋内的光线瞬间变得柔和而暗淡,铁肠抬头,只见一个男人从门外走入,他身着便装,白发中夹杂着几缕醒目的红色挑染。

“欸?禾月不在吗?”男人环顾四周,声音里带了一丝惊讶。

铁肠觉得奇怪:“你是谁?”

条野采菊的目光在铁肠身上游走了一圈,最终带着一丝玩味地收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条野语气戏谑:“我?我可是禾月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说是最亲密也不为过哦。”

铁肠敏锐的察觉到对方不是病人。

他从未见过此人,却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古怪的气场,心中不由得产生了戒备。

条野采菊,这个名字在地下世界如同幽灵般存在,他的行踪飘忽不定,行事风格更是令人捉摸不透。

从没人见过他的脸,军警的档案也没有记录他的长相,自然而然地,铁肠没有认出他。

条野微笑:“那么,你就是禾月救回来的那个小军警吧?”

铁肠闻言,眉头微蹙,这个人,就是禾月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幼驯染?

想到这儿,铁肠来了一句:“你不是死了吗?”

条野采菊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抹愕然:“……哈?”

铁肠:“禾月说你得了绝症。”

条野冷笑一声:“哈,禾月?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能如此亲昵地称呼他了?”

铁肠感受到对方话语中的敌意,不由得也冷了脸:“你能叫,我为什么不能叫?等你去世了,我还有很多时间叫他的名字。”

条野一愣,随即笑出声:“啊哈哈,你是在挑衅我吗?看来,你的性格没有传说中那么傻嘛。”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尴尬与火药味交织在一起。

然而这之后,条野采菊却突然主动缓和了态度,他悠然自得地坐在了沙发上,以一种近乎挑衅却又不失风度的姿态看着铁肠,仿佛刚才的一切争执都不曾发生。

“你们两个,相处的还不错?”许久后,条野采菊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铁肠警惕地回视:“你指什么?”

条野采菊轻笑一声,继续说道:“看来是不错,禾月总是那么能干,他不仅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还负责诊所的所有事务,而你,似乎只是享受着这一切。”

铁肠闻言,反驳道:“我是他的保镖。”

条野采菊摇头,显然对铁肠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你的付出与他相比,显然是不对等的。像你这种什么都不会做的家伙,迟早有一天会被禾月赶出去。”

说完,条野采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准备离开:“好了,我该走了。不必告诉禾月我来过,我们心意相通,他会察觉到的。”

这边,在仓库昏暗的灯光下,禾月已经忙碌了大半天。

他站在梯子上,费力地踮起脚尖,试图将一个沉重的箱子推到货架上。

货架的高度对于禾月来说有些过高,他不得不伸直手臂,用尽力气才能将箱子推到指定的位置。

“货架修得这么高干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个子矮的人吗?”他低声嘀咕着,一边努力地将箱子往货架上挪动。

终于,将最后一个箱子稳稳地推上了货架,他环视了一圈,确认所有药品都已归置到位后,准备爬下梯子。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瞬间,冷不丁地,他与铁肠的眼睛四目相对。

铁肠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仓库,并且静静地站在梯子下方,注视着他。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紧,他被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失去平衡,一脚从梯子上踩空。

铁肠迅速反应过来,伸出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

二人的距离在这一刻被拉得极近,禾月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声,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对方的脸颊。

他微微低下头,只见对方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温热而稳定。

这一瞬间,鬼使神差地,禾月突然想到前几日被对方吻耳尖的场景。

突如其来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禾月感到一阵慌乱。他立刻伸手去推铁肠,语气中带着几分慌乱:“干嘛?松手!”

铁肠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维持着抱住禾月的动作,盯着对方看了片刻。

他的目光沿着禾月的脸颊向下游走,随着视线的缓缓下移,他注意到禾月的耳尖正以一种难以忽视的速度泛红。

那耳尖的红晕,透露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羞赧,仿佛是内心的波动在皮肤表面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放开!”

随着禾月的挣扎愈演愈烈,铁肠似乎回过神来,于是他放开了手。

禾月心神不安地从梯子上下来,待心中的慌乱稍微平复一些后,他斥责道:“不要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铁肠没回应,而是来了句:“我想帮你。”

禾月:“帮什么?”

铁肠:“我不应该只是无所事事地站在那儿,我应该帮你工作。”

这货又发什么颠啊?禾月心想。

于是他摆手:“用不着,我可不敢让一个受伤的人帮我干活,万一你伤势加重了怎么办?”

铁肠:“但我想帮你——”

禾月呵斥道:“别捣乱,一边玩去,你这么傻乎乎的,又不是医疗专业人士,你只会给我添麻烦。”

禾月回到诊所,发现桌上突兀的多了一个纸袋。

纸袋的一角微微翘起,他将其拿在手里,指尖触碰到那略显粗糙的质感,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悄然钻入鼻端——

是条野特有的,那种十分张扬的香水气息。

“条野来过了?”禾月心中暗自嘀咕,他打开纸袋,意料之中的,一沓整齐的钞票映入眼帘。

这是他这个月的工资,条野亲自给他送来了。

既然来了,怎么不跟他见一面就走了?

被禾月吼了一顿后,铁肠没再坚持帮忙,只是显得有些失落。

然后这一整个上午,他脸上就挂着这幅失落的表情,在诊所角落里默默待着,像一株蔫了的植物。

很快,禾月注意到了对方的异样。

“这家伙,又怎么了啊?”禾月在心里无语。

于是这之后,趁着给病人拿药的时候,禾月走到铁肠面前蹲下来,无奈道:“我不就说了你一句‘傻’吗,你又这个样子?!”

军方精心培养的战士、号称钢铁意志的末广铁肠,竟然如此……玻璃心。连他一句斥责都承担不起。

铁肠低头看着手里的剑,语气中带着苦涩:“以前在军营里,我的教官们也是这样骂我的——‘你什么都不会,只会给我们添麻烦’,他们总是这样说,无论我多么努力,教官们都不满意。”

听此,禾月表情瞬间凝固:“那些教官,他们经常骂你吗?”

铁肠点头,语气平静无波澜:“教官们总是说我‘没有天赋’,无论我训练多么刻苦,不管我取得多大的进步,他们的评价永远只有一句——‘你应该做得更好’。”

离谱。禾月心想。

如果铁肠这样的战斗天才还叫作“没天赋”,那这世上的一半人都可以被称作白痴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压式教育”?用无尽的否定来激发潜能,还是仅仅为了摧毁一个人的自信?

带着这样的疑问,禾月进一步追问:“所以,你被他们从小骂到大?”

铁肠思索了几秒,又摇头:“七岁之后他们就不会骂我了,因为我能一剑劈开一堵墙,他们开始害怕我了。”

禾月:“……”

如果铁肠发现他还跟条野采菊有联系,会不会也用剑砍死他?

想到这儿,禾月叹气:“好吧,你想帮我的忙?那你就暂时担任我的助手吧,去,把手消一下毒,然后戴上无菌手套,过来帮我给病人缝合伤口。”

就这样,铁肠暂时担任了他的助手。

“三花,去帮我拿纱布,在架子上——欸?拿来了?”

“三花,去帮我拿个托盘——嗯?这么快?”

铁肠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他的动作出乎意料地迅速,悄无声息。

虽然人呆了点,但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还蛮听话的。

可惜好景不长,这之后,禾月要求铁肠去仓库拿普鲁卡因,铁肠去了半天,错误地拿来了普鲁卡因胺。

普鲁卡因,普鲁卡因胺,只差一个字,药效千差万别。

这是很严重的事故,于是等到病人离开后,禾月就将铁肠拉到墙角训了一顿。

“要核对好药物名称再拿药啊,如果拿错了会害死病人的,这可是一条人命!真是,笨手笨脚的……”

听此,铁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他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责:“我又做错了吗?抱歉。”

声音里藏着低沉的懊悔。

看着铁肠脸上的表情,禾月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满腔怒火慢慢软了下来。

他回想起刚才的话,又联想到铁肠从小就被教官骂,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刻薄。

于是,禾月立即调整了语气,语气也变得异常柔和:“没有,我没有怪你,你其实做得很好,真的。”

禾月特意将“很好”两个字拉长了音。

铁肠眼中充满了不确定:“真的?”

禾月连忙加大了夸奖的力度:“当然~~你真棒,真乖,你超级厉害的~~”

仿佛是在夸奖一只狗狗。

他说得有些夸张,甚至有些假惺惺,但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铁肠紧绷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恢复正常。

“好了。”禾月命令道,“现在去把垃圾扔了吧。”

但铁肠没有执行命令,而是站着一动不动,他那双眼睛静静地盯着禾月,似乎在提醒禾月遗忘了某个步骤。

禾月立刻明白了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铁肠的头,他的手指穿过那略微有些硬的头发,用温和的力道揉着对方的发丝。

“这样可以了吗?”他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铁肠显然是满意了,径自离开。

看着铁肠离去的背影,禾月忍不住在心里咆哮:“为什么我还要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啊?!”

时间久了,他发现铁肠身上那股子“狗狗属性”愈发明显——无论铁肠做了什么,你都要第一时间摸着他的头夸奖他,你如果不摸他,他就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你。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给铁肠取名叫“拉布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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