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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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声停下,清丽的白鹤少年优雅退场。

数十位怀抱琵琶的俏皮少女赤足行来,满头珠翠,身着大红大绿舞衣,圆肩外露,纤腰若无骨。

抹胸上悬满金色铃铛,随着她们轻轻跃起,发出叮当响声。

裴静文不再和林建军纠缠,专心致志欣赏期待已久的《飞天》。

《飞天》是魏朝舞蹈史上最耀眼的一颗明珠,至今已有百年。

它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古时凉州有数十乐女自小一处专习琵琶,闲时玩笑打闹,荒废琵琶练习,好不快活。

现在少女所舞正是这一段内容。

她们伴随轻快乐声追逐嬉戏,脸上尽是忙里偷闲的愉悦欢喜,直到一位较为年长的舞女手执藤条登场,打破欢乐氛围。

少女们四散躲避抽打下来的藤条,一边悄悄冲年长舞女扮鬼脸,灵动可爱。年长舞女停下动作,兰花指扫过一众少女,警告意味明显。

少女们怀抱琵琶列队站好,右手拨弄丝弦,随后整齐起舞,展现她们练习琵琶时的场景。

一曲毕,她们悄然离场。

身着皮甲、手持刀剑木盾的少男们空翻入场,两两相对比试,轻快乐声顿时变得慷慨激昂。

少女们放下琵琶,三五一群站在场边,含羞带笑遥指演武的少男们,正是春心萌动模样。

少男发现偷看的少女,迈着轻快步伐来到她们身前,将刀剑递给她们,手扶其腰身与之共舞。

郎才女貌,郎情妾意,眼波流转间是青春少年的悸动,不想沉重鼓声忽然响起,惊碎一池春水。

少男们拿回刀剑目光如炬,少女们四散奔逃。

将军模样的青年迈着四方步行至少男身前,他抽出腰间佩刀向后一指,数十异族模样的武士挥舞弯刀而来。

双方陷入苦战,异族武士暂时被打退,少男们互相搀扶着站立一旁。

少女们怀抱琵琶再次出现,眉宇间堆满愁容,乐声也在这时变得悲伤凄凉。

她们眼含热泪弹奏琵琶,趋步上前想要靠近摇摇欲坠的少男,谁承想异族武士自两旁冲出。

青年将军率领少男们迎敌厮杀,少女们也将琵琶当作武器砸向异族武士。

奈何异族武士众多,少年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青年将军。

青年将军面对异族武士包围,眼神轻蔑地扶着旗杆缓缓站起,连杀数人终是不敌,绣着“凉”字的旌旗随他一起轰然倒地。

乐声戛然而止,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裴静文转头望向林建军,不想一行清泪自他脸颊缓缓落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沉默无声。她心中不由一紧,关切询问:“怎么了?”

林建军神色黯然道:“凉州曾是大魏疆域。”

“曾”代表过去,也就是说现在的凉州不属于魏朝。

通过那日西市马背上的交谈,裴静文就明白一件事——他对魏朝的感情,正如她对共和国的感情,眷恋而又狂热。

平日相处,他偶尔会谈及朝局和天下。

她隐约感知到他投身行伍的原因,不仅仅为了他口中的“赚军功发大财”,更是为实现心中那个盛世大魏的理想抱负。

盛世时,大魏西去安西九千九百里。

他是武将,要做的便是开疆拓土,重现西去九千九百里的荣光。

所以不在出征犁羌名单上的他,执拗地跪在含象殿前请缨,最终心愿达成,作为前锋出战。

裴静文为他擦去眼泪,安慰道:“会有收复失地的一天。”

手指缓缓穿进指缝与她紧扣,林建军语气坚定地重复:“会有收复失地的一天。”

年长舞女款款走入舞池中央反弹琵琶,每一个动作都大开大合,仿佛正在献祭自身,沉寂许久的乐声再次响起。

厅中升起袅袅烟雾,一条条色彩艳丽的长绸自梁上垂下,随风轻晃,霎时将人带往仙境。

倒地的少年们被唤醒,仿佛大梦一场,手臂缠绕彩色长绸,借助长绸腾空而起,依次飞身离场。

年长舞女还在弹奏琵琶,直到青年将军手持旌旗慢慢站起,她才放下琵琶。

她神色悲悯,目送青年将军迈着坚定步伐远去,数十条彩绸落下,顷刻将她淹没。

幸存的琵琶教习以琵琶曲超度战死亡魂,送其飞向九天,自己也燃尽生命。

至此,一舞《飞天》毕。

恰到好处的乐曲和道具,与舞者们燃烧灵魂的舞蹈一起,为众人提供接近半个时辰的视觉盛宴。

哪怕中途被独自垂泪的林建军勾走心神,裴静文依旧为之震动。

女郎眸光涣散,震撼到极致后的空虚与怅然似潮水般涌来,她无意间喝完两大杯果酒。

林建军大梦初醒,懊恼地抢过她手中酒杯,亲眼目睹醉意再次爬上她眼底。

林建军无奈扶额:“喝了几杯?”

“不清楚。”嘴上这么回答,她左手比了个二,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弯曲下来。

林建军眉梢微挑:“这是何意?”

裴静文歪头笑看他:“最后一杯没喝完。”

懂了,两杯多,不到三杯。

林建军掏出手帕遮住她春意盎然的脸,吩咐桑落和郁离扶她去正厅后面的茶室。

“阿兄,”林建军来到林尔玉桌前,“阿静醉了,我送她回去。”

林尔玉漫不经心问:“还过来吗?”

“不了,”林建军回答,“她院里没侍女,我要照顾她。”

林尔玉上下打量他,转头一本正经地对秋棠依说:“让霜序找两个人照顾裴先……”

林建军不满地打断他的话:“阿静不喜欢侍女伺候,你不要勉强她。”

不给兄长再说话的机会,青年迈着小四方步朝茶室走去。

秋棠依失笑道:“还要霜序找人吗?”

林尔玉戏谑反问:“找人打扰他们风花雪月?”

“你就逗他。”

“前两天他躲懒不帮忙,就该逗他。”

“小气。”

林建军踏进茶室,裴静文伏在矮几上浅眠,桑落和郁离坐侍一旁,问候道:“小郎君。”

“这里有我,你们去玩吧。”林建军轻轻推醒裴静文,“阿静,站起来。”

裴静文迟钝地“哦”了声,扶着屏风摇摇晃晃起身,踢了下/身边装满铜钱的箩筐。

“放几筐铜钱在这儿做什么?”

“赏人。”

林建军拿起紫檀架子上的兔绒披风给她披上,再为她戴上绒帽,最后将暖手抄塞她手里。

他半蹲她身前:“背你回去。”

裴静文软绵绵地扑到他宽阔背上,两只手悬在他身前,插进暖手抄中。

出了茶室,凛冽寒风刮得脸生疼,裴静文将头埋进他脖颈处的毛领中,幽幽香味扑鼻而来。

“林三。”

“嗯。”

“三郎。”

“嗯。”

“让尘。”

“嗯。”

“犀子。”

“有话就说。”

“你又熏了什么香?我很喜欢。”裴静文痴痴一笑,前言不搭后语,“我有一百零几斤,背我不吃力?”

“这次是冬日寻春,里面有沉香、白檀、甘松。”林建军侧眸看她,“背一百零几斤的小娘子会吃力,也配叫男人?”

“你就是再长一百斤两百斤,背你依旧轻轻松松,这么高的人才一百零几斤,再胖些才好。”

“太胖不健康,再长六七斤刚好。”裴静文瓮声瓮气夸奖,“你身体真好。”

林建军得意道:“两石弓我能拉满,身体自然好。”

裴静文蹭了蹭他脖颈,轻声嘟囔:“身体这么好,肯定行。”

“什么?”

裴静文咬上他耳朵,口齿不清道:“我说你肯定行。”

林建军当场僵住,哑声道:“别闹。”

“好,我不闹。”裴静文爽快地放过他耳朵。

“其实……”林建军挽留,“只要你高兴,闹一闹也无妨。”

裴静文咯咯直笑,脑袋凑到前边亲吻他左脸,像哄小孩一样:“我家犀子今天哭了,要好好安慰他。”

话音落下,对准他脸颊又吧唧一口。

林建军嘴角上扬:“右边也要两下。”

“得寸进尺。”裴静文如他所愿,折腾完没力气重重耷下脑袋,“你看,我脖子好像断了。”

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林建军轻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大过年没个忌讳。”

“你凶我。”

“不是凶你。”

“你就是凶我了。”

“我是紧张你。”

“你刚刚分明就是凶我。”

“我不是真想凶你,有些话不要乱说。”

“我不管我不管,你凶我了。”

“哪有人大过年说那种……”

浓烈酒味迫使林建军止住话头,他真是脑袋不清醒,居然和醉鬼争论。

他顺着她说:“好好好,我不该凶你。”

“道歉,向我道歉。”

“阿静,对不起。”

“没听见,大声点。”

“我不该凶阿静,对不起。”

裴静文蹭了蹭他脖颈,笑盈盈道:“知错就改,好孩子。”

没有侍女当值的小院冷清寂然,林建军将人放在软垫上,拿了床绒毯给她盖上,这才去生铜炉炭火。

他把装满银炭的手炉放她手中,抱来穿大红袄的裴娇娇放她身旁,浅吻她眉心道:“我去烧水,乖乖等着不要乱跑。”

裴静文点头答应,目送身穿黑色裘衣的男人离去。过了一会儿,她艰难起身,跌跌撞撞向灶房走去。

劈好的干柴被送进炉灶,熊熊火光照亮男人俊逸的半边脸。裴静文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脑袋,活像偷香窃玉的采花贼。

“还要看多久?”林建军重重叹气,转头看她,“不是说好不乱跑?”

裴静文步履不稳走到他身边,手腕被攥住一拉,坐到他腿上。

“好烫!”橙红火光驱走寒气,裴静文烦躁地敞开披风,暮山紫襦裙便如蝶翅散开。

她扭头躲避火光,埋在他肩窝望向门外,雪花似飞絮慢慢飘落:“下雪了。”

“嗯,下雪了。”顺着她视线看去,林建军轻声应和,“瑞雪兆丰年,明年必有好收成。”

雪越下越大,仿若鹅毛一片片翩飞下坠。

双手伸进裘衣环住他腰身,裴静文低声道:“天启十三年三月初七。”

林建军问:“什么日子?”

“我来到魏朝的日子。”她语气里满是怅然之意,“没想到这么快就过去两百多天。”

“两百多天前,我为机甲在太空中的攻击命中率苦恼。两百多天后,我在魏朝过除夕,好像做了场荒唐的梦。”

林建军哑声道:“不是梦。”

裴静文缓缓闭上眼睛:“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场梦,等我睁开眼睛,面前是熟悉的星空天花板,我走到窗边,阳光照在我身上,很暖和……”

两行清泪落下,浸湿黑色裘衣。

“爸爸在外面敲门,说‘静静乖乖吃饭了,爸爸亲自下厨,没用机器人’。妈妈喝着粥,关心我的研发进程,我说遇到点困难,总体还算顺利。”

“吃完早餐,我换上工作服,腰间别着激光枪踏进飞行器,朝星防院……朝星……”裴静文泣不成声,睁眼回到现实。

梦醒了。

门外的雪越下越大。

林建军紧紧搂着她,怜惜地轻唤:“我可怜的阿静乖乖。”

“真没用,只会哭!”裴静文抬手抹去眼泪,不想更多泪水倾泻而出,“整天自诩天才,回家的舰艇都研发不出来,算什么天才?”

林建军手足无措,只能将她搂得更紧:“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

裴静文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声声凄厉,化作一柄柄开刃的刀,刺痛黑色裘衣下那颗跳动的心脏。

林建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哭。

她说错了,没用的是他。

“我想家,我想回家……妈妈,妈妈怎么还不来接我回家?没有妈妈的年,叫什么过年?我要妈妈陪我,我要妈妈……”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整个人开始颤抖,艰难地大口喘气。

“你不能再哭了!你再哭下去,我会打晕你。”林建军用力掐着她下巴,迫使她抬头,语气严肃,眼睛里却是化不开的担忧。

痛觉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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