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吃饭还是在数米啊?咋了?”陈冬生用筷尾一戳端碗蹲在木料上发呆的人。
“没咋。”于长拌拌碗里的菜粥,挑了一口进嘴里。
“是不是想到明日的事就觉得心里慌得很,又不知道该做点啥?”陈冬生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探问着。
“……算是吧。”成与不成,无论是哪个结果,于长感觉都不是容易面对的事。
“我跟你说啊……这个呢,”陈冬生慢悠悠地卖了个关子,等于长竖起耳朵听的时候才道,“我也没办法,所有人都这么过来的。最好啥也别想,该怎么怎么。可是呢,人生大事,谁又真的能啥都不想呢,嘿嘿,你说是吧?”
“这不废话吗?”于长没好气地捡了个小木块掷过去。
“你二叔给你安排的是个什么样的?”陈冬生嬉笑着凑过来跟着蹲下。
于长往漆黑的夜色里找寻着家的方向,窗棱的光影投在他的侧脸,让人辨不清情绪:“不知道,就囫囵说了个性子好、人能干。别的没提过。”
“哟,阿长是准备明日去相看啊?难怪跟你师傅一早就留话了。唉呀,别说当师娘的不上心你啊,要是中间人这么传的话,那女家指定是要啥啥没有的,说不准还是个癞巴脸啥的。不是谁都能跟我们月红似的,样样都夸得出去的。”
背后突然出现的尖利声音把俩人都吓了一大跳,转过头来,半明半晦间吊眼角的女人还微眯了两分,看起来颇显阴森。
“师娘……”俩人咽了回口水,还有点惴惴的。
“阿长啊,师娘说句实话,你年纪也算不得多大,哪怕攀不着金玉也不用着急将就一堆烂铁吧?日子还长着哩,哪个晓得以后会有啥变故?胡乱配这么个人,别白费了工夫还赔了礼钱。”黄氏朝堂屋扭了一眼,苦口婆心地又大声劝了两句。
于长“腾”地起了身,不轻不重地回了话:“都是家里长辈操办的,我们做小辈的肯定还是得听从孝顺,总不能负了长辈的苦心。”
“男人嘛,你这个年纪了,还是得有点自己的想法,总不能还跟个奶娃子似的,都听别人的。”黄氏立马反驳道。
“嗯,师娘说得对,那我不算大的话还是得听听长辈的,我是得去相看。我算大的话我听自己的,我也想去相看了。说不定,家里给我安排的人就正正好。我家什么样师娘肯定清楚得很,也不盼着那边多富贵,人老实,不看轻我就行。”于长仍旧慢条斯理地回了话,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你……真是……”黄氏被于长这幅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气着了,又提起嗓子来。
“师娘,我觉得阿长说的在理,他也不小了,别人都有娃子了哩。当然,他要真找了个丑的穷的,也怪不上师娘哩,是他自己活该受苦。您就甭操他的心了,任他自个儿折腾呗,到时候哭了咱就光看他笑话,嘿嘿……师娘,师妹像是找您,您看看——”陈冬生瞅见师娘脸色突变,忙嘻笑着打了圆场。
等黄氏拉着脸回了堂屋,他揪了一把于长的腿把人拉了下来,“你就不能圆着点说话么?”
“我也没说啥不是?”于长摊了手。
“也是……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己心里有没有个什么想法,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要是明日看不中,你怎么打算的?”陈冬生继续了之前的话题。
“我?之前完全都没想过,真要现在说,就是能对阿元好的,别的我一下子也想不来。看不中?看不中就等下一回呗,我才刚相看第一回,师兄你其实老早相过了好几个才相中嫂子的吧,还假装说第一回。”于长半认真半打趣道。
“瞎说八道啥,你师兄我这等品貌还用得上相第二回?你嫂子也是十里八乡的好姑娘,就是那么巧,我俩都是第一回就相上了,羡慕不?”陈冬生一巴掌拍在于长的后肩上,自信满满。
“那是可惜了我没生在你们村——”于长意味深长地说完这一句,两口扒拉完碗里的东西,飞快地跑走了。
“你!你小子,给我站住!”
江村
今夜和昨夜都差不多,小孩写会字便剥起花生,冯时夏也有序地安排着晚上要完成的各项事宜。
灰水桶里又加了些量,还搅拌了会。
给狗子喂了饭、擦洗了、烘干了且安顿了窝,藤球重新绑了个给小黑狗玩,之前的给拆洗了晾了。
烧了一大壶的开水,冲了一汤碗的淡茶水,她用之前蒸洗过的纱布临时绑了个茶包,准备等空时再缝两个能用的。
冲过第一遍之后泡出来的水还是能看出汤色来的,虽然不说有多清亮,总之是绿茶没错了。
喝一口,没有说惊艳,只就是很普通的茶味。初始带点淡淡的苦,茶香是有的,不过光闻比较清淡,要尝到嘴里才能品出那味来,也没有到醇厚,但是一下子的清心还是有的,回甘你要细细咂摸,也能品出来一些。
总之,她要的那些功能还是能勉强满足的。
只是,就这种水平的茶叶,也卖到了一百铜币一斤,想起自己兴冲冲炒的那锅苦梗,又勾起了淡淡的忧伤。
奈何,这钱她没本事赚。确实也是,若是事事都那样容易做到,世上还有什么穷苦人呢?
而且,她亲自体验过采茶的费时、杀青揉捻的费事,也不是个轻松的差事。
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花一整天工夫估计也就能炒个一两斤茶吧,没有庞大的资源和人力做支撑,这生意根本也做不下去。
想清楚这些,她也就好受多了,之前的意难平也消解不少。毕竟她又不是什么制茶天才,随便炒个茶出来就是上品极品,能卖上天价。
哪一行不都是有门槛关窍,需要千锤百炼才能造就一个大师呢?
她估摸着有一天自己能做出现在喝的这种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小家伙像是第一次喝茶,两手捧着微烫的茶杯,呼呼往里吹凉气,感觉差不多了,就急忙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估计是茶水衬着莹白的杯底显得颜色好看,他便当成什么好喝的汤水了。差点烫了舌头,苦着脸“哈哈”地伸出舌头纳凉。
“心急不止吃不了热豆腐,也喝不了热茶啊!慢慢来。”冯时夏好笑地给吹了吹,示范地抿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