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时夏顿时觉得脸烫极了。
自己把重担交给老人了就完全不管不顾的埋头往前冲,这么一段路都没想过老人担得累不累,能不能跟上自己的步伐?
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过。
她还是个人吗?
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她连忙往回迎了几步,不容拒绝地将担子重新接了过来。
如果这是场戏,她要是看了可能都觉得自己的扮演者简直就是心机深重。
都走到地方了,还来换担这一出。
显得好像这人还挺公平体贴的,其实都是作秀给旁人看的。
根本就令人恶心。
可这事真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这般举动是觉得眼下已经没有更合适的办法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只有尽快地接回本该自己做的事,才会稍微好受那么一点。
孟氏也以为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地方,其实女娃做买卖不在这条街,还有一段路呢。
算上箩筐不到四十斤的东西,她就是挑一天都一点问题都没有。
哪就用得上换呢?
就女娃那身可能还比不过大毛的力气,让她来挑才是耽搁事呢。
可这次女娃就犟了,抓着扁担不撒手,直直看着她的模样还带了几分委屈?
算了吧,这娃子向来想得忒多,这在外头呢,还是不要把人惹哭了才好。
孟氏这才松了手,让出了扁担。
换到冯时夏身上时,她还给细细调了个位置。
“哎呀,小娘子,你这还是要赶远路啊,那可真得跟你娘一块吃碗面啊。”
早间来菜市街吃面的人并不多,这会儿好多人还在往县城的路上奋力赶呢,游说的摊主难得逮着一个多看他摊子两眼的,肯定是想把这笔买卖做成。
只是这话刚落音,旁边卖羊肉的就“噗嗤”一声笑了。
末了还勾了勾唇,带上一点嘲弄的意味冲冯时夏的方向似无意地叹道。
“我还真以为自己白捡着大便宜了呢,半路竟挨上了咱渔阳县最有名气、最厉害的堂口。谁成想,就这菜市街都还有不识得哑娘子的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偏俩家还是占同一个位子的。”
冯时夏净想着怎么在屠户小哥后方摆开阵势绘图呢,根本就没心思听旁边人的叽叽喳喳。
而且每天冲她阴阳怪气或说些莫名其妙话的“海草”可多了去了,她听都懒得听。
因此,根本也就不理会。
然,先占位了摊主却愣神了。
即便他原先没见过哑娘子这号人物,可这名号在他脑子里最近可是越发响当当的了。
因为如今来他摊上吃面的人里十个有八个都要问一声“今儿哑娘子不出摊呐”。
就跟友邻在大路上碰面互道一句“吃了吗”那般寻常。
“哎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
可不待他拍着大腿把冯时夏拉过来,人就已经带着孟氏昂首挺胸就走了。
特别有那什么大人物的架势,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可不知道冯时夏那是因为被孟氏纠正来纠正去,到最后突然连担子都不会挑了,只能僵直了身子挺着往前迈。
“哟,这是咋的了?为的白天的事昨夜里没睡着?翻身闪了腰?也是,听说那个外地人长得倒是……呵呵……人是不是还没成亲呐?你这年纪……也难免。”
“不过,你这人平素把娃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上个茅房都舍不得错眼,这回难不成是彻底想开了?是想着反正还年轻,娃儿总是会有的,是不?倒没看出来,论狠心哪个都没你狠!”
冯时夏这头还没跟屠户小哥招呼呢,熟悉的高亢大嗓门又在耳边响起了。
自上回取货凭证的事情闹到表面后,自己几乎都没跟对面的女老板有过啥交集。
她现在基本固定在屠户小哥的摊上定肉,对方也没再到她那儿买零食。
怎么这人就以为她们很熟,可以随意调侃挖苦到这么自然的地步呢?
她是还听不懂其中的好多话,但那语气里裹挟的嘲讽、轻视和不友好,真是明显到她恨不得自己当场耳聋。
偏对方又肯定没说特别过分的话,不然屠户小哥在一旁听着了,应该不会只简单地回怼几句就放过了。
这可不是她盲目自恋,这些日子以来,屠户小哥信任并维护自己的态度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每次自己出现舆论危机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
她都说不清这种神奇的缘分和友谊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奇妙地建立起来的。
要不是有小哥在,很多她不方便说出口的话都帮她说了,之前遇到的麻烦都没那么容易解决。
冯时夏想到这些,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只脑后的女老板并未因为她的不理会而停下她那稍显聒噪的嘴。
“我家的常说,知人知面难知心,啧,果真就如此。旁的人都当你熬得苦,因着可怜你这副样子才一再去你摊上,哪个晓得你倒早就有了抽身的法子。你这不是害大家白白花了银钱,还表错情吗?”
“要我说啊,你娃儿过两年都能娶媳妇了,你瞧着每日也挺精神的,一看在屋头是没有吃啥亏的。有些个说你受尽磋磨,我看那就是睁眼瞎。真到那地步,你还能一天天红光满面、安生来做买卖?你婆家明显既没亏着你吃,也没亏着你穿,更没哪个打你吧?”
“那这日子不都好好的吗?做什么非得折腾来去?真以为你就有那翻身做大户的运气了?嫌做买卖太辛苦了?可想挣钱哪样不得费心思、费力气?天上还能白白掉银钱给你不成?”
“凭啥啊?凭你年轻?凭你长得好看?可说实在的,你这都生了几个娃了,比你年轻的小姑娘、黄花大闺女那不是一抓一大把?要说是长相?哎呦,别大伙捧你两句,真当自己出水芙蓉了吧?我摸着良心说,你真长得还蛮一般。”
“别怪我说话直哈,你要是真要跟那男人走,我看迟早闹得一场空。你才见过人几面啊,知晓人有几分本事啊,就上赶着撇开这头了?兴许他就是个骗子嘞?家里其实就这拿出来的二两银呢?兴许他就爱装相?等你跟着走了,就有你好受的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