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时夏从未想过会在这么一间不起眼的小铺子里见到这些,尤其还和各种牌位摆放在一起,违和又诡异。
然而在看到柜台的一角有堆放一些线香时,她忽然福至心灵,捕捉到了在脑海里飞速闪过的部分记忆画面。
感情这是一家卖丧葬用品的铺子,难怪连门脸都带着些遮遮掩掩的意味。
说起来这铺子门头是插了两支线香的,只是那时候自己没往这块想。
另一个原因是,在她的认知里,所有的香烛店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有大堆的纸钱,成捆成捆地堆放着。
很多店铺都会把它们摆在最明显的位置,甚至是店外,好让别人远远就知晓。而这家店铺直走到里头了,还一抹黄都没见着,也不怪冯时夏没反应过来。
香烛店不卖纸钱却摆着不少空牌位和非日常使用的器皿,这可真是有够诡异的。
但是光天化日的,冯时夏也不怕什么。
虽说她现在的身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也牵扯些神神鬼鬼的,可那不正代表自己跟它们也有某种联系了吗?
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普罗大众遇到陌生异族的第一反应几乎都是排斥且防备。
而相对于一个完全的异族,自己这样含糊地混在边界处的,反而可能更容易被它们接受。
所以,她现在面对这种环境反而没有在现代时那种隐约的畏惧,更多的是平静和坦然。
最初的诧异过后,忽略这家店这样那样的不和谐之处,等了一会儿冯时夏见老板还在她身旁没啥动作,也不见去搬桌子,她便直接甩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店家还等着冯时夏作出什么为难的表情来呢,免得他白费工夫。
可对方只初进时略略变了下脸,稍顷就当无事发生了。
真不愧是哑娘子!哑娘子果然还是哑娘子啊!
他脑海里蓦地就浮现了这两句话。
“阿姐?”
赵弘诚有想过冯时夏可能不会介意,毕竟他这个阿姐和常人真的太不一样了。可对方接受这些的速度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冯时夏见赵弘诚也作征询状,可真是无奈了。
她这紧巴巴地恨不得把一分钟化成八倍用呢,这俩竟还在计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这时候谁还在乎那个?
就算担心,这青天白日的,难道一个大活人还怕那些见不得光的?
赶紧的搬桌子,别再浪费时间,否则,耽误了她交货才是大事好吗?
谁知道对方是掐好了车马返程的时间来取件的,还是能拖延一些时间呢?
作为卖方,当然是要在约定的时间把一切都准备好,否则,一旦出现什么变故,责任肯定在她这里的。
定金都收了不少了,让她把即将到手的几千再退回去,她可得心疼死。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桌子!
冯时夏立刻向赵弘诚反复比划自己等着急用的物件。
再磨蹭又得浪费好些时间了,今儿还没有小家伙帮手,她一个人得处理好所有的包装问题,时间紧得很!
这下,连店家都感觉到这份已经完全掩盖掉背景环境等一切影响的紧迫。
他竟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人哑娘子根本毫不在意的问题,非被他这么小瞧着误了不少工夫。
于是,不待赵弘诚开口,他摆摆手:“小赵屠户,哑娘子,你们在这里稍等。”
说完就转身向隔了一堵墙的里间去了。
不过片刻便提来一张跟单人课桌一般高矮大小的简易小桌。
这年代,一般家庭都只有一张饭桌,那可没这么小,大多都是那种八人大方桌,常称八仙桌,摆上十来个菜都不会嫌拥挤的那种,现代很多农村家庭仍在用。
其他桌案,基本是书香家庭或富裕人家才用得上。
比如专门用来铺纸写字的长条桌、祭祀用的供桌、罗汉榻上用的炕桌及女子用的梳妆桌等。
像这种高度和大小的,明显不太符合制式,极可能是房间不够宽敞主人家才配合着做了张简易能用的。
从它格外原汁原味的外表都能看出,这要不是被用出包浆了,可能边角还带毛刺呢。
冯时夏暗自点点头,对她来说,这桌子反而比其他制式的都合适。
因着太小了那么不便她操作,而要是再大些摆在摊位后,可能就比较挡路了。
解决了目前最大的问题,她恨不得立刻就将东西摆铺开来。
所以,不待赵弘诚伸手,她便自行接过桌子,大剌剌地就往外边去了。
徒留满头雾水的铺子老板再次感慨着——哑娘子不愧是哑娘子。
慢了一步的赵弘诚尽量装作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冲铺子主人点点头:“多谢。我们用完会尽快给你送回来的。要是你这边什么时候急用了,也尽管来找我们。”
说完,便追着十分自立自强的冯时夏出去了。
前方,冯时夏已经手快脚快地把要处理的一叠包装纸和笔墨那些工具都摆开了。
赵弘诚看着对方着急的样子,突地有些暗恼自己识字不多,不然肯定就能帮上阿姐的忙了。
看来以后在小秋教自己认字的时候还是多学几个才好。
嗯,也得让小秋对二壮那小子严厉些,别由得他整日嘻嘻哈哈瞎糊弄,不然还不如别去,免得耽搁小秋自个儿的事。
赵弘诚这边愁肠百转的冯时夏是一概不知的,要是真知道赵弘诚有这份心,肯定会特别诚恳地告诉对方,其实自己设计的这些包装上并没有几个真正的字。
英文和数字而已,不认识有什么要紧的,难道哪个还不会照着画吗?连小家伙都能帮上不少忙呢。
可惜,一个把这事想得太慎重,没信心开口。另一个呢,又觉着人家自己还有生意要顾,没脸开口。
孟氏更是想伸把手的,可她比赵弘诚更加担心自己帮了倒忙。
毕竟纸、笔、字这些个东西,在她这个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农家妇人看来,那都是大户人家金贵的公子老爷们才使得的。
即便现今冯时夏时不时就拿着这些,还教着村里几个小娃娃,甚至连自个儿的小外孙都沾了光,但她每每午夜想起来,都觉得惶恐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