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冯时夏已经手快脚快地把要处理的一叠包装纸和笔墨那些工具都摆开了。
赵弘诚看着对方着急的样子,突地有些暗恼自己识字不多,不然肯定就能帮上阿姐的忙了。
看来以后在小秋教自己认字的时候还是多学几个才好。
嗯,也得让小秋对二壮那小子严厉些,别由得他整日嘻嘻哈哈瞎糊弄,不然还不如别去,免得耽搁小秋自个儿的事。
赵弘诚这边愁肠百转的冯时夏是一概不知的,要是真知道赵弘诚有这份心,肯定会特别诚恳地告诉对方,其实自己设计的这些包装上并没有几个真正的字。
英文和数字而已,不认识有什么要紧的,难道哪个还不会照着画吗?连小家伙都能帮上不少忙呢。
可惜,一个把这事想得太慎重,没信心开口。另一个呢,又觉着人家自己还有生意要顾,没脸开口。
孟氏更是想伸把手的,可她比赵弘诚更加担心自己帮了倒忙。
毕竟纸、笔、字这些个东西,在她这个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农家妇人看来,那都是大户人家金贵的公子老爷们才使得的。
即便现今冯时夏时不时就拿着这些,还教着村里几个小娃娃,甚至连自个儿的小外孙都沾了光,但她每每午夜想起来,都觉得惶恐不已。
而冯时夏,明明是个女子,怎么就不同呢?
或许因为她本就认为对方必然是大户人家吧?
那么会些字画、读过书什么的就很正常。
别说什么女子不女子的,那等身份的人,怎么能跟他们这样的农户相比呢?
那些女子又不跟她们似的成日需要下地,除了绣花识字,还能干嘛呢?
绣花这事废眼又废神,金贵的小姐们总不能成日就做这个,没事干的时候总不能光发闷吧?
那还不把人闷死?
所以,冯时夏会这些就算不得稀奇了。
只跟读书识字沾边的东西在她心里仍旧是有些不可触碰的,尤其像他们这样啥都不懂的人。
那是专属于大户人家的东西,离她们太远太远了。
可别到时没帮上女娃的忙不说,反给人添了乱。
不如老实在旁边守着,看那娃子要不要收递东西就得了。
于是乎,恨不能跟猴哥似的拔一根毫毛就能分出几百个自己来帮忙的冯时夏最后还是不得不一个人面对。
厚厚一叠的包装纸摞上桌,她稳稳心神,深吸一口气,比划着招呼孟氏坐她旁边休息,便心无旁骛地忙开了。
以前有小家伙陪着,俩人你一张我一张的,从你手里递到我手里,她从未觉得绘制包装这件事情这么费劲过。
如今不过是少了一个小帮手而已,她就格外不自在了。
这很不对劲。
以前她向来独来独往,从没有这种缺了谁就少了什么的感觉。
可现在只因为小小的包装问题,她竟然开始不习惯孤军奋战了。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这么快就被人类幼崽给迷惑住而感到羞惭,立场一点不坚定。
这还是人家无意的呢,要是来个小人精,那她不还被拿捏得死死的?
孟氏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觉得摸到一点冯时夏处理的顺序后,小心地挨着冯时夏坐下,在对方桌面上的纸张快见底时,适时从箩筐里找出一样尺寸大小的递过去。
冯时夏没想到老人会帮忙,见到递至眼前的纸还愣了一会儿,随即便回了一个甜甜的笑。
小家伙虽然不在,可她身边仍旧不乏真正关心她的人。
只是即便这样,她一个人要面面俱到地处理这么多份包装的细节还是有些吃力的。
logo、生产日期、保质期……
一次次重复又重复地做下来,她越发觉得自己的智商退回了婴幼期。
感觉她这是回到了印刷术还没被发明出来的时候。
明明可以简单处理的事情,非要自己把自己禁锢住。
当然也不是说她一点没想过这件事情。
当时她考虑的是这地方很可能没有专利或版权一说,自己如果直接弄成印刷体的包装,很可能被人仿制。
到时候不出问题还好,可能只是少赚一点钱,但只要一出问题,她身上的责任就洗脱不清了。
所以,她觉得在销量还没到非得必须批量生产包装之前,她宁愿麻烦一点,一张张亲手制作。
这样的包装上头有她和小家伙的笔迹,还有两人商量的一些小小的刻意的习惯,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两人知道,这样就不太容易被人仿了去。
可如今看来,即便是为了防伪,她也没必要把所有的事项都大包大揽。
比如现代的包装,防伪设计只是其中的一小块,大部分区域都是统一印刷,批量生产。
借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她不是也能这样做吗?
例如她的产品编号就能防伪,这里的人不明白每个数字或者几个数字的组合代表的意义,只她自己清楚明白。
最开始是她用的五位数字,可经过几次修正后的那一长串都有些类似身份证号了,里头隐含了批次、产品种类、生产日期等多种信息。
她不仅可以借此掌握销售数据,更能直接将其当作防伪标志的一部分。
所以,其实现在她只要把握好这一部分,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细节都是辅助。
要是担心别人仿得过于精心,抄得一模一样,规格、产品和批次都对得上,那她可以适当在大批量印刷后增添一点自己的小标记就可以了。
或者在产品编号的使用上不采用太容易被识破的连续的号码,而是参照另外的规则,让人摸不着规律。
如此一来,比自己全幅绘制包装纸不知要省事多少。
像今天这些量,如果她只需要填写产品编号和做点小记号,可能最多也就半小时的事情。
思路一打开,她甚至觉着产品编号的绘制也能参考现代数字滚轮印章来简化处理。
反正这些号码重要的不是书写方式,而是不同区间被赋予的不同意义。
书写防伪被她藏进随时更换的小细节里,这样岂不既安全又省事了吗?
叹息着自己没早点想透这一层,冯时夏边机械地复绘着,边在心里祈祷那位脑回路九转十八弯的大哥能晚点来取货。
每完成三五张,她都下意识地扭头往街口看看,似乎只要她回头的频率足够高,对方忽然闯进视野的几率就会越小。
这逻辑当然十分离谱,可冯时夏此时莫名就觉得自己的视线能真空墨菲定律的围追堵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