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
烈日渐西隐。
晚霞初映空。
落日余晖映照下的燕军临时营寨内。
无处不充斥着一股安静且祥和的气息。
方结束了一日辛苦忙碌的燕军各部将士们用过晚饭后。
三五成群地围坐于一顶顶营帐前天南海北地畅谈胡侃着家长里短、心中抱负等。
就在燕军各部将士皆于落日的余晖下享受着难得的安静与祥和之际。
肩负着整个塞外燕军后勤诸事的常三金抱着厚厚一摞账册行至中军大帐外。
待得许奕应允后。
常三金随即抱着那厚厚一摞账册迈步行至中军大帐外。
方一踏入中军大帐。
问心首领便迎面走来,自其手中接过那厚厚一摞账册。
「末将拜见王爷。」
两手已然空无一物的常三金迈步行至上首书案三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书案之后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行之一礼。
「免礼。」
方送走尸逐王哈曼不多时的许奕微微摆手,随即示意问心首领看座。
「谢王爷。」
常三金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一谢礼,随即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胡床。
「干粮、糖、盐、药包、医酒等物可曾分发妥当?」
待常三金落座于胡床之上后,许奕翻阅着身前账册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
「回王爷。」
「干粮、糖、盐、急用药包等物皆已分发至各部。」
「今夜熄烛时便可分发至每一位将士手中。」
「依您军令。」
「凡陷阵、先登、玄甲三营将士。」
「皆人手十日干粮、一壶白砂糖、一袋白晶冰糖、一壶雪花盐以及十袋急用药包。」
「凡朵颜左卫、朵颜右卫将士。」
「皆人手十日干粮、一袋白晶冰糖、半壶雪花盐以及六袋急用药包。」
「其余如医酒、大药包等物皆已分发至各部医兵手中。」
「丘陵营寨内现存粮草、白砂糖、白晶冰糖、雪花盐以及各类药包等物。」
「若按正常所需。」
「则勉强可够留守丘陵营寨的将士以及民夫们使用一个半月之久。」
常三金闻言沉吟数息,随即如实回答道。
「下一批粮草、糖、盐以及各类药包等物何时送至?」
许奕翻阅账册的手掌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再度开口问道。
「回王爷。」
「以先前离去的民夫脚程来算的吧。」
「下一批粮草、糖、盐以及各类药包等物当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运至。」
常三金闻言当即如实回答道。
「待运送战利的民夫自广宁城归来后。」
「即刻调集千名将士、三千民夫快马加鞭至广宁城。」
「力争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再运一批粮草、糖、盐以及各类药包至丘陵营寨。」
「明日孤率军拔营时,会为汝等留下千五百头牛羊。」
「屈校尉大抵月余左右便会率军行至丘陵营寨。」
「待屈校尉率军行至丘陵营寨时。」
「汝等需为屈校尉所率八千将士备足二十日干粮。」
「届时。」
「丘陵营寨内除留下半月所需外。」
「其余糖、盐、各类大小药包以及硝石等物。」
「全部调拨予屈校尉。」
许奕翻阅账册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即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常三金。
满脸郑重之色地出言下令道。
算算时间。
其自收到晋王许镇麾下十天干之首所带来的密信,并做出直捣匈奴黄龙这一决定后。
便第一时间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至沮阳城的调兵军令。
大抵会于今明两日抵达沮阳城外的王大营。
若是屈宝田自收到调兵军令后,便第一时间调集兵马、筹备沿途所需粮草、辎重等物的话。
那么其必然可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率军出塞并行至野狐岭后勤要地。
而那时下一批粮草、盐、糖、医酒以及各类药包等物亦会抵至野狐岭后勤要地。
届时。
屈宝田所率八千燕军将士便可在短暂休整过后。
带上野狐岭后勤要地为其所备的干粮、糖、盐、医酒等物轻装上阵。
纵马直追自前方开路的燕军将士。
到了那时。
便是燕军真正直捣匈奴黄龙之时。
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常三金闻言当即快速自下手胡床之上站起身来。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之后的许奕深深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末将遵令!」
「还请王爷放心!」
「屈校尉率军行至丘陵营寨前。」
「末将必为其备足二十日所需干粮!」
常三金满脸郑重之色地朗声保证道。
「有汝此言,孤心甚宽。」
许奕轻笑着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常三金无需这般多礼。
话音落罢。
待常三金直起身后。
许奕不由得面色一正,随即再度看向常三金。
「先前自匈奴手中所缴战利。」
「如弯刀、箭簇、枪矛头、甲胄等兵刃铁器。」
「以及我军将士战损的兵刃铁器等物。」
「数日前皆已全部运至沮阳城。」
「待那些兵刃铁器全部回炉重造后。」
「便会连同最新出炉的兵刃、甲胄等物。」
「一同运至广宁城外的桥头堡镇码头。」
「待那些兵刃、甲胄等物一到。」
「务必在最短的时间里运至丘陵营寨。」
「与此同时。」
「命人第一时间将消息送至大军所在。」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开口下令道。
「遵令!」
常三金闻言当即再度面朝许奕深深俯身重重抱拳行之一礼。
「天色已然不早。」
「汝亦辛劳了足足一日之久。」
「且先行归帐歇息吧。」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谢王爷挂念。」
「末将且先行告退。」
常三金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告退而去。
待常三金身影彻底消失于中军大帐后。
许奕端起书案旁的茶盏,随即将其内浓茶一饮而尽。
待一盏微凉浓茶入肚后。
许奕随即将心神全部集中在眼前那厚厚一沓账册之上。
不徐不疾地细细翻阅着。
自那厚厚一沓账册中并不难看出。
燕军将士自出塞后虽历经数次大战。
但塞外燕军整体财政却大大盈余。
即:俘获战利等收入远远超出粮草、盐、糖
、药材等支出。
而与尸逐王哈曼的全面交战所俘获的金银珠宝以及牛羊等牲畜数量虽远不如先前。
但自尸逐王大军中所俘获的战马以及兵刃甲胄等物数量却倍数于从前。
整体而言。
无论是自战场上全歼敌军的角度而言,还是自生擒尸逐王哈曼的角度而言。
亦或者自战后所俘获的兵刃甲胄以及战马等战利角度而言。
先前一战。
燕军皆是当之无愧的全面大胜。
而现如今。
随着燕军整体战略的大变更。
以及许奕再度自燕地调集八千兵马出塞。
至多一个多月的时间。
漠北之地的燕军三大营将士便会骤然增至一万八千人。
而这一万八千人中除常三金所率两千将士留守野狐岭后勤要地外。
余者皆需奔赴战场,与匈奴人血拼作战。
到了那时。
燕军三大营一万六千将士必须逢战必胜。
至少在大的战役上必须逢战必胜。
如此一来。
方可保住先前所得大好局势。
否则。
一旦燕军三大营一万六千将士被拖在漠北战场。
燕军非但保不住先前所得大好局势。
甚至于就连燕地财政亦会因此遭受莫大的牵连。
许奕以及燕军将士与燕地民生之间如此。
李光利、夏侯栋部周军将士与大周民生之间亦是如此。
而现如今。
随着李光利、夏侯栋部周军将士不断地兵败。
大周朝廷不断地增兵漠北,不断地征召民夫。
甚至于不断地增加大周百姓赋税。
许奕虽未曾过目丝毫朝廷账目。
但其并不难根据以往所知推断出现如今的大周朝廷财政情况。
若是不出所料。
此时的大周国库恐怕已然彻底空虚。
大周财政亦因此彻底走向全面赤字。
正德帝加派百姓赋税之举。
虽可解一时财政危机。
但却难解财政根本问题。
且随着正德帝不断地加派赋税、强征民夫。
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周百姓必然将会因走投无路而纷纷揭竿而起。
到了那时。
整个大周朝廷必然会因此彻底深陷内忧外患之中。
整个大周王朝亦会因此而彻底陷入战乱不止之中。
以目前所掌握的消息而言。
这一日恐已不久远矣。
且有极大的可能性会随着不久后的黄河改道一事全面爆发。
思及至此。
许奕不由得彻底顿住了翻阅身前账册的手掌。
随即目含担忧之色地抬头望向燕地所在方位。
「瘦死的骆驼终究还是比马大。」
「即使大周再如何积弱不堪、内忧外患。」
「若无外族强势入侵以及世家门阀作乱。」
「仅仅只凭借百姓起义造反。」
「数年内绝难危及京师长安。」
「只要京师长安不失。」
「代王启即使再如何心怀野心。」
「其亦绝不敢对燕妄动兵戈。」
「否则其必先失大义,随后再失去天下。」
「如此一来。」
「以孙道华、庞文泽、杨先安等人之能。」
「再加上沮阳城外的三千精锐兵马。」
「燕地短时间内必然无忧。」
许奕眺望着燕地所在方位,双眼中的担忧之色渐渐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深邃之意。
十余息后。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再度将目光与心神全部集中于身前那厚厚一沓账册之上。
......
......
不知过了多久。
夜色渐深且微凉。
灯火通明的燕军临时营寨中军大帐内。
许奕仍端坐于上首太师椅之上不徐不疾地翻阅着手中那厚厚一沓账册。
就在许奕再度捻纸翻过一页账册之际。
宁静的中军大帐外忽然传来数道马蹄之声。
「主人。」
「先登营斥候乙曲伯长曹泽志求见。」
许奕方抬头朝着中军大帐外望去。
问心首领便脚步匆匆地自帐外行来。
「允。」
许奕闻言抬手轻折数页账册。
随即自太师椅站起身来,略展筋骨后再度落座于太师椅之上。
不多时。
先登营斥候乙曲伯长曹泽志紧随问心首领行至中军大帐内。
「启禀王爷。」
「尸逐王先前安营扎寨之地方圆十里内并无敌军踪迹。」
「公孙曲长、陈曲长二人现已率军自尸逐王先前安营扎寨之地至我军营寨的七十余里间密布暗骑。」
「一旦敌军身影出现于七十余里内。」
「我军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其踪迹。」
先登营斥候曲乙曲伯长曹泽志行至上首书案五步外。
随即面朝端坐于上首书案之后的许奕深深俯身抱拳禀报道。
「孤已知晓。」
「且先行归营歇息。」
「待明日卯时再随大军一同启程。」
许奕闻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开口说道。
「遵令!」
曹泽志闻言当即再度俯身抱拳行之一礼,随即转身告退而去。
待曹泽志身影彻底消失于视线内后。
许奕再度自上首太师椅站起身来。
随即迈步行至大帐一侧所悬漠北舆图前。
目光极其深邃地凝视着舆图中所标注的尸逐王大军曾安营扎寨之地足足近一刻钟之久。
舆图中那七十余里外的尸逐王大军曾安营扎寨之地,方圆五十里内的地势皆极其平坦。
既无山峰丘陵相阻,亦无广河深沟相隔。
如此平坦地势虽无丝毫险要地势可守。
但却极其地适合骑兵大规模军伍作战。
而此地。
赫然便是许奕于昨日军事大议中最终敲定的与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联军大战的战场。
与先前同尸逐王哈曼作战不同。
此番作战许奕并不苛求所谓的全歼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联军。
所求只不过是将浑邪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的近四万匈奴联军彻底打溃。
从而在追击敌军溃兵的过程中以最小的伤亡代价斩获更多的战果。
如此一来。
地势平坦的大草原。
自然而然地便比野狐岭层层丘陵更适合作为战场之地。
至于所谓的兵力悬殊之说。
莫说此番燕军出战兵力足足有着一万三千余人之多。
即使此番迎战浑邪
王坚昆、新日王兀吐司所率足足近四万匈奴联军的仅仅只有燕军三大营八千将士。
整个塞外燕军三大营内部。
上至燕军三大营各部将领。
下至燕军三大营各部士卒。
无一人心中生出怯战之意。
而这并非是那所谓的盲目自大。
而是那一件件优良的军械军备、日以继日的刻苦操练。
以及数次大战大获全胜所带来的真正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