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一剑飞来破生死

好不容易坐在温暖的书斋里,庄游呼了口气,翻开书来,只是周围人的眼神都不大对劲,好奇,憋笑。

谁让他顶着一个大大的乌青眼圈呢,眨巴眨巴眼睛,眼角的肌肉不断抽搐,连庄游这样的肉身都觉得痛,好家伙,下手真狠!

废了一番功夫静下心来,庄游渐渐被书里的故事吸住的眼睛。

手上的书不是道经典籍,也不是什么大家著作,甚至跟修行都没有关系,薄薄的一册,就讲了一个剑客的故事。

剑客姓何名谁没有说,师从何人也未提及,甚至连他要做什么都不交代,整本书就讲了他做了一件事——喝酒。

剑客喜欢喝酒,喜欢喝的酒也不是什么好酒,两个铜板一碗的黄酒,从东到北,一路喝来,一路上,他见过弱女子被地痞流氓欺凌,押镖车队被洗劫,连刚给他倒过老黄酒的店家转头就被衙门里的小差人勒索。

在风华雪月的青楼里,花魁被逼跳了河,剑客喝着酒,对花魁无助的眼神无动于衷;在好心留宿他的山里人家,面对山上强盗的斩尽杀绝,他也是不出一言。一个孤苦乞儿曾问他,“你是个剑客吗?你为什么不出剑?”最后,这个乞儿在潮湿阴冷的角落蜷缩着死去,剑客给他埋了。

就这么一个背着剑匣的剑客,不知道走了有多远,走了有多久,他从未说过一句话,人间积苦,世间百态,他也只是喝着酒旁观,冷眼都谈不上,因为压根没看没在意。最后,他到了一处高崖,崖上有一个山庄,山庄有一个剑客,他是天下第一。

喝黄酒的剑客终于出剑了,一剑就取下了天下第一的头颅,自此,书没了。

他一直行走在江湖里,但江湖从没有过他。

掩卷,庄游面无表情,体内确实血气翻涌,是的,他没有看懂这本书,但他根本不在意这个故事到底想说什么,因为少年不屑。

为什么要练剑,庄游一直说是师傅让我练剑的,难道真是这样吗?当然不是,少年练剑,不是为了天下第一,也不是为了什么皇图霸业,只是为了三尺青锋能够保护眼前人,能够荡尽不平事。

换做他,肯定会救下绝望的花魁,出手斩尽山上悍匪,让小乞儿活着,不仅是是生存,还要去读书,做个知晓圣贤的明理人。学剑不是为了道理,而是为了讲道理,跟那些不跟你讲道理的人讲道理,若非如此,给庄游一个天下第一都不要,成仙都不要!

把书放到最高处的角落,庄游希望它不要再被看到,束之高阁积灰最好。

出了书斋,眼上青紫已经消退,庄游拔出归墟,练了遍剑法,感觉心中郁闷散了不少。

回到学舍,看着阴影里的拓跋昊,庄游脱口而出:“拓跋,我们切磋一下吧。”

他还是想要打一架,院规里也没说不准切磋。

拓跋昊没有说话,而是站了起来,走到了院子里,庄游一跃,气息震荡,地上积雪为之一空。

拳势起手,拓跋昊恍若未觉,庄游不管不顾,一拳打来,山矮一头,但是拓跋昊没有。

拓跋昊的速度很快,快的庄游肯定摸不到边,但他没有这么快,而是跟庄游硬碰硬,拳头对拳头,庄游的一道拳有多霸气,下了台的人知道,但这浩荡拳意打出来全都入泥牛入海,全都被拓跋昊承受,然后加倍返还。

“砰砰砰”一声声闷响,都是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庄游在挨打。密集的拳头里,庄游却满心满眼都是快意,满嘴鲜血都掩不住笑容。如此畅快的倾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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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难求,庄游硬挨着十数拳,瞅准空子一拳打中拓跋昊手臂上,拓跋昊只是停了一瞬,接下来就是狂风暴雨的攻击,庄游体无完肤。

拳声飕飕催人残,庄游快要挨不住的时候,总是咬着牙,体内的真气由一开始的汹涌澎湃转而稀疏,渐渐殆尽,结果他还是不断压榨,从经脉里榨出每一丝真气。

一直挨打的庄游的庄游总是会反打一拳,手臂、大腿、肩膀,虽然会被更多的拳头反击,但拓跋昊完好的衣服也渐渐碎裂成布条以及空中的碎屑。两个人眼睛都红了,要是执行院规的师兄见此,怕是要好好给二人来个处罚。

庄游已经无法还击了,就差抱着头挨打了,什么拳法都不顾了,双拳只能在模糊的视线里挥动,酸胀的手臂已经麻木,快要坚持不下去,庄游脑海里盘桓道,就在空白间,他感觉体内好像有根弦断了,可以清晰的体会到束缚的绷断,整个人飘飘然,怒吼中,他顶着攻击打出了一拳,一下子集中拓跋昊胸口。

胸口,肋下这些地方,都是修行者的要害,而之前,庄游根本碰不到这些地方。

战斗停歇,风止雪停,天上弯月。

“拓跋,你没事吧?”

拓跋昊佝偻着身子,揉了揉胸口,看向庄游,少年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伤口,洗的发白的干净衣服也只能勉强遮羞。

大声的咳嗽,鲜血也吐了出来,庄游躺在雪地上,看着拓跋昊破碎衣衫,突然大声笑了出来,连拓跋昊嘴角都翘起,然后消失。

静静的躺在地上,感受着全身的剧痛,庄游发现体内的真气变少了,准确来说,变成了半雾半液体状,脑海里想起汤境师兄课上所讲:

“从通脉境到通体境,真气会变成液状,周身流动……”

眼下,他已经二境初成了。多日来的战斗,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锤炼,就像一块铁的杂质被剔除,留下更为坚韧的东西。再加上看了那本书,心境极不平和,道家说法,契机到了。而拓跋昊的这场捶打,就是一把剑最后的淬炼,过了寒水,庄游这把剑成了。

身上的细碎伤口已经结痂,庄游起来,打水洗漱,拿桶时,肌肉酸痛的不仅龇牙咧嘴。这周围只有他们一个学舍,其他的学舍都在几里外,据说是拓跋进了学院后建造的。

等躺到床上,已是二更天。

吃罢早饭,庄游走在山间小路上,今日他想练剑,长留山脉很大,由很多地方可以独处。

走了很久,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山涧,一条界破青山色,在幽碧潭上打出无数白沫。

取出归墟,庄游皱了眉头,身上还有些疼,不过他还是长留起手,正欲动时,白瀑血色,一人坠下。

轻身飞掠,一把抓住坠下的身子,到了岸边,才发现是个丙子科的师兄,背上数道凶险的伤口,庄游辨不清是何物所伤,还未如何,师兄睁了眼。

“你是庄游吧,我认得你。”

看来又是个吃过食堂的家伙,人家都是桃李满天下,庄游是食客满白鹿啊。

“师兄,你没事吧?”

按理说参加鹿角试的学生有先生暗中照看着,怎么会如此?

“快,你快去告诉院长,有人破坏鹿角试,已经死了好些人了。”

此时此刻,按照那些讨厌的说书人说法,将死之人总是关键时刻还有一句话没机会说,这叫什么,用以前镇上小六哥的话说,啥叫嗝屁,就是有屁不放,憋死了。

然而还有个让人更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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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接下来的一幕了。

一个黑影从山涧砸下,尘土飞扬,溅了庄游一身泥。

“呔,那人话音未落,说那时那时快,大老远来了个人,满脸狞笑,一条刀疤从耳根顺到下巴,好个凶恶的汉子……”

说书人嘴里的话成了现实,庄游把半昏半醒的师兄扶着靠在树旁。握着归墟,庄游盯着眼前一身黄土地味道的汉子,一言不发。

汉子像刚刚从地里忙活完农活的庄稼人,一身衣服尘土补丁不少,脸上皱纹沟壑纵横,庄稼人显老,眼角的纹路像干涸的田地,脚下草鞋还滴着水,脸上憨厚的笑容加上微弯的腰让人心生好感。

如果不是他手上的镰刀还滴着血,见到他的人一定会相信他的朴实。

“小兄弟,别想着跑了,俺不让的。”

看着眼前憨厚的笑容,庄游的心像被狠狠的锤了一记,手心冒得汗剑柄都滑腻了,扯着嘴角,庄游笑着说:“叔,老是喊打喊杀的不好。”

汉子挠着枯草头发,面上笑容化作苦瓜脸,像是一年耕作结果颗粒无收的老农,“小兄弟,把你们放跑了,俺婆娘会不让我上炕哩。”

汉子举起怎么看都像割杂草的镰刀,对着庄游一笑,一挥镰,转瞬间,庄游胸前出现一道血线,一下子就润湿了衣襟,而庄游连自己怎么受的伤都不知道,后退一步,横剑身前,庄游一言不发。

雪大了起来,耳边除了山涧飞瀑流水声,就是风声,庄游突然出声道:“你不是农夫!”

“哦?”

“这么冷的天,就穿一件褂子,你当你是烧柴火炕嘛。”

汉子一愣,笑了起来,与憨厚的笑脸不同,他的笑声断断续续,像是鬼哭号丧。

“有道理,不过俺确实是个种田的,就是婆娘有事,俺不放心,就跟来了。”

庄游学着袁元远试图拖延时间,可拙言的他眼下不知说些什么,直到看见手中归墟,才想明白。

剑客,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长留剑法第四势,豹头势,状如泰山压顶霹雳挑刺,是长留里少见的出剑无悔的杀招,庄游没有留手的资格,上来就得狮子搏兔,以命搏杀!

汉子鬼笑着,手里镰刀滑动,作了个“十”字斩,在庄游身上鲜血淋漓血肉横飞,少年咬着牙没有止住,用力一蹬三丈高,高举右手,气机牢牢锁定下方。

然后,就被一脚踢飞了。

心疼的看了眼草鞋,要是破了婆娘不得骂死俺,到时候又得光着脚丫子,说不定炕都上不了,想着想着,苦瓜脸愈发愁苦起来。

只有地上的庄游,咳着血躬成一个虾子,恨不得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仅仅一脚,庄游连剑都抓不住了。

漫不经心的走过来,汉子举起镰刀,嘴里念叨着:“瓜娃子,化作肥,来年庄稼生得好。”嘴里哼着,手里动着。

庄游手指插进土里,拼了命的挣扎,但就是起不来,嘴里不甘的嘶吼着,像破洞的风箱。

既然说书人说得准,那么一切都是碰巧的事,这不,空中寒光一闪,破了雪花寒风,破了三丈生死,直到,断了那把黑色镰刀。

瞪大眼睛看着空中的一点寒光归墟剑,庄游喃喃道:

“娘哩,说书人也说不出这等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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