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没穿衣服’的羞耻, 弗勒佐听到动静后一口气游出了快三公里。
他并没有选用刚才的非人形态,也没用青年模样的本体,而是将非人体缩小了几十倍, 变得和海蜇差不多大, 圆鼓鼓的一球, 漂在海里当海洋垃圾。
弗勒佐飘到海面上,看自己黑漆漆一团的倒影,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发现中也先生坠海的时候就上头了, 不管不顾的变成那个完全形态入海, 衣服……去哪了?
弗勒佐给自己三百六十度掉了个方向, 然后开始思考那套多灾多难的稚童定制西装是被他的黏液无意腐蚀掉了, 还是被海水卷走了。
有什么区别吗。
他都没有衣服可以穿了。
穿着异能变换的衣服上岸, 不要!
弗勒佐用触手收拾收拾浮出海面后黑色绒毛一撮撮炸起,像个海胆的身体, 然后升起□□根黑紫色的小,触手把自己包成一个悲伤的球。
这样比较好思考。当然,主要是好玩。
衣服是很重要的东西。
要知道,弗勒佐和司各特上岸,对方扔过来的那件湿透了的风衣,绝对占了百分八十的功劳。
虽然他失忆的彻底, 但在海下却无师自通的用异能裹体,而且看到衣服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应该穿上那个。知廉耻,这是在人类社会长久熏陶过的特征。
反正……非人形不用穿衣服, 要不变成小狗上岸试试?
悲伤的球鲜花绽放似的愉快展开,鲨鱼鳍似的在海面上冲刺了一小段,然后一个急刹车。
弗勒佐突然想起自己的小狗躯壳在中也先生家安眠。
倒不是捏不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只是……
他脑补出自己到处扒拉衣服的时候,被路过的中也先生看到的情景。
“……”
纠结了许久,弗勒佐决定不纠结了。
没办法,总不能在海里一直泡着吧。
他现在可不是无事可做的!弗勒佐一改刚才的颓废。
他要保护可爱的中也先生!要帮太宰先生研究狗!要找他要去黑衣组织找什么东西,还要寻找过去!
抱着这样积极的想法,一团透明的黏液潮水般从海水中升起,足两米多高,能隐隐看出一名青年的轮廓,而后那黏液又忽的降低,凝聚出一个白嫩稚童。
弗勒佐抬起胳膊,方便异能缠上来,变换成蔽体的衣物。
下一秒,他脑子里突然闪过自己和太宰先生来东区码头是为了找要找黑衣组织的异能特务科的。
所以,黑衣组织呢,异能特务科呢,太宰先生呢?
回忆半天,除了让本就错乱的记忆又打了几个死结外,弗勒佐还萌生了给自己换个大脑的想法。
他抬手,一团圆球黏液在手心出现。
……大脑长什么样?
一阵阴湿的海风吹过,有条不睡觉的夜鱼子翻出水面,用尾巴拍了个漂亮的水花。
弗勒佐恼羞成怒的摔了黏液球。
地面发出‘呲啦刺啦’的哀嚎,顷刻间便降下一大块。
他心虚的急忙用脚踢了几块碎石填坑,随后意识到没人看见后,小脸上瞬间浮现出名为理直气壮的表情,轻蔑的扔下刚从脚边搬来的大石块扬长而去。
弗勒佐的元气只维持了三秒。
因为他在转身看到茫茫夜色下漆黑树影的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
这是一片完全眼生的海滩,没有集装箱,没有大坝,也没有太宰先生破破烂烂的车。
弗勒佐看了眼深灰色的云层,又看了眼漆黑的大海,气恼的鼓了鼓腮帮子。
他就不信了!
凭自己的本事他回不去!
大概十分钟后,弗勒佐扶着身旁完全陌生的树,紫色杏瞳中满是清澈的迷茫。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总之是看不见海了,两边都是密集的树林,前后是路,一边通往刚才的海,一边不知去处,有片叶子打着转从树上掉到沥青马路上。
要不……原路回去,反方向再跑一次?
弗勒佐不确信的想。
正要付之行动,远方的路突然出现了光亮,那光源正在迅速靠近。
是车!
弗勒佐眼睛一亮,跑到路中央,伸手想要拦。
坐在这辆车上的并不是跑长途的运货司机,也不是归途的旅游者,而是‘跑夜的’。这是横滨当地的黑话,通俗一点讲,就是拿钱办事的黑司机。
他们的工作大多是在提前约定好的地方等待客人,包括且不限于刚发生骚乱的银行后巷,黑手党火拼两百米内的街边,发生爆炸案的大楼下,有时候也送点东西。
此时,开车的黑司机当然看到了挡在路中央挥手的小孩,脸上却是麻木的冷漠,他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甚至踩着油门的那只脚还要向下。
“等等。”
副驾驶的人突然开口。
黑司机动作一顿,嗓音沙哑:“我不停车。”
“加钱。”副驾驶那人轻描淡写的开口:“还有清洗费。”
清洗费?
黑司机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人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你车上有绷带和药吗?”
“……有。”
“我想也是。”
‘呲啦——’
轮胎和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
车头凸起的部位,距离他的脸只有三厘米,车子急刹车带起的风,将男孩额前的碎发尽数掀起。
弗勒佐并不觉得害怕,也没察觉到这停车裹挟的恶意,单纯因为怕头发进眼,然后闭上。
这幅样子落在他人眼中,就是被吓傻了。
黑司机仿佛安静的机械一般:“到了。”
这位置恰好是个路灯,明亮的灯光落下,照出副驾驶上乘客的模样。
那是个眉眼温和的外国青年,柔软的黑发贴在脸颊,肤色苍白,身上穿着一件警服,警徽、警帽,一个不少,但不会有人因此将他错认为警察。
因为那双深渊恶魔般幽深的紫红眼瞳,绝不是友善的主。
至少见多识广的黑司机在见到这人的第一印象是危险。
像是在按下关联数千人性命的炸弹时,会风轻云淡的一笑而过之人。
这位乘客显然并不知道‘出租车司机’的想法,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费奥多尔看着颠颠跑到副驾车门边,然后因为身高只露出个脑壳顶的小孩,抬手打开车窗。
弗勒佐抬头激动的看着愿意停车的‘好人’,礼貌询问。
“先生,可以送我去……”
他卡壳了。
因为弗勒佐并不知道中原中也的家在哪,他上次去是待在箱子里。
费奥多尔笑了笑,语气平和。
“上来吧。”
弗勒佐一愣,纯澈的眼中倒映出青年懒懒依靠在座位上的影子。
“你知道我要去哪?”
费奥多尔微微颔首,没否认,但也没给出确切回复。
正常来说,这种态度暧昧不清,又有野外深夜和陌生人双重buff的重叠下,就算是成年人也不该上这辆车。
但弗勒佐不,他非常真诚的欢呼了一声,然后拉开后座爬了上去。
小孩认真系好安全带后,双手扒住座椅的缝隙,身体前倾,眼睛像是嵌了星子,亮闪闪的。
“我是弗勒佐,你叫什么?”
因为车子停下,再加上模样好看,弗勒佐对眼前这名青年的初印象提升到顶。
他主动交出名字,等待对方交换,然后他们就是朋友啦!
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绕是费奥多尔也愣住了,青年不动声色的将已经伸入怀中的手拿出来,他情绪掩藏的很好,弯弯眸子,一副无害温和的模样。
“您可以叫我D。”
他本来想如果这孩子逃跑,就掏枪打中他的腿呢。
费奥多尔见过这个栗发紫瞳的孩子,或者说,得到过他的消息。
没办法,毕竟本土龙头老大和外来犯罪组织同时寻找一个人,而且还都备注了‘要完整的’,作为在横滨小有势力的情报贩子,实在很难不注意到。
最重要的是两边给出的信息。
黑衣组织的是「男性,栗棕色短发,自然卷,紫瞳」
而港口黑手党的是「五到六岁男童,栗发紫眼,卷发,身穿西装短裤」
很有意思。
双方都没给出目标的名字,但港口黑手党比黑衣组织多报了年龄和衣物特征。
不过费奥多尔暂时没查到两个组织寻找这孩子的理由。
前置信息太少了。
但这不妨碍他在路上捡到人后笑纳。
黑衣组织给的钱不少。而费奥多尔有信心活着拿到那笔钱。
弗勒佐眼底的光亮熄灭了,他坐回去,虽然还是礼貌,但态度和刚刚的热情判若两人。
“你好,D先生。”
费奥多尔察觉到这点,眼底暗了暗。
用真名递出交朋友橄榄枝,结果只得到一个假名的弗勒佐暗自郁闷。
这不就相当于「发送好友申请」后被点了叉嘛。
明明人这么好……
“陀思妥耶夫斯基。”黑发青年面露歉意:“抱歉,让您不愉快了。”
「对方已同意你的好友申请」
弗勒佐噌的一下坐直,满血复活,连头上的呆毛都活跃了起来。
“ドスト……い……呃……”
他兴高采烈的声音在念了几个单词后变得越来越小。
这名字是他碎碎念时来的,再加上长且拗口,弗勒佐没怎么记住。
费奥多尔轻笑一声:“您可以叫我陀思。”
弗勒佐点点头,这可比那一长串好念多了:“陀思先生!”
黑司机目视前方,安静的开着车。
这是他的职业素养,也是他保命的法宝,保持沉默。
这趟旅程的目的地叫做乌厂,是一家新建的私人研究所。
“所有尸体的表面都没有外伤,死因是中毒导致的内脏衰竭,至于毒的来源……”
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医生晃了晃手里的密封瓶,那是一些红色的液体,殷红的像是鲜鸭血。
“是这个。”
“血液?”
提问的人是太宰治,他没骨头似的瘫软在沙发上,双眼目视天花板,生无可恋。
导致他这幅鬼样的人坐在离沙发最远的椅子上,是经太宰治和森鸥外不知道商讨了什么后,档次提升到武装侦探社的首领和森鸥外商讨,然后得到暂时前往侦探社接受治疗的中原中也。
“不,是血液、肉、骨骼、毛发和内脏的结合物,而且里面只有少量残留毒素,最多算个溶液。”
武装侦探社的社医,与谢野晶子纠正。
“和我中的毒一样?”
中原中也开口。
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神色依旧很差。
因为任谁看到部下成堆的尸体也不会开心。
最重要的是……
中原中也握紧拳,指甲扎进肉里,生疼。
是他被调虎离山,抛弃了部下。
与谢野晶子睨他一眼,说实话,她不太喜欢这个身份是黑手党的病人。
但……治疗他是社长直接下的命令。
“不完全是。”
“嗯?”中原中也皱眉。
“血液检查显示,你身上有两种毒,一个是那个,另一个是合成毒。”
与谢野晶子把瓶子放到桌上,拿起贴着化验单的本夹。
“我将现场提取到血液进行浓缩提取,成功搞到了一点样本,然后用小白鼠做了实验,结果是小白鼠哪怕只是嗅到一点气息,都会在两分钟内停止生命体征死亡,也就是说,你能活着等到治疗,不是因为及时了离开毒源地,或者身体好,而是因为体内的两种毒素的成分产生了良性融合。”
两种毒……
中原中也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沉默起来。
与谢野晶子没兴趣关心他,解答完,便回归了正题。
“言归正传,从现场带回的那些液体中,除了以上所说的人体结构的成分,还有乙氧基乙烷 ,也就是迷药,巴比妥类,一种镇定剂,氨苯环庚烯,肌肉松弛剂,全是控制药物,很难想象他们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哦对,差点忘了β-烟酰胺单核苷酸,这个最有趣。”
“什么?”
太宰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十分捧场这个卖关子。
与谢野晶子解释:“它有个别称,叫做‘长生不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