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玉眠雪, 大有“你若是点头, 我就……不理你了!”的架势。
玉眠雪看得好笑不已, 窝心不已。
他轻声说:“怎会?”
岁星这才跟着笑了, 愉快道:“我也觉得不会。”
片刻后,又道:“前辈——”
玉眠雪沉浸在方才一刻的心情中,无知无觉:“怎么?”
岁星咳一声,嗓音低下去不少。三分别扭, 七分有意。
他问玉眠雪:“前辈, 你还没告诉我。我前面心乱,心跳,被前辈扰得这样乱七八糟, 是因为什么。”
玉眠雪看他。
他们的视线长长久久, 落在一起。
瞳仁之中, 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玉眠雪心头那些踟蹰, 不安,早就在他和岁星前面的对话中没了踪迹。
他从岁星的神色中看到了笑意,看到了狡黠。
玉眠雪恍然:哦,他已经知道了,但他还是想听我说出来。
岁星毕竟只是没有经验,不是真正愚笨。
在风与月色下,云与星光下,玉眠雪稳稳地抬起手,将掌心压在岁星发顶。
岁星“哎哟”一声,脑袋低下去一点,再抬头,眼睛明亮,看着玉眠雪。
这一次,玉眠雪没有收手,而是头一次顺了自己的心意,手掌往下,沿着岁星的发丝,一点点用手去感受,抚摸。
岁星的喉咙有些发干,想:今晚的前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想到一半儿,他的皮肤也开始战栗。
玉眠雪的手指已经落在他背上,顺着脊柱往下。
他忍不住开口,叫:“前辈——”
话音刚出,便听到一声:“岁星。”
岁星登时止住声响。他记得的,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听前辈说清他的心意。
他心中已经有了笃信,可当下时刻,还是要听玉眠雪讲明。
岁星又察觉到了心跳的动静,“咚咚”的,却并非来自自己。
他想:前辈也有紧张。
想:前辈对我,我对前辈,定然都是一样的。
想:前辈,前辈……
皮肤上泛起细细绵绵的热度。明明已经很贴近了,偏偏还想更多一点。
平日在城中见到的许多画面闪现在岁星眼前。他带着一点抱怨,一点甜蜜,觉得前辈还是太矜持了。都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只是若有若无地触碰自己的背脊。换做自己,一定早早就——
什么?
他没有想到答案,就被玉眠雪的话音打断了所有思绪。
玉眠雪问他:“岁星,你愿不愿意当我的道侣?”
岁星瞳仁微微缩小。
他好像听到了冰层裂开的动静。玉眠雪眉眼俊朗温和,就那么柔软地注视着自己。
他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局面。偏偏遇到这一幕,岁星能做的,好像也只有更往前些,把手臂勾在前辈颈后,凶巴巴,又紧张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
玉眠雪一怔:“怎么不能?”
难道他会错意了?
不安刚刚涌上,就被岁星投怀送抱的亲昵姿势打破。
岁星还是很多话,和他念叨:“应该你先说喜爱我,思慕我,心悦我!”话本子里的告白都是这样,“我就会说,我也喜爱你,思慕你,心悦你!然后,你我情投意合,如鱼得水。”
说到一半儿,觉得自己腰上多了一只手。
并行这么久,此前却从未有过如此亲昵的姿势。
他听玉眠雪轻声问:“如鱼得水?”
岁星安静片刻,承认:“也可能是鱼水之……欢。”
他可以立下心魔誓言。这一刻,他一定听到了玉眠雪的笑声。
可再看对方,玉前辈还是神色平和地望着自己。如果忽略掉对方扣在自己腰间,紧而有力的手,两人现在的姿态,倒像是寻常讨教剑法。
岁星若无其事:“再接着,花前月下,我问你要不要当我的道侣。”
他计划很好。
没想到,第一步还没进行,就被玉眠雪打破了。
玉眠雪怀抱着岁星,心头的爱意汹涌如潮,猛烈到他担心把岁星吓到。
他秉持着“玉前辈”该有的姿态,说:“那我们重来一次?”
还能重来吗?岁星狐疑,但看玉眠雪神色如常,他还是点头,答应:“好,那就按照你说的。”
玉眠雪低声说:“岁星。往前百岁千岁,我终日与剑相伴,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让我知晓,原来只要听到他的话音,便有十分欢喜。旁人说起他的名字,总要凝神去听。听说他要前来,心中就是十分期许。”
岁星耳根发烧,心想,怎么与自己前面说的那么不同呢?
但他仿佛也觉得欢喜。
青年的唇角一点点勾了起来,回应:“我也一样。每次想到要见前辈,那我那一天,都是快快活活的。旁人再来生事,我也不去理会。
“后来那些事,”停顿一下,“我原本,也没对做任务的报复闻牧有什么期望。哈哈,我修为那么低,如何能让闻牧遭报应?”
他心态很宽。直到听闻玉眠雪的遭遇,岁星震怒,有了后面的一切。
他正感怀,便觉得唇上一痒。
玉眠雪手指压在他唇间,一副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岁星看他,原本以为,玉眠雪会有这样特别的反应,是因为说起闻牧。他们毕竟是师兄弟,所以……
没想到,这般猜测只对了一半儿。
玉眠雪说:“这种时候,莫要提起旁人了。”
他怎么可能还在乎一个害了岁星,也害了自己的人?可这般好光景,原本就应该只留给他和岁星。
听着玉眠雪的话音,岁星先是怔忡,随即一笑。
他兴冲冲问:“前辈,你我进行到哪里了?”
“情投意合。”玉眠雪微笑。
岁星眨眼。下一步,就是如鱼——鱼水……
正想着,觉得唇间又有不同。
玉眠雪的手指轻轻地揉着他的嘴唇,揉出一点水光。
岁星身上发烫,腰软腿软,几乎把自己埋在玉眠雪身上。
他叫了声“前辈”,听玉眠雪笑了笑,将手拿下来。
岁星看他。他直觉,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愉快,亲近,让人难以忘怀。
但玉眠雪仅仅是手指翻动,不消片刻,掌心出现一朵灵光凝成的花来。
岁星看在眼中,先是不解,随即脑子“嗡”的一声,记起:花前,月下。
现在有花,有月。
玉眠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三分笑。
岁星知道,这是提醒自己:前面不是说好了吗?现在,到你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说:“前辈——”
玉眠雪轻轻“嗯”了声。
岁星眼中带笑,问:“你要不要当我的道侣?”
玉眠雪眼睛眨动,点头。
……
……
“所以,”观澜总结,“想让我帮你们主持合籍仪式?”
他身前,岁星与玉眠雪相互看看,一起露出笑脸。
玉眠雪道:“原先不该劳烦前辈,只是如今,我与岁星师门不在,父母更是……”早早没了踪迹。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观澜这个恩人能够算得上长辈。
两人商量了半晚,得出这么个结论。等到再和观澜相见,自然迫不及待地提出。
观澜听在耳中,视线往下,落在岁星与玉眠雪交握的手上。
他一哂,答应下来:“好。”
岁星惊喜。他当即转头,一脸灿烂,对玉眠雪说:“前辈!我就说,仙君不会不应。”
说完这句,才记起:“啊,是了!该先谢过仙君。”
他认认真真地朝观澜抱拳。观澜看着他,视线又一次放远。
与岁星从右阳城离开时不同。当下再看,他的命运与玉眠雪紧密纠缠。
凭借鸿蒙灵体,同样凭借日复一日的刻苦修炼,数千年后,岁星成为了普华大陆上下一个飞升之人。
玉眠雪的状况要坎坷一点。他的仙骨毕竟被毁去,后面找来的灵宝级别再高,做出来的替代品再契合,到底比不上身体原有的东西。
不过,天道不会忘记他为自己、为普华万民做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