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五行山压着的心猿,显现出每个人内心最隐秘的幻想、最恐惧的【心魔】。
望着心猿,李青青呼吸发紧,不由抓住了陈广的胳膊。
沈温面色如常,好奇问:“青青,你看到了什么?”
李青青望一眼陈广,攥紧长庚剑,低声道:“我看到陈广,他死不瞑目。”
“喂喂喂,死就死吧,死不瞑目是什么意思?”
陈广不爽。
“这也正常,”沈温轻笑,“青青内心最害怕的,是失去陈广,是啊,失去了陈广,世界又会怎么样呢?”
冬风寒冷,李青青打了个寒噤,问:“温姐,这心魔,要怎么破除呢?”
“叫我温温就可以了,论年纪,我还比你小呢。”
沈温俏皮地眨眨眼,伸手轻抚李青青的背,“每个人的心魔,只有自己能战胜,所谓【向上一路,千圣不传】,任何人都给不了你答案,这心魔只有你自己能解决,不过,你可以参考圣贤们的教诲、指引。”
李青青有所明悟,
她尝试调动胸口涵养的浩然正气,
自从与《山坡羊·潼关怀古》共鸣后,李青青天天都会念诵、受持、默写这篇诗文,
这就像是一道和天道沟通的咒语,又像是一篇修行的功法。
让她的浩然正气不断壮大。
正气充塞胸臆,李青青好像不那么害怕了,
然而,面前那死不瞑目的陈广,却又忽地睁眼,露出一个满脸血污的狞笑,
李青青吓了一跳!
是啊,
这浩然正气,这西游副本包括种种修行之道,也都是随着陈广,一起来到这世间的。
陈广死了,一点浩然正气,又有什么用呢?
“傻姑娘…”
沈温轻轻拍了拍李青青的背,
陈广更是毫不客气,把李青青揽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男子宽阔的胸膛、温热的体温,给了李青青莫大的安慰。
她细嫩的手指抓着陈广手臂,仰头低声恳求,“你千万别死在我前面,你不要死,好不好?”
陈广翻了个白眼。
“你把孙悟空放进五行山,让心魔对闯关人的影响,得到了巨量的增幅,”沈温撇撇嘴角,扯扯李青青胳膊,扯不动,泄气地问陈广,“你又看到了什么?”
沈温也很好奇,陈广的心魔会是什么。
“和上一次不同,”陈广缓缓答道,“很奇妙。”
陈广的所见,的确神奇。
他见到被压在五行山下的,是一个瘦削、孤傲、阴沉、暴戾、霸道的陈广,
是更加沧桑,也更加成熟的陈广,
对方的脸上,没有半分犹豫与迟疑,表情冷峻,整个脑袋像是一块花岗岩,还是由火山里喷出来的岩浆冷却形成的。
陈广在对方气息中,看到了无边罪孽。
年老的陈广,也凝视着年轻的自己,
他缓缓开口,“朕的红日道心,已经破碎了。”
陈广心脏一悸,几乎喘不过气来,
年老陈广闭上眼,面目变得模糊不清。
“怎么样?”沈温关切问。
陈广无言以对,
他没想到,继上一次之后,自己的心魔,变成了这个。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魔,是无法承担为王的重任,不愿意登上皇帝宝座。
没想到,真正的心魔,却是登上王座,许多年以后,
红日道心破碎,屠龙者终成恶龙。
陈广摇摇头,“这心魔,我暂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
“那就只有靠我了,”沈温体贴地没有深究下去,转而问,“说到底,这孙悟空,你到底怎么复活的?”
沈温来到末世后,多少知道一些事情。
末世中,已经存在一位疑似【孙悟空】的存在,
它给了陈广自己全部的修行法门,给了陈广如意金箍棒,还给了陈广三片救命毫毛!
孙悟空那样的存在,早已炼就【独独之我】,诸天万界、过去未来,始终唯一。
既然孙悟空在末世,那西游世界里,就不会有另一个孙悟空,
过去未来,集于一身,
这也是为何,当初五行山破碎后,佛祖、道祖祂们搜天检海,也找不到孙悟空的原因所在,
西游世界,本就没有了这位齐天大圣美猴王。
然而,陈广却说,在五行山下,又重现了另一位悟空。
那岂不是有了两个猴子?
沈温充满了惊奇。
陈广耸耸肩,“你还记得燃灯古佛为了来到末世,给我的好处吗?”
沈温恍然,“你说那个…”
她想起来了,
当初燃灯古佛三世身合一,销落道果,转生末世,
把一身功果,凝聚出一道天机,赠予陈广,
【过去佛祖天机:可以从过去时间长河中,钓取任意一位生灵的存在】
“真的能成功吗,我记得,那道天机,要求的是所钓取生灵,境界不能高于燃灯古佛…”
在西游世界中,被五行山所镇压的孙悟空,实力境界,自然远远不如燃灯古佛。
可末世那一位孙悟空…
深不可测!
而因为【独独之我】【万界唯一】的特性,在过去的时间线里,其实找不到弱小时的孙悟空的,或者说,找到了,也杀不死,
甚至,直接要面对未来巅峰战力的孙悟空。
一道过去佛祖天机,哪里能够?
“我只是试试,就成功了,当然,还付出了一些别的。”
陈广不愿多说,
不仅是耗尽过去佛祖三世道果的这道天机,还有上万缕天道气息,以及陈广这些时间以来,在生死之间,捕捉到的孙悟空的气息。
这一切在系统的统合下,才制造出这样一个新的副本员工·孙悟空。
陈广说到这里,沈温也便不再多问。
她平复呼吸,看向五行山下的心猿。
这下反倒是陈广好奇,“你也会有心魔吗?”
“观世音妈妈,自然不会有,”沈温挽了挽被风吹乱的鬓角青丝,娇俏白陈广一眼,“我可是个凡人,当然会有。”
在沈温面前,心魔幻化出一副形貌。
也是刚刚死去的陈广,同样死不瞑目。
沈温轻笑一声,心说,陈广要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死有什么好怕?
心魔根本寻不着沈温心灵的破绽,露出痛苦表情,在沈温面前崩溃。
沈温瞥一眼李青青,对方的情况,和沈温却又不同,
严格来说,除了陈广,沈温对于现世的任何人,都没有偏爱,她有对世界、对人类的大爱,但不分远近、不分亲疏的大爱与慈悲,其实和太上无情也差不多。
而李青青,不仅爱陈广,也爱现世的一切,爱这座长洛国。
陈广一旦死亡,人类和长洛国会不会走向悲惨未来,也是让李青青担忧恐惧的事情。
所以沈温能以与陈广同生共死的觉悟来破除心魔,李青青却做不到,她对世间还有别的牵绊。
念及此处,沈温心中猛然生起莫大的恐惧,
这是一种生物本能,
她被某个恐怖的生物,盯上了!
陈广、李青青,更是早已屏住了呼吸。
“菩!提!心!”
沈温缓缓转过头,五行山下,一张狰狞面目的猴脸,正瞪视着她,火眼金睛,放射出无穷的恨意,
那恨意有如实质,像是法天象地,捅破三十三重天,踏破十八层地狱的金箍棒,一棒一棒,锤击着沈温的菩提心!
这还是她刚刚出世时,在双叉岭副本中,讲演《心经》,顺道诞生的菩提心。
沈温嘴角溢出血丝,
脸上却露出悲悯表情,不卑不亢,静静回望着孙悟空。
五行山外虚空之中,观世音菩萨遥遥望着此处,心中百转千回,
悟空…
唉,
此时的悟空,自然没有西游取经之后,对观世音菩萨的孺慕和信赖。
现在他凶顽本性未消,又兼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满心之中,只有对佛门的仇恨。
‘悟空…’
菩萨暗自叹息,终究没有上前。
沈温的身躯微微摇晃,
她的菩提心,在恐怖妖魔孙悟空的拷问锤击下,依然坚固如金刚不坏,
然而,那毕竟是孙悟空,
比现在的沈温,强出太多,
便在此时,沈温余光瞥见,身侧忽然递出一只手,
陈广的手!
菩提心面临的压力,陡然一松!
孙悟空转过头,愣愣看向陈广的手掌,
一枚乌黑色的细针,两头有金色的环纹,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针体表面有星斗铺陈,密布庆云纹和龙纹凤篆,上镌刻有一行小字: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金箍棒,怎么在这里?”
孙悟空瞪大了眼,晃晃耳朵,却感觉不到耳朵里金箍棒的存在,
倒是面前那小针,仿佛发现了自己的主人公,从男子手掌中腾跃而起,放射出艳艳霞光,在孙悟空面前晃来晃去,
如同分别许久后,见到父母的小孩子,欢喜得蹦蹦跳跳,恨不得抱上去,
啊,
金箍棒贴了上去,贴在猴子脸上,一蹭一蹭,蹭得猴子满脸欢喜。
一猴一棒,开始了贴贴。
孙悟空的凶顽本性、满腔仇恨、滔天怒火,全部都平息了,
如意金箍棒,本是大禹王治水时,留下的一块定海神珍铁,是用来定海的定子。
这定子不仅定【东海】,更能定【心海】,
心猿配定海神珍铁,才能定下心来!
心神恢复清明后,孙悟空心头涌出了大片的疑惑,
如意金箍棒,它都去了哪儿?
怎么像是,与自己分别了许久,几乎永别那种感觉?
可惜金箍棒虽然神异,是自己的本命法宝,却终究不会说话,不会传递意念。
在金箍棒上,都发生了什么?
孙悟空抬起头,望向陈广。
金箍棒是他拿出来的。
“这是物归原主,”陈广笑了笑,望着面前这猴子,心里有无尽的感慨,
末世之中,孙悟空已经从诡异手里,实打实救了陈广一命,
更早一点,陈广刚穿越到末世,进入的便是储藏【五行山之梦】的梦境水晶,得到梦境中孙悟空的功法传承,还借此躲过了第一次死劫。
可以说,他受了孙悟空不少恩德。
现在,轮到陈广还回来了。
“你想出来吗,大圣?”
孙悟空眼一瞪,“你这厮,说什么蠢话呢,换你,你想不想自由?”
便在这时,副本背景音乐的吟唱声停歇,换了一首歌曲。
庄诗的声音,在略带哀伤、满怀追寻的唱着,
【五百年,桑田沧海,顽石也长满青苔,长满青苔】
【只一颗,心儿未死,向往着逍遥自在,逍遥自在】
孙悟空皱起眉头,偏头盯着陈广,“谁在消遣俺老孙?”
“这可不是消遣大圣,是在赞颂大圣。”
【哪怕是,野火焚烧,哪怕是,冰雪覆盖,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
【为什么,为什么,偏有这样的安排…】
孙悟空听着听着,咂咂嘴,别过脑袋不说话了。
“我可揭不了那法帖。”
沈温插话,“若五行山镇压的是我的心魔,那法帖我揭的下来,现在,露出本来面目的可是大圣孙悟空,要揭下法帖,恐怕要如来佛祖找的取经人来,甚至佛祖本尊才行。”
“哪还有什么取经人,”陈广摇摇头,仰头问,“菩萨,看了这么久,该出来了吧?”
沈温一惊,这时,观世音菩萨已无声无息,出现在陈广身侧。
“妈妈!”沈温惊喜扑上去。
菩萨却推开她,眼神复杂,盯着孙悟空。
孙悟空满脸惊恐,活像是被雷劈了,看看观世音菩萨又看看沈温,
“妈妈?你这南海普陀落伽山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活该一世无夫的,怎么还有了女儿,和谁生的?”
啐!
哪怕观世音菩萨也受不住这话,轻轻呸一口,问:“大圣还怨着我?”
“不敢,如来哄了我,把我压在此山,五百余年了,不能展挣,你这观世音菩萨,再哄骗我一次,又有什么稀奇?”
孙悟空满肚子怨气,
前次,观世音菩萨携惠岸行者,往东土寻取经人,一路提前安排好了沙悟净、猪悟能,以及小白龙,做取经人的徒弟、行脚。
又找上五行山,说孙悟空罪业弥深,救他出来,恐怕又生祸害,除非,孙悟空答应给取经人做个徒弟,秉教伽持,拜入佛门,再修正果。
孙悟空刚答应呢,没多久,五行山塌了!
整个猴子的意识落入冥冥暗暗之间,
再清醒过来,还是被压在五行山下,不同的是,似乎有谁,以莫大神通,将五行山禁锢在一处洞天之中。
孙悟空自然以为,自己又上了佛门的恶当!
菩萨见孙悟空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
“现在没有取经人,只有传经人,”菩萨看看陈广,道:“大圣,你若有心,便与他做个徒弟,他名陈广,乃是当世人皇,也不算辱没了你。”
“俗言道,可一可再,事不过三,我已经被你们骗了两次,断没有再被骗一次的说法,”孙悟空哼哼唧唧,“何况,俺老孙又不是没有师父,何必拜这个没毛的裸猿做老师,不应,不应!”
菩萨合十叹一声慈悲,望向陈广。
“我可不敢做大圣的老师,大圣叫我一声队长,我们共同攻略西游副本,也就可以了。”
孙悟空歪着脑袋,装没听见。
陈广冲菩萨施礼,“请菩萨发一个慈悲心,还了大圣自由吧,大圣昔日扰乱蟠桃盛会的罪业,自有我来承担。”
“人皇言重了,”观世音菩萨慌忙回礼,“既是人皇有命,贫僧自当遵从。”
菩萨一挥手,架云上了山顶。
孙悟空拿眼睨着陈广,“麒麟为万兽之长,凤凰为百鸟之王,兽有兽王,人有人王,你这人王说话,南极观世音菩萨当真肯听?”
不怪孙悟空疑惑,要说世界之中,人王那可也太多了,
毕竟他也不认得陈广腰间的轩辕剑。
李青青鼓起脸,似乎想要帮陈广分说,却被陈广抬手制止。
“大圣得了自由,可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