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风波
隔日的黄昏中,青鸾城头,一袭白衣正坐在那里,仰望夕阳。
方才,已经拿到了从更南方传来的线报,得知上洛关前的围剿大战大获全胜,而自己所设下的那三万伏兵几乎是同时从雪窝子里钻了出来,打得敌军是措手不及,最终战果居然是以近乎无伤,歼敌五万余,故而此刻,那袭白衣的脸颊上已是再难掩饰那一抹笑意。
只见,他仰起头,目光中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泪花,却是依旧昼亮如皓月,只听他轻声感慨道。
“何处逢故人,青鸾空徘徊。”
是啊,曾几何时,有位镇南国侯也是屹立于此,便是在这城门楼子上指挥整场战争,而他身上当时所肩负的,可不仅仅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整个南线,整个帝国!
然而如今,故地重游的洛云真只得是用落寞的目光扫视四周。只见,他缓缓的低下了头,旋即是轻轻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所矗立的青白鸾,微微露出一抹苦笑。
夕阳下,不知为何,整座城池在寂静中仿佛已经成了一片缩影,只是在静默中,衬托着城墙上的一人一鸟。
洛云真在城墙垛子上坐了下来,只见他将青白鸾抱在怀中,旋即是放目远眺,看着那一缕曼妙的夕阳,有些不知所措。
战争,有时是一场消磨,有时却又好似暴风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洛云真只是在暮色里静静地等待,却不知黑夜,究竟会在那一刻降临。
话说,就在刚刚,当他彻底将内心的波澜摆平之后,却是有些无奈的发现,离开了这场战阵的风云,除去了那种放下重担的释怀,对他而言,更多的却是一种对军旅生活的留恋。
虽然,战争带来了杀戮,却也送走了自己那颗原本飘忽不定的内心。
遥想当年,自己虽是一代军事大家,却在更多的平民百姓眼中,无非是一代无良世子罢了。整日里作为棋官儿,做的也都是些看戏下棋的活计,时常出没在皇宫内外以及京城的大小花楼勾栏里,虽然去的地方很多,却也难免会感到空虚,没有意义。
而现如今,洛云真即便是经常在营帐内研究战况,一待就是一整天,但他却也丝毫不感到无聊与疲倦。兴许,这就是人的蜕变吧!
却说,身后的巍峨群山里,此刻正有一行十余人驾马狂奔而来,为首一人身穿大红色官袍,背上不知为何还亲自背了个大包裹,不管一旁护卫的甲士是如何劝说,他都要坚决的亲自背在背上,拒不摘下。可见,这包裹中物件的重要性。
终于,遥望着远处,已经隐隐可见的那座高耸的城楼,周陂镇总算是讪讪一笑,只见他终于将背上包裹取了下来,挂在了马匹的一侧,略微放松。
而就在与此同时,身旁,一名略显稚嫩的甲士开口发问了。
“先生,您骂了我们一路了,能否告知我们您那包裹里装的到底是啥?也好让我们憋屈个明白!”只听,他的语气非常客气,只是在话语间,还是略微透了漏泄不满,想必也是被周陂镇恶语拒绝过。
此时,周陂镇无疑是心情大好,于是,只见他微微一笑旋即说道。
“我这行囊里装的可是好
酒,你们也别怪罪我先前的态度了,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只是这酒,必须是兄弟亲自带的才显诚意,否则,也就太把兄弟不当回事了!”
说罢,只见周陂镇再度抬头看了一眼夕阳余晖中的城楼,继而是摘下腰间水壶,仰头喝了几口。
却说,那先前询问的甲士闻言,只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明显还是有些疑惑,只见他默默地直了直身子,便沉默不语。
“哈哈,也罢也罢,看在你们陪我奔袭这几千里路的份上,我这背的好酒,今晚叫上你们几个,一起尝尝鲜!”周陂镇见那些个甲士并不是很认同自己的说法,难免是有些下不来台面,于是,他终究是脑中灵光一现,继而笑着说道。
无疑,周陂镇这招还是比较好使的。只见,下一刻,那些个先前还略微有些神情不悦的甲士闻言,顿时是一个个眉目含笑,就差没笑出声来了。
旋即,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呼喝便响了起来。整支队伍顿时便欢腾了起来,甲士们一个个是高声感谢周陂镇,就连胯下的战马在听到了这一阵声音之后,也无疑是被这气氛所感染,纷纷是加快了马蹄。
只见,周陂镇缓缓地抬手拍了拍战马的脑袋,旋即他仰天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快哉,总算是到了!”只听他吼道,继而便狠狠夹了夹马腹,希冀着可以再快些。
于是,也就在此时,正坐在南面城墙之上的洛云真听到了这一声咆哮,他不由得是巍巍然站起身,愣了愣神,这才是反应过来,便凌空虚渡而起,脚踏长空是逍遥御风而行。
却说,被他抱在怀中的那只青白鸾也是迅速的长开了双翼,从洛云真手中挣脱出去,旋即是在高空盘旋,跟着洛云真的身影,一道远去北方。
周陂镇并不知道洛云真的修为如此之强,虽然他也清楚一些山海修士的道行,却也绝不知道洛云真的听觉竟然已经敏锐至此,居然隔着还有十余里地的路程,仅凭自己仰天发出的一声长啸,便能确认自己的身份。
却说,远方的天际,不知何时已经飘来了一道白色的身影,而那道身影一开始由于速度过快,令的来者数人都感到有些茫然,直到双方距离已不足百丈,周陂镇这才总算是一眼认出了洛云真的身份。
只见,他赶忙是抬起手来,朝着洛云真使劲儿挥舞,继而眸中含笑,眼角余光中满是惊喜。
洛云真见状,也同样很是意外,只见他那飘忽不定的身影旋即是放慢了些,便也朝周陂镇挥了挥手,打起了招呼来。
“喂,来客可是周先生啊?”只听,云端之上的洛云真沉思了片刻,旋即是打趣着高声喊道,语气之中很是兴奋,而当他看到了周陂镇战马上所系挂的那块包裹之后,无疑便更加快活了,只见他竟然是直接停止了体内真气的流转,只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真气护住五脏窍穴,便从云端之上直直坠落而下,朝着周陂镇所在马队的正中央是直接冲撞而来。
周陂镇见状,面不改色心不跳,毕竟,他与洛云真相处了这么久,自然会百分百信任这位兄弟。
但是,他不紧张不代表周围的人不会啊。只见,那些个先前还
驾马狂奔的甲士此刻已经是纷纷勒马而停,不敢再继续跟着周陂镇向前狂奔。
周陂镇见情形如此,他也没有拿怪,只见他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向前,看也不看头上那道坠落下来的身影,直至那人是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十余丈外,他这才总算是停下了马,继而翻身跳下,笑嘻嘻的淡然说道。
“也亏得是你,若是换个人,想必我也就和后面那帮龟孙一般了。”
说罢,只见他还回头瞥了一眼那些护卫,只见他满面笑呵呵的表情,看上去略微有些欠揍。
洛云真闻言,也是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与此同时,那只青白鸾也是姗姗来迟,落在了洛云真的肩膀上,顿时令得这袭白衣气势暴增。
周陂镇侧眼斜瞥了一眼那只青白鸾,只见他缓缓地抬手挠了挠头,旋即轻轻一笑,说道。
“也是,你来北邑这么些年,朋友依然只有我们几个,我都替你着急了,别人想来与我这般也得有个机会不是?”
洛云真的话语很是诚恳,说话间也透露着一丝对周陂镇的忧虑,就如同五年前一样,那日的周陂镇打死了几名恶奴,他亦如此。
周陂镇闻言,不由得是愣了愣,只见他轻轻抚了抚自己头上的抹额,继而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膀,表示自己很无奈。
却不料,此刻的洛云真竟然已经是飘飘然飞身而起,便是朝着那一行甲士是飞了过去,他笑笑,旋即便展露出了那副三军统帅的威严与仁慈,只听他宽慰说道。
“你们几个,不要太在意那人说了些、做了些什么。毕竟,北邑人和东晋人的基础思维方式有所不同,但只要你们仔细观察,相信不难发现,陂镇其实是个很适合交朋友的人!”
洛云真说罢,只见他旋即是朝着周陂镇瞥了一眼,看他略微有些难看的神情,也就心中了然,自己这次,显然是又猜中了,这一行人的一路,果然不怎么愉快!
……
于是,当日夜里,洛云真在营帐的院落中,摆开了一桌酒席。在座众人,并非是这青鸾军阵里的将领贵胄,而是那三品朝堂大员与那一行十余甲士。
而这一次,洛云真总算是敞开的喝醉了,直到临了,他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而也就是这句掏心掏肺的话,日后却救了周陂镇一命。
只听,他是这样对那一行十余护卫讲的,声音时而高扬时而低沉,此起彼伏,一副醉腔,他说道。
“我说兄弟们啊,作为你们的老大哥,我洛某也就给你们说道说道我这周兄弟的好。你们想啊,能为我千里走单骑的文臣,天下有几人?而能为我负重五十斤,两日奔袭数千里送酒的兄弟,人间又能有多少?这个朋友,今天你们不用因为他身份高就怕结交不了。今日,我做东,你们若是想,直接和他结拜便是,毕竟,东晋人都吃这一套!”
说罢,洛云真还不忘拍着周陂镇的肩膀仰天大笑,满脸的得意神情。
于是,这一夜的一桌酒席一直开到深夜,直至周陂镇在席位上昏睡了过去,这才总算是尽欢而散。
而洛云真,见到此情此景,却只是轻轻笑笑。毕竟,人生得意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