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儿不能死,魏氏不是在么,让她去,当年萧旋凯九死一生她都能给看好的,让她去!”邵太后道。
邵太后说完,议事堂里一时无人搭言。
前方传来战报,胡人夜袭垄州,邵漪微出战,大捷!
邵漪微斩杀元军大将撒安峰儿于马下,但却不幸中元军淬毒暗箭,现如今剧毒扩散,邵漪微性命危在旦夕。
终于有西州大臣启禀道:“从这里赶到垄州,先不说途中要穿过胡人控制之中塞五州,一马平川八百里加急尚需几日,怕是等萧二娘子赶到之时,郡主已……”
高义玺随即复议:“穿过中塞五州时,不能确保萧二娘子之性命万无一失,萧侯在战场上舍身为国,我们在后方理应照顾好萧侯之妻女,了却其后顾之忧。”
邵太后侧头,看着龙椅上坐着的高义煦,问道:“皇上的意思呢?”
高义煦抬眼看了看邵太后,旋即错开了眼睛,叹气道:“朕觉得玺王之言在理。”
邵太后听着,竟是点了点头,赞同说:“萧侯在战场上舍身为国,我们在后方是应照顾好他的妻子儿女,了却其后顾之忧。”
高义玺听着,便暗自里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昀平,邵太后又有余下之言。
“只一则这魏氏乃萧家之妾,并不在妻子之列。古语有言,妾则婢也,可通买卖,可殉于主家;二则,清河郡主乃有功之臣,此役大捷,其功不可没,若怜惜一贱妾之性命而误邵将军之性命,势必会使三军忧愤,动摇我大齐国之军心;其三,医者仁心,魏氏当年既任过医源馆掌馆,她便应知医者之责,实乃救死扶伤。”
“现如今邵将军性命堪忧,多误一时,则损伤其肌理一时,应当速速命魏氏赶往垄州医治,皇帝觉得呢?”邵太后的脸一板,看着当今圣上高义煦,颇有几分威震力。
龙椅之上坐着的高义煦为难道:“母后此言……”
“太后此言差矣!”就在高义煦吞吞吐吐之间,有一宛若鹂鸟般温柔又不失果决利落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众人回身去看时,但见着女侍扶着身穿海青的柳氏王妃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
“当年是太后亲自下旨赐婚,魏氏是以平妻之身份嫁入侯府的,臣妾想问太后一句,按当年懿旨上所书,魏氏是应算妻还是算妾?”
“你……你怎么下山来了?”邵太后看着站在堂正中央的柳明鸢,一时竟然语塞。
柳明鸢冷笑道:“臣妾为何下山,太后应当知晓的啊,臣妾应皇帝圣旨,出山还俗,同修亲王生死和离,改嫁于羿亲王,此等皇家大喜之事,太后不知么?”
没等邵太后说话,一旁站着的高义玺赶紧抢先吩咐人道:“王妃大驾还不快搬椅子过来。”
门口太监忙应声,搬了椅子进堂,高义玺亲自接了过来,走到柳明鸢面前,笑着说道:“皇嫂快请坐,不知皇嫂今日归来,怎也不着人先来打个招呼,臣弟也好事先备好万仪仗,前去接迎。”
柳明鸢微微点了点头,看着高义玺笑说:“难得玺亲王有心,只你掌管一方图籍多年,怎连个辈分也排不清了。高承羿乃你皇叔,现如今你应当称呼我为婶母才是,莫不是你念着同高义修一母同胞手足之情,舍不得改了这皇嫂的称呼?”
高义玺听着这极为让人下不来台面的话,容色竟然如常,朝柳明鸢微微颔首,旋即赔笑就改了称呼。
柳明鸢听着,便冷声笑了笑,别过了眼去,环视着大殿里的众人,平声说道:“让我改嫁给高承羿可以,魏氏要陪同在旁。”说完,也不及众人反应,直扶着贴身女侍,转身慢缓缓的走了出去。
当天,便是柳明鸢出嫁到藩西的日子。
应高承羿要求,柳明鸢需穿大红色羽缎描金龙凤嫁衣,戴凤冠披霞帔,身后跟从九九八十一位侍女,风光出嫁。
他要和柳明鸢长长久久的过日子。
柳明鸢的要求是,在穿上嫁衣之前,由御前大监,在帝后群臣百官面前当众宣读她和先夫高义修之生死和离书。
若非如此,休想让其穿上嫁衣,踏上去往藩西的花轿。
她没做到从一而终,她没保护好他留下来的唯一孩子,她即将要嫁给杀了自己丈夫的仇人,她对不起他。
她得让高义修先休了她这荡\妇。
即将要枯槁了的容颜,上了脂粉,填了眉黛,染了胭脂,竟然回到了从前那般光彩夺目。
穿上嫁衣的女子,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半生清素的她,却在国将破的时候,成为了最艳丽的一抹亮色。
恰如抟在她手里的淡青色手帕,被那咳出来的鲜血,染成了惊心的红色。
魏楚欣站在门口看了柳明鸢良久,才想起来将新配好了的丸药交到她手里。
柳明鸢笑得明媚,掩下心底那声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叹息声,淡声说道:“还吃什么药……”
“他一直都很尊重我,他知道我和高承羿的事情,成亲以来,我们便一直是分开睡的。”柳明鸢回忆着说。
“直到后来到了西州,三年举案齐眉的日子,他对我一直都是那么无微不至的关心,人心都是肉长的,长久以来,谁能做到心如止水,丝毫不为所动呢,我感受到了那份温暖……”说起这些事情,柳明鸢晦暗的眸子里倒是有了些光亮,唇角微微的上扬,带着甜蜜也带着再回首时昔人已去的苦涩。
“一年之前,还想着就快要下去找他了,尘世间的纷纷扰扰都再与我们不曾相干,只却不想……不想世事无常,如今改嫁他人,入土之后,也没法相见了。”
“王妃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王爷深明大义,他一定不会怪王妃的!”贴身女侍听着,就红了眼圈。
柳明鸢便是摇头苦笑了笑,收回了思绪,不再往下说了,只转移话题,轻握了握魏楚欣的手道:“听长姐学了你和旋凯的事情,你不要怨他,生生死死这些年了,旋凯了解透了他们高家的这一群小人,若事先不安排你走,你早晚难逃这场斗争,只你偏偏自己来了这狼窝。你放心,此番随我到藩西,我保你无虞。”
魏楚欣便是回握住了柳明鸢的手,没说话。
只计划远远比不上变化快,决定人是生是死的岔路口,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快得根本让人无暇思考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