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胤悻悻一笑，打了个哈哈：“嘿嘿，赶路需要，赶路需要嘛。”
有陈胤携带起来，赶路果然快了很多，不过一刻钟，两人便来到了一处村落。
村落似乎已经久无人烟了。屋子都是空的废的，满是灰尘和蜘蛛网。
仅有的几座还未腐朽的木屋，也都已经是破败到与废墟无异了。里面已经完全变成了毒虫们的温床。
南潇湘立在村落中央，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她眼眸中似有尘埃缓缓坠落。
“我猜。”
陈胤走到她身旁，轻声说：“这就是你家？”
她没有说话，只是半垂下了眼帘。
“虽然已经猜到结果了。”
“但是真正看到了，还是会有些感慨和难过吧。”
见她的眸子略有伤感，陈胤便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一句话都不说。
没多久，南潇湘缓缓讲起：
“爹娘死得早，我甚至都没什么印象。也是后来才听村子里的老人说，是死在了摘草药时的毒虫口下了。”
“不到三岁，我就已经是靠吃村子里百家饭活着了。老人们对我很好，但是年轻一些的都不太喜欢我这样的拖油瓶。”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可能，是那个时候的我天天都脏兮兮的，又瘦又干巴，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吧。”
陈胤看着现在的南潇湘。
白衣翩翩，出尘若仙。
他有些想象不到，她口中小时候的又瘦又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五岁那年，巫玄窟开圣童试炼的消息传出去了。”
“村子里谁也没想到，我居然是全村唯一一个够资质和年龄的。”
“山里物资本就紧，正好那些村人都巴不得我赶紧走，好省一份口粮。”
“也只有几位老人临走的时候有些舍不得地拉着我的手，跟我好好嘱托路上的事情。”
她眼神又低垂下来：“其实，他们应该也知道的。”
“圣童试炼十死无生。我无非也就是去凑一个谷底白骨的名额罢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居然真的以为，我是代表着村子的希望去的。”
她自嘲般笑了笑。
还那么拼命地想在阎王谷里活下来。
想要回去，回村看看。
“我都不知道我在期待些什么。”
陈胤见她抱着膝盖，坐在了荒废的水井旁，就也走过去坐在了她身旁。
“如果这里没有让你开心的回忆，那何必来这里呢？”
“我也不知道。”南潇湘默默地低着头，“可我总觉得自己得回来一趟。”
“也许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陈胤点了点头。
“陈公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说，在你们修士眼中，”她抱着膝盖，有些落寞地低着头，“我们这些凡俗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蝼蚁，是脆弱的生灵？还是别的什么？”
陈胤想了想，说：“我很喜欢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尊你们一声仙家，不过是聊表敬意罢了。你们不会真把自己当仙人了吧。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修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与凡俗并无分别。”
南潇湘美眸惊奇地看着他：“你居然还记得。”
“因为我印象真的很深。”
陈胤笑着说：“你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敢在修士面前这么说的凡人。”
南潇湘呆了一下，随后出神地望着远处的飞鸟。
“可是。”
“修士一生，寿命数倍于凡人。”
“若是数十年后，陈公子再看我，已然是白发苍苍、佝偻枯槁。”
“是否会和今日我们看着这村落变得荒芜破败一样，只有慨叹，而无眷恋呢？”
陈胤静静地看着她。
南潇湘美眸清亮，认真地盯着陈胤，似乎在期待他的回答一样。
陈胤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
“我没想过那么多。”
“之前我的人生，根本来不及去想百年之后的事情。”
“眼前就有那么多事要做。那么多人舍不得。但凡错过一件，百年与否就都已经失去意义了。”
“我也不知道，若真的过了几十年，你我都垂垂老矣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我猜，你要是那个时候还想再回到这里看看。”
“我应该还是会陪你来的。”他认真地回答道。
南潇湘静静瞧着他乌黑的眸子，最后突然笑了。
“那我，提前多谢陈公子了。”
她站了起来，最后再看了一眼这片村子。
……像是在和自己的过去彻底诀别。
扭头之后，她对着陈胤浅浅一笑：
“我们快回去吧。不然天黑前就赶不回去了。”
陈胤试探性地偷瞄了她一眼。
南潇湘也默许一般站在他身后，在他耳畔小声念到：
“……搂着我飞回去，会快一点。”
（二。）
二百二十一、大道三千
第二天。巫玄窟大殿。
大殿之上，大巫女还在事无巨细地嘱咐着怜儿。
可是怜儿始终委屈巴巴地皱着一张脸，眼里湿漉漉的。
“大巫女，怜儿不能一起去吗？”
“当然不行！”
大巫女又气又无奈地说：“巫玄窟现在就剩你一个主事的了，你不呆在这里怎么办？”
“况且又不是什么大事，就去治个人，最多两三天而已就回来了。”
怜儿还是有些舍不得，嘟着小嘴扯着陈胤的衣角。
“大哥哥……你带我也一起去吧。怜儿还有好多东西没吃呢，怜儿舍不得大哥哥走。”
陈胤无奈，也只能和哄小孩一样安抚着揉她的头发：“怜儿乖。”
“以后有空，我还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啊。”
“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带更多你从来没见过的好吃的，多到你吃不下为止，好不好？”
怜儿眼睛这才缓缓亮起来。
最后，在落落又好言安抚了半天，怜儿才依依不舍地撒开了拽着陈胤衣角的手。
走出巫玄窟大殿的门之后，大巫女也终于伸了个懒腰。
“啊……终于摆脱那个死丫头了。”
“你若真的那么不喜欢她，”陈胤漫不经心地说道，“换一个侍女不就行了？”
大巫女撇了撇嘴：“找不到合适的了不行啊。”
“反正都用了这么久了，凑活着继续用吧。已经被这死丫头笨习惯了。”
陈胤无声一笑。
……这大巫女也是个不坦率的主啊。
不过眼下，一切事情已经了结，幻奏灵芝也已经到手。
终于，该回虞山了。
——
虞山上的雾依然终年不散。
回山直奔师尊的洞府，陈胤开开心心地推开门，热情地喊道：
“香儿，师尊，我回来了——”
在洞府正堂里，正在和叶灵灵一人一边开心地坐着跷跷板的师尊一下子僵硬住了。
一时间，整个洞府安静的可怕。
陈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