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胤却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只是来看看落落清影的呢？”
“莫非陈公子忍心让叶灵灵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就这么一辈子饱受毒素之苦吗？”
“我不介意为了叶灵灵专程跑一趟十万大山。”
陈胤认真地说道，“但是我很介意你不跟我说实话。”
南潇湘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一介凡俗医女，却懂得连低阶修士都无比忌惮的蛊术；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非要跑去苍蛰古域寻找天道之屑。”
“你若说你没隐瞒点什么事，你觉得谁信？”陈胤讥笑一声。
南潇湘清俊好看的脸颊黯然了起来。
良久才温声道：“知道这件事……对陈公子很重要吗？”
“不重要。你的私事关我屁事。”
他慵懒地撇了撇嘴：“但是，我不喜欢每次都被你当枪使。”
“你这次喊我一起去巫玄窟，到底是因为什么。说出来，我看心情决定要不要带你去。”
听他这么直白的话，南潇湘也难得的迟疑起来。
踌躇良久，她无声一叹，脸上罕见的闪过一丝软弱的情绪。
“正如陈公子所料……其实我与巫玄窟，有些渊源。”
陈胤吊儿郎当地靠在了门边，等着吃瓜听故事。
“巫玄窟是南域最神秘可怕的宗门，不光是蛊术令人闻风丧胆，用毒也是独步天下。”
“巫玄窟最核心的蛊术毒经，只有独具特殊体质淬炼过的圣童才能继承。”
……这剧本怎么这么熟悉啊。陈胤捏着下巴问道：“怎么，你就是那个圣童？”
南潇湘摇了摇头。
“圣童并非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
“巫玄窟会在南域网罗一大批有天赋的幼童，从断奶开始算起，将他们全部扔到宗门里一处极为凶险的地方——阎王谷。”
“那里毒虫遍地，毒草丛生，便是成年人进去都未必能活过一月。”
“那些毫无生存能力的幼童，却会被扔在那里，不管不顾。”
“……直到有人能自己从里面出来。”
陈胤略微皱眉。
“这也太反人类了吧？”
南潇湘也缓缓合上了眼睛。
她胸口微微的起伏，显示了她此刻内心的波动。
“听上去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可在修士眼里，他们不在乎。”
凡俗的婴儿要多少有多少。
若有一个能够成为圣童，那就一步登天了。
“这种已经与魔道无异了吧？”陈胤狐疑道，“巫玄窟当真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
“陈公子去一趟十万大山就知道了。”
南潇湘语气清淡，略带一丝冷意：“巫玄窟在十万大山，就是绝对的至高无上。那里所有的凡俗都将巫玄窟奉若神明，不敢有丝毫违逆。”
“况且巫玄窟本就神秘，与世隔绝，天下修仙门派少有与其往来的。”
“他们也不求量，只求质。必须凑够五十个天资足够的幼童，他们才会开启一次阎王谷。”
“凑不齐就不开。哪怕全部死完也没关系。上一次开谷，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陈胤听了半天，还是有些迷糊：“等等，你又不是那个圣童，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南潇湘微咬红唇，眸子里满是散落的光。
“……我不是圣童。”
“但我也曾是那五十个孩童中的一员。”
“只不过……从那个地狱中逃出来了而已。”
“可按你所说，逃出来的人不就是圣童吗？”陈胤愈发听不懂了。
“很简单。”
南潇湘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比我资质更好的人。”
“……也逃了出来。”
一百六十四、南潇湘的愿望
能从那种地狱般的地方出来，都是以毒虫毒草为食，毒抗拉满的天选之子。
南潇湘在那里呆了两年才出来。
怎么过来的，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都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是就算如此，她居然还不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
另一个逃出来的，是个和她同龄的小女孩。
“之前从未有过两个人都逃出来的情况，”南潇湘缓缓道，“可按照巫玄窟的传承，圣童只能有一个人。”
“最后，按照巫玄窟宗门内的商定，是让我们二人再度以死相争，活下来的人便成为圣童。”
“……可我知道，死的人一定是我。”她眉眼垂落。
那个女孩，远比自己想象中恐怖的多。
如果说自己只是运气好，侥幸能够从无数毒物中捡回一条命。
那那个女孩，就真真是可以将阎王谷当家的地步。
陈胤想了想，问：“那你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和她说，我愿意将圣童之位让给她，只求能活下来。”
南潇湘怅然地望着远处出神：“当时巫玄窟的所有长老都不同意。觉得我若是活下来，就有暴露圣童之密的可能。”
……但那个小女孩却同意了。
南潇湘现在都忘不了，她当时傲慢而轻蔑的眼神。
“想走，可以呀。”
“毁了根基，成为一辈子无法修炼的凡人，我就让你走。”她的笑容天真无邪，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寒。
可这是唯一活下去的方法了。
如果不同意，南潇湘知道，她的下场会比死更难看。
所以她同意了。
最后，毁了根基，被扔出十万大山的她躺在草丛里，被路过的一位老医师捡了回去。
南潇湘，有了烟霞州的潇湘医馆。
“我已经被废了根基，终生无望修行了。”
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可我忘不了巫玄窟的事情。一辈子都忘不了。”
陈胤吃瓜听故事听得乐呵，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所以，你回去是想复仇？”
南潇湘却摇了摇头。
“或许，曾经的我有过这种念头吧。”
刚被老医师捡回去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的自己终日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全都是那个小女孩清纯又恶毒的笑容。
当时的她，恨不得将那张笑脸撕碎。
可是将她捡回去的那个老爷爷，却是个很好的人。
“小丫头，你知道吗？”
“这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每天也有无数人在诞生。”
“死很容易。但是活下来很难。”
“你若真是心里有怨气，就成为比她更厉害的人吧。”
“可是，我修炼不了，该怎么成为比她更厉害的人呢？”还是个小姑娘的南潇湘眨着眼睛问道。
老爷爷只是乐呵呵地一笑，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会杀人。你会救人。”
“那，你就已经是比她更厉害的人了。”
这句话，南潇湘一直记到了现在。
于是她开始跟随那个老爷爷学习医道。一路往北旅行，沿途治病救人，行医无数。
直到烟霞州孤雁镇的时候，老爷爷去世了。她便也在这里定居下来，开了这家潇湘医馆。
“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已经没那么怨恨她了。”
“相反，”她轻声说道，“我觉得她很可怜。”
行医这么多年，南潇湘也见过无数正值妙龄的女孩子。
青衣罗裳，罗扇扑萤。与心上人柔情蜜意，赏灯观花。
这些，那个小女孩一次都没有体验过。
青涩芳华的年纪，她却只能终日被困在不见天日的洞窟之中，与毒虫毒草为伴。
说起来确实可怜。